鬼家有仙夫

作者:颂尔

第101章 结局

第101章 6187字
16px

祁僮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医馆天花板。

意识悉数回笼后,祁僮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赫榛在哪?他不是守着赫榛在乐游山上吗?谁把他打晕弄到这来的?

不知是谁下的手,他现在还四肢无力,强撑着精神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鞋都顾不得穿就要往外闯,恰好冥王进来了,提溜起他的衣领把他丢回了床上。

“赫榛没事。”

见祁僮就要发火,冥王开门见山告诉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祁僮明显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他在哪?我要马上看到他。”

对这个儿子,冥王知道自己再阻拦,祁僮今天就能直接烧了这个病房,妥协道:“穿上鞋,我带你去。”

*

赫榛意识开始清醒的时候,浑身都叫嚣着疼。没有力气撑开眼皮,朦胧间只听见周围有好多人叫着他的名字。

他没死。有人救了他。

不,应该说有人替了他。

记忆涌进脑海,他想起那时在乐游山的阵门,看着被击晕的祁僮被冥王带走,自己却舍不得移开眼,直到祁僮的身影消失在阵门,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永别了。

无力和寒意逐渐将他淹没,死亡越来越近,头一次,他发现拥有轮回似乎也是件幸福的事,说不定前缘未尽,来世还能和心上人重逢呢?

可他终究没有这份运气,思及此处,他也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希望,闭上眼迎接属于他灰飞烟灭的结局。

有人在死亡触碰到他的前一刻把他狠狠推了出去,感觉到自己和阵门断掉的连接,赫榛朦胧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他身边。

“师父……你……为什么……”

“赫榛啊,好好活下去。”乐游山神似乎是哭了,“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走向这种结局。是我害了你们,我才是要赎罪的那个。”

赫榛张了张嘴,浑身又冷又疼,话到了喉咙却没有力气发出。乐游山神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要愧疚,我早就觉得活着太累,一千多年来我都陷在对你们一家的愧疚里。”

“现在我自作主张替了你,也不过是给自己求个解脱,既赎了罪,还能在三界留个为大局而死的英名。”乐游山神苦笑了一声,“你看,师父根本没你想的那么高尚。”

模糊的视野里,乐游山神接上了祭门的连接。

“好好活着。”

“和祁僮一起要平安快乐。”

“你值得很好很好的生活。”

昔日恩师的话一声声传进他的耳朵里,直到自己完全失去意识。

*

“天后曾经悄悄塞给我一个礼物,就是你合虚扇上曾经镶着的那枚玉石。你当时伤得太重,医官都差点要放弃了,是那枚玉石救了你。”

“我娘亲的一半神识,她又救了我一次。”

大战过后的一个月,三个阵门合并后的通道在凌江王和乐游山神祭门后,已经失去了原本逆天的力量,变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通道。天冥两界甚至开始盘算着用这条现成的路做成第二个贯穿三界的交通枢纽。

赫榛身体好了许多,被祁僮抱着半躺在冥界医馆的病床上,静静地听着对方说着自己从乐游山被救回来后的事情。

“唐成和吴敏都没受伤,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陆晓也回到她妈妈身边,安安静静地上学备考。”祁僮抓起赫榛的一只手十指交扣,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这一次人界基本没有被波及,天冥两界也没太大损失,你要不要看看现在的头条?#心疼赫榛# 已经在上边挂了五六天了。”

赫榛笑着摇了摇头,靠进祁僮怀里,“外人怎么评价我我已经不在乎了。”

“那现在,就轮到我来秋后算账啦?”祁僮清了清嗓子,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了个小本本。

赫榛看到那个本子顿时觉得头大,“你怎么还留着?”

“谁让你那么不乖。”

祁僮故意把本子凑到他面前,一段时间没见,赫榛绝望地发现整个本子都写满了“正”字,顿时不满道:“你这都是什么计算标准啊?”

“之前你擅自帮我挡了天渊一剑,得算上个两页吧?再加上这次,就更严重了,怎么着也值得记个半本吧?”

“……”赫榛自知理亏,看着他的霸王小本本也没想出什么词来控诉,自暴自弃,“那你记了这些,是要做什么啊?”

祁僮顿时笑得像只计划得逞的狗子,耳朵和尾巴都在摇晃,“我也不太为难你,你每在大家面前,让我亲亲或者抱抱一次,就抵消掉一个‘正’字。”

看着赫榛渐渐变得通红的脸颊和耳朵,祁僮掐了掐他的脸,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小时候收到的那包绿豆糕是不是我送的?”

赫榛的脸更红了,拍开他的手钻进了被子里。

祁僮看他这反应,心里开心得不得了,拥上这人,“害羞啦?我说你之前怎么特意要提那包绿豆糕,是不是试探我?”

“没有!”

“嘴硬。”祁僮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没想到啊,一包绿豆糕就讨来了这么好的媳妇,我赚大发了。”

见赫榛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祁僮失笑,把人挖了出来,让他面对自己,“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当时在那个云吞摊,我就应该把你偷走。”

“然后陪着你长大,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

天后在大战后的第十五天诞下了一个皇子,天帝自那一战后,自知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有失公允,三界的不满之声也越来越大,便承诺在天后身体养好之后,就将天界事务交由妻子打理,自己到玉京山思过三百年。

这段时间,三界有人在指责天帝做得太绝,有人则开始反思,不少人坦诚道:有时候渴望别人的帮助,但别人的帮助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时,自己会恶毒地产生怨言,却不会去想,其实对方已经尽了全力,而且也没有义务非要帮自己。

凌江王最开始在祁安镇救下那半数镇民,已经是尽他所能,如果当时三界给予的是感激,而不是自以为是地认为“神爱世人,你是神仙,你能力强,就必须面面俱到”的话,后面的那些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些纷纷扰扰祁僮不想再让赫榛参与,但天后对赫榛的疼爱并不假,最后也是天后偷偷藏下掌雪女神的那枚玉石,才能让赫榛平安救了回来。

所以赫榛被允许出院后,祁僮就带着他去陪了天后半个月才回到人界的家。

捡回一条命,祁僮照顾他照顾得格外小心,恨不得天天把他捧在掌心里。

虽然觉得祁僮太过小心,但赫榛还是顺着他,乖乖听话,努力养好身体。

发现祁僮不对劲的时候,赫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最开始是云岫发来的喜服照片,祁僮之前明明特别希望能一起穿一次大红喜服,但这回却反常地只看了一眼,也没拉着他讨论要穿哪套。

又过了几天,赫榛发现祁僮好像见不得红色。

那天他从言川的花店带回一束红玫瑰,本想送给祁僮,却不料这人在看到红玫瑰后脸色变得煞白。

赫榛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扶着他回到卧室,祁僮却摆摆手说没事,怎么也不肯再跟他谈红玫瑰的事。

再之后就是赫榛发现家里渐渐的几乎看不见红色,无论是装饰用的小摆设,还是衣物围巾帽子一类的,只要是红色,就被祁僮塞进了一个储物柜里上了锁。

直到这一天,赫榛在削水果皮的时候不小心划了手指,血珠一下子就溢了出来。盯着那颗血红,赫榛好像明白祁僮最近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

*

天刚蒙蒙亮,祁僮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顾身上的冷汗先看了一眼旁边的赫榛,见对方没被自己吵醒才松了一口气。

时钟指向五点,祁僮躺回床上试图睡个回笼觉,可一闭眼,刚才梦里发生的事情就盘踞着他整个大脑。他不安地调整着姿势,却再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熬到六点,他轻手轻脚下了床,给赫榛拢了拢被子后走出了房门。

房门刚合上,赫榛就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时钟后不禁叹了一大口气,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

祁僮把洗干净的大骨棒放进了水里,准备熬一锅骨汤给赫榛下点面条当早餐。

刚盖上盖子,背后突然环上来一人,祁僮被吓了一跳,侧过头看见赫榛光着脚就跑出来抱住了他。

“快上来。”祁僮皱着眉将人背了起来,“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把身子养好,别回头又着凉了。”

赫榛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

窗外的天还没全亮,厨房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两人一时无话,只听见骨头汤沸腾后的咕噜声。

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寒冬夜晚,药炉的火带出阵阵暖意,却不及身边的人半分。

赫榛看着祁僮的侧脸,命运几乎没有垂怜过他,为数不多的幸运,都是遇上了祁僮。

前尘潦草收场,没想到兜兜转转,命运还是给了他馈赠,让他们在千年后得以重逢。

见祁僮拿过调料准备放进汤里,赫榛在他颈侧蹭了蹭,“对不起。”

祁僮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把调料一样样撒进了骨汤。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赫榛环着他的手紧了紧,“我们谈谈好不好?”

从他在医馆睁开眼到现在,祁僮都没有因为祭门的事跟他吵过,甚至除了那个“正”字小本本,再没有跟他提过有关祭门的事。

赫榛当然不会心大到以为祁僮不在意。他知道,祁僮反而是太在意。

他那天全身的衣服被血染红,就是那次,红色在祁僮心里留下了阴影。而且他发现祁僮这几天总是被噩梦惊醒,却怎么也不肯跟他说梦的内容,自己躺在床上暗自纠结,到天亮了也没再睡着。

赫榛知道,是他让祁僮这么不安,明明约定好共度一生的爱人,却企图背着自己死去,任谁也接受不了。可祁僮不忍心用这些事来跟他闹,这个傻瓜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可归根结底,错的是他,是他让祁僮没有了安全感。

把火调小,让骨汤慢慢熬出味,祁僮背着赫榛回到卧室,两人盘腿坐在床上,四目相对。

“是我的错。”赫榛率先伸手扣住了祁僮的手指,“我保证,没有下次。”

被看穿心事的祁僮垂下了眼眸,“我就是有点钻牛角尖,过段时间或许就好了,你别想太多。”

“那一年我从鬼市回来,应了天帝祭门的要求,一来是我以为我们俩再也无缘厮守,二来也是在赌气。”赫榛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玩着祁僮的指尖,“我就是看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又难过又生气。”

“我没有那么高尚伟大,答应祭门,既不是替父辈赎罪,也没有为了苍生付出性命的胸襟,何况所谓苍生,还有不少伤害过我们一家,伤害过你。只不过那时的我和凌江王是一样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念想,只想着,哪怕你不记得我,我这条命如果能让你所在的尘世得以安定,好像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陪伴了,所以才一时冲动答应了天帝。”

“但我总归不太甘心,后来天界要联姻,我威胁了天帝,让冥界必须派出你来和我联姻。”

“刚联姻那阵子我很矛盾,盼着你想起我,又害怕你想起我,希望你重新爱上我,但你跟我表白之后我却慌了。”赫榛倾身把自己埋进祁僮的怀里,“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又害怕我们再一次相爱,到时候你要怎么接受我一个人死去的结局?”

“那天我自作主张帮你挡了一剑,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你的时候,我心软得一塌糊涂。我还是好爱好爱你,我最爱的人,也深爱着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欢喜的事情?所以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也想和你相爱。”

祁僮抱着他,静静地听他说着,也不插嘴。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不止一次后悔祭门,却已经来不及了。”赫榛抬头吻了一下他的唇,“是我的自私伤害到了你,但现在有人用自己的命交换了我新的人生,我就不会再做那种傻事,我要和我的爱人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所以啊,祁僮,不要再难过了,也不要再害怕我会离开你。”

“我会照顾好自己,只要你在,我就再也不会离开。”

祁僮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的湿意,半晌,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相信赫榛,无条件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赫榛听到他的回应,才终于笑了起来,把额头凑到他跟前撒起了娇,“这段时间你漏了好多亲亲,赶紧给我补回来。”

这小混蛋。

祁僮心里的阴霾被他一番话彻底吹散,还没来得及发出感慨,就被这软糯糯的撒娇糊了一脸,哭笑不得地把人压在了床上,连着在他额头、脸颊和嘴巴亲了好几口才停下。

“满意了吗?”祁僮点了点他的鼻子,“乖乖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早餐。”

他刚要起身,赫榛却抬起双腿环上了他的腰。

这个姿势很危险,祁僮眯了眯眼睛,“干嘛?白日宣淫啊?”

赫榛不满地扁了扁嘴巴,脚还十分嚣张地在祁僮腰上蹭了蹭,“好久没有了。”

“今天有人要来做客。”

这个理由不具有威胁性,赫榛还是不肯放开他。

“听话,晚上给你。”祁僮好笑地亲了亲他的唇,“再撩我,今晚可别哭啊。”

得逞的小兔子放下了他的蹄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

火锅局是祁僮提出来的,这天晚上百味消融火锅店不接客,老板自己包下了全场,把大战那天被自己拉上“贼船”的所有人都请了过来。

一群人围了一大张圆桌,赫榛身体刚养好不久,祁僮不太放心他吃辣锅,又担心这小兔子心里不平衡,只好自己也陪着他吃清汤锅。

言川见他把筷子伸向清汤锅,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以为他终于理解了清汤的艺术,“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打开新世界大门?我们清汤锅就是坠吼的!”

他刚说完,就眼尖地发现祁僮另一只手正伸到赫榛身后护着他的腰。

“……”

敢情这小子不是思想顿悟了,而是身体堕落了,言川默默闭上了嘴。

常悉对唐成赞不绝口,把两人回到枯骨幻境之后,唐成的英勇事迹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又戳了戳赫榛的胳膊,“我可算明白那天我去荣鼎大厦接你回天界,你路上为什么老问我有没有溜下凡。”

赫榛点点头,“在枯骨幻境里,唐成突然出现在门口,我探了他的经脉,发现被人收了一些阳气,才会晕倒的,那个手法,我一探就觉得是你。”

祁僮:“为什么?”

“收阳气很简单,一般不会让人有什么感觉,能把人弄晕的我只认识他一个。”赫榛瞥了常悉一眼,“手法烂得让人印象深刻。”

“毕竟我不能什么都优秀是吧?”常悉也不恼,反而十分不要脸地扬了扬下巴,“长得帅,又会做糕点,女装还好看,总得有些技能是不熟练的,不然在座的各位怎么活?”

“你可拉倒吧。”祁僮涮了一筷子牛肉放到赫榛碗里,对常悉嗤道:“不仅没对象,连教科书上说的兔子也没有,你看看把唐成这些单纯的小朋友骗成什么样了?待会赶紧开着你的豪车带他奔个月补偿补偿。”

常悉不跟有家室的人斗嘴,优雅地拿过孟婆带来的奶茶喝了起来,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对孟婆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个商业合作。”

……

一群人说说笑笑闹到深夜,举杯相碰,前尘往事,所有的误解和烦恼烟消云散,鸳鸯锅翻滚,酸甜苦辣人生百味,消融在飘香的红白汤中。

祁僮偏过头看了看赫榛,他们联姻那天也是在这里吃的火锅,十分凑巧,他们今天穿了和联姻那天一样的衣服。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抓住了这份平凡的幸福。

*

火锅局散后,言川把吴敏和唐成送回了家,其他人也是回天界的回天界,回冥界的回冥界。

祁僮去洗了个手,回来就见赫榛不知道跑哪去了,正要出门看看,发现常悉正站在豪车旁等着他。

“赫榛刚刚已经去天界了,让我现在带着你过去。”

小俩口不知道玩什么情趣,常悉十分八卦地看了祁僮一眼,见祁僮也是一脸迷惑,顿时觉得更好玩了。

直到被常悉送到月老姻缘办门口,祁僮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常悉也拖着声音“哦~”了一声,把人放下后就自觉地走了,他直觉这份狗粮不是他能承受的。

月老姻缘办没有翻修过,一直保持着几千年前的模样,石栏上挂着许多求姻缘的木牌,门口的树上绑着许多红绸,被风吹起时荡在半空中。

自从赫榛和他谈过之后,他看到红色就心慌的症状也开始慢慢消失,如今看到这些红绸,也觉得煞是好看。

祁僮走进门,饶有兴趣地拿起一盏精致的灯笼把玩,又在里边绕了一圈,却没看见有人。

他转身准备去后院找找,刚走到门边,一个人突然迎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祁僮挑了挑眉,提着灯笼往左或往右偏了偏,可对面那人也跟着他的步子挪动,把路挡了个严实,就是不让他出去。

他回身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问:“行,说吧,你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啊?”

赫榛噙着笑走近,微风吹进了屋里,把祁僮手上的灯笼吹得晃了晃。

两人的影子纠缠在了一起。

赫榛走到他面前站定,两人四目相对,满心满眼,皆是对方。赫榛牵过他的手,将一根红线虔诚地缠在了他的无名指,祁僮这才发现,那红线的另一端,正缠在赫榛的无名指上。

红线相牵,两人相视一笑。

“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