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直路转弯,中途转基
人生总有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皇城初建时不知道现代紫禁城住的最爽的是猫,伟哥发明的时候是要为了治疗心脏病,而为了打造美女充栋之后宫而废寝忘餐的小皇帝,最后变了弯。
文艺的说法就是,九五至尊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龙根甚直,直至遇见了可为之折弯之人。无他,唯颜好尔。
这天皇宫神庙修葺一新,迎接它新到访的主人。伏鸳鸯与伏伽蓝双双来到了神庙前,在百官的朝贺下等待皇帝的册封。皇帝也穿戴得很正式,头上戴冕,冕下垂珠,半遮他略带稚气的脸,在气氛的烘托下,竟也有了些许威仪。他高高的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一众臣子,还有拾级而上的伏家两神子。有着这样尊贵视角的不止皇上,还有那得宠太监傅幽人。傅幽人站在皇帝身侧俯视着阶下,阶下两人皆是世间难得的品貌,与会的官员大多都在京城见过许多名角名花,如今看着伏家两个神子,心中都暗道名不虚传,感叹伏依依圣女基因的强大。
又有人暗道:“这伏鸳鸯肖似伏依依少年时,这伏伽蓝嘛……”傅幽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去伏伽蓝身上,就似是被风向所引的炊烟,柔柔的,袅袅的,那样自然又那样的柔和,笼在了伏骄男的身上。伏伽蓝以往可谓是意气风发、利刃一般,如今似真的修身养性了,眉目柔和不少,一头乌黑的长发也都剃掉了,光滑的头顶上罩了玳瑁宝石做的帽子,然而这倾城珠翠生辉比不过他剑眉下的星眸。
傅幽人又唯恐自己的眼神出卖自己的心,便硬生生将视线扯开,粘回到今天的主角伏鸳鸯身上。那伏鸳鸯穿着圣子白袍,赤脚上楼,打扮朴素至极,身上没有一点珠饰,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这么美,轮不到你不服气。大约当年伏依依也是这样的披发素服,惹得先帝寤寐思服。
伏鸳鸯和伏骄男眨眼已到了平台,故双双鞠躬。但皇帝此时却一语不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伏伽蓝这人真的是被无情的生活磨得没有一丝脾气,仍弯着腰保持90度颤也不打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按了暂停键。鸳鸯少爷就是少爷脾气,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傅幽人一眼,又看了皇上一眼,轻咳了两声,说道:“皇上,吉时到了。”皇帝一听“吉时到”,就说:“啊?要拜堂了嘛?”鸳鸯少爷淡然说道:“拜神了。”皇帝仿佛才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羞涩的红,还好被垂珠遮挡了。
接下来的操作就交给啥也不懂的伏伽蓝主持,伏伽蓝依然装着很熟练的样子走了一遍流程,反正与会人员也是啥也不懂的。于是仪式在一片融洽又祥和的气氛中完满地结束,伏鸳鸯也被迎入神庙,入主皇宫神殿,正式当上了神宫圣子。
仪式结束,便是宫廷晚宴的开始。伏依依刚生孩子,不好去神庙吹风,皇太后也因为信仰问题没有出席,故当朝双后在晚宴的时候才姗姗来迟。二人如同女星争红毯压轴一样,都在比谁迟一点谁大牌,双双停着轿子在宫外受尽冷风吹,就是死也不比对方早出一步。宫人们是没得坐轿子里的,也没有手炉炭炉各种保暖措施,实在是十分苦,便也都劝对方快进去:“您看,咱们娘娘的炭炉落下了,正叫人回去拿呢,一时半会也赶不上,还请您家娘娘先进去啊。”这边的下人也说:“哎哟,也是可巧,咱们娘娘的帕勾了丝,更费周折了。要不还是您先请?”
终于以月子里的伏依依挺不住先进去了。彼时大家已经在吃西瓜了。伏依依刚进去没多久,冻成狗的皇太后也扑进了暖气充足的殿内。二人聊了很多趣事,又都想伏伽蓝发出的邀请,请他到自己的宫里暂住讲经。听着两个女王大人竞相邀请他的入住,伏伽蓝知道自己虽然得了高官厚禄,但在这京城是分配不到房子了,也是深深的无奈。伏伽蓝实在是两边都不想同住,只想继续清静独居翻译经书,故他想了半天,就说:“虽有将军之职加身,然而老衲还是一心向佛,只和鸳鸯少爷住神庙就可。不知圣上可恩准否?”皇帝呆呆地看着伏伽蓝的脸半晌,忽然一个清醒,忙说:“准!准!准!”这答应得太快,皇太后都来不及劝阻。但皇帝金口既开,谁也不能不给面子是吧?于是皇太后和伏圣后也是无话可说,只命人让炭炉添炭,打道回府了。
皇帝金口既开,神庙宫人马上给打扫了一个宫室,供迦蓝居住。而迦蓝还是老脾气老规矩,说要自己住一个院子,别人不准进去,近身服侍他的人必须是他熟悉的旧人。傅幽人听说了这话,便转告了皇帝。皇帝原在榻上撸着猫,听了这话就说:“以前他在太后、圣后那儿住的时候,也是这个规矩的,来这儿也都一样就好。”
傅幽人答应了就出了去,吩咐内廷的人,只说:“圣上说了,迦蓝有什么要的,都要竭力办到,若非太大的要求,照办就是,不必来问。”内廷的人听了,都不敢怠慢。
神庙如今也是隶属了伏鸳鸯。因为太后改信了新教,小皇帝又是个没信仰的,所以旧神庙冷落了多年,也没人整修,为了迎接伏鸳鸯,才勉强装修了一番,但也因为赶工省料的缘故,并不是十分精细。本来神庙就不是十分宏大,因为太后的不重视,人手不足,草木萧条,夜幕降临时,好似有些鬼屋的气场。但伏鸳鸯是糙养大的,什么泥淖火坑没滚过,有个宫殿住着也挺满意的。
神庙里除了原来神宫编制内的僧人,还有太后特许他携带了十六个侍从。能够近侍他的,也就是这十六个汉子。这些侍从也习惯了称呼他“鸳鸯少爷”,并未因为他的职称变化而改口。鸳鸯也习惯别人叫他少爷,而不是什么圣子、神子,这些称呼总让他想到蛏子、带子之类的海鲜。现在他已经不能吃了。想到要长期吃素,他十分感伤。
月光大又亮的,照耀着后院林立的石像。石像堆中有一对高有八丈的神女像。这对神女像相对而立,手呈兰花指状,鸳鸯少爷特意拿了绳索套住神女偌大的兰花指,取来了木板钉好,做成了一个有神女扶持的秋千架。傅幽人来到后院的时候,便看到月光下两个巨大的神女石像牵着一个荡秋千的白袍美少年。傅幽人无暇欣赏美人美景,作为内廷长官,他只是担心石像的手指断了要花多少钱修补的现实问题。
傅幽人行了礼,又说:“鸳鸯少爷……这神女玉指看起来不大结实的样子,不如您先下来,免得摔着了可不好了。”伏鸳鸯听见傅幽人称呼他“少爷”而非“圣子”,便也觉得他顺眼了几分,又笑道:“不怕,我是摔惯了的。”
傅幽人听说他脾气大,也不敢深劝,道:“鸳鸯少爷还是早点睡罢,明日一早皇上还要请您去讲法。”伏鸳鸯却道:“讲什么法?”傅幽人答道:“自然是佛法。”伏鸳鸯一笑,道:“那他找错人了!我虽然是伏家的,但从小没学这个,都在打架。他要听经,我是没法奉陪的,打架倒是可以。”傅幽人却赔笑道:“虽如此,鸳鸯少爷还是听从旨意前去,亲自向圣上说明缘由,这样皇上也不会怪责的。”伏鸳鸯不理他,仍荡悠着,白袍在风中鼓起,像朵飘摇着的兰花。傅幽人看他荡得骄傲放纵,也没法说个什么,只弯着腰等他的应答。伏鸳鸯荡了十个来回,见傅幽人仍站着不动,便道:“你要个准话是吧?那我给你个准话,我不去。你自己回明白去吧。”傅幽人赔笑道:“这皇上的口谕,难道鸳鸯少爷真的要不遵从么?”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威胁似的。伏鸳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只冷笑道:“你这个阉人上齿碰下唇一句就是皇上口谕了?要说我伏鸳鸯抗旨,还得要有旨呢。要不你让皇上写个圣旨,白纸黑字的,盖着红彤彤的玉印,刀山火海,我伏鸳鸯眉头也不皱一下,说去就去!”傅幽人不是傅天略,最不喜欢的就是和人发生冲突,听了这话,只是低头说道:“奴此番前来,还有是为了单辟庭院的事来求见迦蓝宗主的。”伏鸳鸯听了便道:“那你去见他就是了。”
傅幽人拜别了伏鸳鸯,且往庭院深处走去。
镇定!傅幽人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要记得低着头、弯着腰,不要随随便便直视这新封上的神圣将军。不要认真看对方的脸,不然这么好看的他,一时看迷了眼,这可怎么办。
神庙里空了一个小庵堂给迦蓝。小庵堂如今敞着门,门外有几个小沙弥在说笑。傅幽人定睛一看,这几个沙弥就是以前侍奉伏骄男的童子,不过是随伏骄男一起剃了头了。傅幽人又想:“这些庸脂俗粉还是留着头发好看多了。”倒是伏骄男,有没有头发都是那么好看,颜值就是硬道理。
沙弥见了傅幽人,便说道:“公公,走错了吧?”一个男人,一般来说要生育过才能被称“公公”,这太监倒很方便,年纪轻轻就能被这么称呼了。只是这称呼听起来让傅幽人觉得很不愉快,傅幽人却仍笑盈盈的,只说:“哦,是这样的。傅某是来求见迦蓝宗主的。”那小沙弥听了,便不说话了,继续和同伴玩游戏。那傅幽人又笑道:“还请小师父通传一声。”那小沙弥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道:“门是敞着的,你要见宗主,宗主是听得到的,他又不回答,想必是不想见你。你还赖着做什么?”傅幽人被呛了个哑口无言,只暗道,这迦蓝宗主越发的沉稳内敛,可他身边的人却是这样的说话,看来迦蓝心里的那个骄男未死。念及此,傅幽人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
这沙弥如此说着,那伏迦蓝在门内也免不得笑了,只隔着窗问道:“我对弟子管教不严,他们都不懂礼数。还望勿怪。请问是哪位公公?”傅幽人未见了他,只听了他的声音隔着窗纱传来,就觉得恍惚,似跌入温柔的湖水,然而那一声“公公”,又像水鬼一样抓住他窒息着往下沉。浑身发着冷,傅幽人忽然醒了过来,又垂着头答道:“迦蓝将军这么说倒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原是掌印的傅幽人。”伏迦蓝一听,只道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不可怠慢了,便笑道:“原来是傅公公,快请进。”
傅幽人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抖了抖袖子,又稍微拨了一下鬓发,方迈着端端正正的步子进了满室馨香的庵堂。这堂内点着的仍是那熟悉的香,钻进鼻子,使他鼻头发酸。迦蓝平常在屋内就穿个单衣,如同现代大叔在家只爱穿裤衩,只是这样见客不雅,那迦蓝便隔着帘子见他。傅幽人只和他说道:“陛下说了,这神庙内没有个像样的院子,既然迦蓝将军喜欢清静的,不如把东边上的既望园空出来,给您来居住。那儿倒是清幽雅致,又远离人烟的,很适合宗主修炼。”
“圣上如此怜恤,迦蓝感激不尽。”迦蓝的声线是柔和的,但却不具一丝感情。
傅幽人忍不住问道:“圣上听闻,迦蓝宗主在冬府曾经遇劫,不知道可有受伤,或是遭到什么……”迦蓝一笑,答道:“皇上垂怜,迦蓝感激不尽。迦蓝一切安好,请皇上宽心。”傅幽人又压抑着关切之情,继续寒暄了两句,只是迦蓝的应答虽然客气,语气里却满是冷冰冰的陌生。这不是傅幽人所熟悉的伏骄男。然而,他也不是伏骄男所熟悉的傅天略。伏骄男死而复生,成了伏迦蓝,而傅天略也是负罪自焚,脱胎换骨,成了傅幽人。他们原也不是本来的那个人了。
有念及此,傅幽人心中怆然,便黯然告退了。那迦蓝见傅幽人走了,方松了口气。那沙弥进了屋,见迦蓝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只说道:“这太监大晚上的还问长问短的,真是惹人烦啊。”那迦蓝却笑道:“你也忒无礼了。咱们和这太监虽然不是一路人,但面子还是要给的。”沙弥只低头答应了。
虽然他是大太监,但他和小太监是一样的,该当差的时候就要值班。尚幸当年还没发明打卡制度,故他还是可以懒怠些的。不过就算是打卡又怎样,管考勤的还是他的下属。他到了内廷逛了一圈,那值班太监看见他,忙站了起来,弯着腰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问道:“小人就在这儿坐着,忽然看见有星光,闻见有花香,便想是吉兆,果然是有贵人要来呢!”说着,这太监便斟茶递水拉凳子的,好不殷勤。
傅幽人斜眼看这个小太监,只见他身量未足,和刚刚那个口没遮拦的小沙弥一样年纪,又是一样的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然而为人处世十分不同,可见佛寺和宫廷终究是大相径庭的。想到此处,傅幽人有些叹息,又不由得问道:“你倒很乖巧,只是脸生得很。”这小太监笑着答道:“回傅郎的话,奴的贱名是小才。”傅幽人不喜欢别人叫他“公公”“太监”,故内廷有眼色的都知道叫他“傅郎”“傅大人”等称谓。傅幽人看了这小才一眼,又翻了一下桌上的记事本,只道:“这儿写着,今日该是吕太监值班的,他怎么不在?”小才答道:“吕师父身体不爽,回去躺了一下,小才便帮忙看着些灯火,干着些粗活。他略躺一躺,便要回来的了。”傅幽人翻看了一下值班记事,见这些页面上十之八九都是一样的字迹,这字迹分明和今日的记录是一样的,想必这小才都在帮老油条们顶夜班。
那傅幽人心里有了数,但也不说什么。小才看着傅幽人的行动,也知道傅幽人心里有数,更不会说什么了,只嘴上一味为那些老油条们说好话,做个乖巧懂事的样子。傅幽人躺回椅背上,小才已吹好了茶,又捧到傅幽人跟前,笑道:“这茶刚好的八分暖,傅郎可以饮用了。”傅幽人接过了茶水,吃了一口,说道:“这茶倒很好,你小子哪儿弄来的?”那小才便道:“这哪能是小人的茶呢?如此好的茶叶,是内廷监大人茶罐里的,小人见是傅郎来了,才借花敬佛偷取一点,想必内廷监知道是大人喝的,还得到大人的夸奖,必然十分欣喜,指望他他不但不怪罪小人,还嘉奖小人才好。”傅幽人听了他的话,不觉一笑。那小才又取了桌上的果子,吹开了果屑,半跪着要给傅幽人递。傅幽人也觉得肉麻,只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做什么?你我都是奴人,不必这般伺候。”那小才笑道:“不是这样,小人不要脸说一句,小人长得高,弯着腰递送还不如这样蹲着舒服。”傅幽人听了,又不自觉一笑。那小才又道:“大晚上了,傅郎前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傅幽人便道:“我过来,不过是白问一句,那既望园收拾的如何了?什么时候能让迦蓝将军住进去?”
这既望园让迦蓝住是今晚才下的令,如今傅幽人就来问的,这根本是肯定绝对必须未办的。傅幽人来问,也不是问结果,只是施加一点压力,让内廷这帮小人记住上心,不要敷衍了事而已。小才自然明白,笑着回道:“已经在办了。只是差事上还没分配,这既望园嘛,奴以往在那边上劳作过,倒是十分熟悉的。”傅幽人听见,望着小才尖尖的下巴圆圆的酒窝,忽然觉得有点可爱,便笑道:“那就交给你来办,你能成么?”小才大喜过望,忙磕头答道:“小才虽然不才,但是大人交代的差事,那是一定会办好的。”傅幽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可看着的。”小才便磕头道:“自然,奴更是看得牢牢的,不必大人费一点心。”傅幽人方点头,让他起来,又寒暄了两句方离去了。
傅幽人耽搁了一番,又往春恩殿去了。这夜春恩殿静静的,那皇帝并无召嫔妃侍寝,众人便默认又是傅幽人这个小妖精独占隆恩。傅幽人也觉得头痛,只觉得自己还真的要跪着劝皇上雨露均沾了。
春恩殿的床比较宽敞,装修也是温馨暖和的风格,比较讨小皇帝的喜欢。不仅如此,在寝宫值班,傅幽人要坐地板,但在春恩殿“侍奉”,傅幽人就能睡暖阁,因此轮到傅幽人值夜的时候,双方都很默契地往春恩殿去。
傅幽人进了殿内,那殿内静悄悄的,只见皇帝换上了睡衣,在床上斜躺着,手里拿着一本史书。这吓得傅幽人差点站不稳,皇帝居然读史书!放着春恩殿那么多侍寝攻略不看,皇帝读史书!
皇帝见傅幽人来了,便问道:“你刚去完神庙了?伏家两人怎么样了?”傅幽人便答道:“都很好。”皇帝便不说话。傅幽人却笑道:“皇上在读什么有趣的故事呢?”皇帝便惆怅地答道:“我在看男宠传。”傅幽人听了,吓得一个打跌。在他眼中,皇帝是个大直男,怎么突然就读起这个来了?
那皇帝幽幽说道:“朕好像喜欢男人了。”傅幽人听了,也吓得脸色发白,只道:“皇上……皇上说胡话罢?”他又想起皇帝在宴会上的表现,不觉冷汗直冒,只道:“难道是伏家的……?”皇帝便点了点头,说:“也怪他长得太好看了。朕也忍不住爱他!”傅幽人暗自祈祷了一番,又说:“嗯……皇上对迦蓝圣宗倒是恩遇有加的,且看着他总像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皇帝闻言,一叹,道:“唉,这迦蓝圣宗……他长得……实在是,朕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这样一张脸儿,也不怪伏圣后和太后争着抢他回宫的。朕看着他,也是忍不住对他有求必应。”听了这话,傅幽人简直要昏厥,双腿发软,双眼发直。那皇帝却并未察觉到傅幽人的不妥,只自顾自说道:“只是伏鸳鸯才是真绝色。”
傅幽人快跌入冰窖的一个身体又瞬间回暖了,只想抱怨皇帝说话别这么大喘气的。那傅幽人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才发现自己已流了许多冷汗。那皇帝却道:“这伏鸳鸯呀,长得好美,怪不得先帝喜欢伏后的。迦蓝嘛,长得有七八分先帝的模样,礼堂里还挂着先帝年轻时的画像,和那迦蓝好相似,无怪圣后和太后喜欢看他。”傅幽人听了他说骄男和先帝相似,方一时明白了,为何座上老臣们都说“伏鸳鸯像伏圣后”,但说到伏迦蓝时,却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来是迦蓝酷似先帝,老臣虽然看得出来,但是不敢说出口的。
傅幽人又拿眼偷看皇帝,却觉得皇帝长得一点也不像伏骄男。皇帝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似先帝——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皇帝虽然脑袋不行的,但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因此看到迦蓝觉得很亲切,对迦蓝十分友好。比较忧伤的是,皇帝真心孝敬先帝与太后,先帝和太后却是真心嫌弃他。这先帝最后还是决定立他,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的。
先帝子息单薄,没什么可供选择的,而且历朝皇帝都是黄氏与天家结合的,他的生母也是黄氏女,没有什么事也不好打破这个传统,既然这个傻儿子归在黄氏名下了,那就立他吧,朝中有黄家、伏家、柳家及文人清流互相平衡,共同服务,先帝临终又委托了可靠的亲兄弟为辅政王。先帝也觉得自己老婆是个厉害的,因此遗诏也特别说明了太后必须按照传统离京修行,待新皇帝成年后才准回宫。能做的,他都做了,事情搞成这样,他也不想的。
也不是小皇帝正月剃头,却也死了个国舅,前不久有藩王生变,刚刚才又平息了冬府叛乱,然而,小皇帝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的朝政有什么好操心的,他此刻牵挂的却是伏家的鸳鸯少爷。小皇帝便笑着问傅幽人:“那伏鸳鸯是要来讲经么?”傅幽人便苦笑道:“他说他不会经文,不肯来讲。”小皇帝只说:“他不会就不会呗,人来就好了嘛。”傅幽人便道:“奴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却不肯听,只说讲经不行,打架还可以。”皇帝不以为忤,只是苦恼地皱眉,说道:“他可以,朕不可以啊!”傅幽人笑道:“这个伏鸳鸯摆明是不想面见天子,也没有什么向佛之心。只喜欢打打闹闹,还是少年心性。”皇帝听了,想了想,突然笑了,说:“那也是啊!他是关外长大的,跟伏家里的人也不同,不知道经文,只是胡打海摔的,他既然喜欢打打闹闹,咱们也跟他打打闹闹,不就能打成一片了?”傅幽人很吃惊,只说:“这可不行!龙体这么尊贵,怎么可以跟他去打闹?”
小皇帝却说道:“咱们以前也有习武、练习骑射,只是我当上皇帝后懒得动了。现在多动动也好,我不动才不符合规矩。”这小皇帝就是个喜欢撸猫的废宅,如今为了亲近男神,就愿意户外活动了,也是真爱——当然,这在傅幽人看来,就是一时精虫上脑,不顾后果。不过傅幽人转念一想,这皇帝不刻苦、不耐劳、没恒心也没毅力,让他跑两天,又累又苦,还得热脸贴伏鸳鸯的冷屁股,说不定自己就冷下来了。这种事,别人都不好劝的,还得他自己放弃。
那皇帝便说干就干,让人修好好久没动过的骑射场,好去邀请伏鸳鸯来玩。伏鸳鸯原本懒得面圣,听说是约他去骑射,便也来劲了,高高兴兴的去赴约。皇帝看那伏鸳鸯来了,也是十分高兴。伏鸳鸯倒是很没规矩,就顾着自己骑马射箭的,也不爱搭理皇帝。皇帝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也是辛苦。还好这场地不大,皇帝就是跟不紧,也能看得见他,不至于一下子就没了人影,休息的间歇也能搭得上话。傅幽人在一旁,端茶递水的伺候,看着小皇帝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还陪着笑脸,这伏鸳鸯爱理不理,有时也答两句话,有时却装听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美少年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那伏鸳鸯被缠得烦了,跑了两回也觉得无聊,便坐着看周围,又看见那傅幽人站着,便笑道:“听说你是在军中遭宫刑的,是不是也能骑射呢?”旁人听见,都笑这伏鸳鸯说话也够大咧咧的,这遭宫刑就直接说出口了。但伏鸳鸯还觉得自己挺有礼貌的,若是在外头,他直接都是说“哥基基”了。傅幽人心里一痛,但仍恭顺地低着头,答道:“原本是的,只是挨了这一刀后,身子大不如前了。多跑几步都不利索,更莫说骑射了。”伏鸳鸯听了便“哦”了一声,又说:“就是身子废了?”傅幽人点头,说道:“是废了。”伏鸳鸯又“哦”了一声,旁人只觉他说风凉话,却不知他“哦”那一声是惋惜的意思。也怪他语气态度都过于拽霸天。这伏鸳鸯就说:“这你要记恨忍惟将军了罢?”傅幽人忙道:“这军令如山,小人侥幸不死,还得感谢忍惟将军的宽宥。”
皇帝见二人竟然聊起来了,忙想办法加入话题,笑着说道:“好奇怪,怎么连鸳鸯也叫伏忍惟做‘忍惟将军’呢?”伏鸳鸯解释道:“他认为军中人人平等,既不想别人巴结我,也不想我有优越感,故不许我称他父亲,只能叫他将军。”皇帝听了这话,因为不知道怎么接话,便想着称赞他爸,只是先帝曾有教诲,说天子赞美别人是有规矩的。做皇帝开口闭口都说人好,这不行,偶尔赞赏也要注重语气和措辞,除非特殊场合,不能太肉麻也不能太冷冰冰,故皇帝只好使用套句:“嗯,这就是他的好处。”
“这就是XX的好处”,这话既不肉麻,也不僵硬,谈话间有种俯视感,但也有些许亲切感。故先帝说:“你实在不会就用这句吧!”皇帝铭记于心。
伏鸳鸯听了皇帝的赞美,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的?我看这是脱裤子放屁,我喊他将军,别人就不知道他是我爹了?别人就不知道来巴结我了,我就不知道我是个少爷了?”这下皇帝就很尴尬。傅幽人听了这话,脸也有些抽动,嘴巴微微鼓起,显然是在憋笑。那傅幽人的憋笑只有一秒,但还是被伏鸳鸯捕捉到了。伏鸳鸯笑问:“小傅子,你说对不对?”傅幽人被称呼为“小傅子”,一时觉得好奇怪,当然他对称谓是没有发言权的,只点头说道:“鸳鸯少爷说得很在理。”伏忍惟都死了,而且生前和傅幽人的关系也不好,如今自然是依着傅幽人的话头说。皇帝好奇问道:“怎么你叫他‘小傅子’呢?”伏鸳鸯愣了愣,说道:“我看戏剧话本,你们宫里不都怎么喊太监的吗?小李子、小邓子什么的。”那傅幽人便笑道:“那是外头人写的,虽然确实有这样的叫法,但也不普遍。都是一句而已,主人家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就是了。”伏鸳鸯便问皇帝道:“那你平常是怎么叫傅幽人的呢?”那皇帝便道:“我都喊他傅郎。”伏鸳鸯闻言一笑,说道:“那你对他倒很看重。”皇帝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可不是!傅郎有他的好处。”
皇帝是按照先帝的赞赏套路夸奖傅幽人,说“有他的好处”,但这话在外人听来,加上一些风言风语,倒显得皇帝在隐晦地表示傅幽人侍寝表现优秀。伏鸳鸯听了这话,又看皇帝腼腆的笑容,更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伏鸳鸯别过头去,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儿,便道:“鸟也倦了,我也该回神庙去了。”
皇帝忙站起来,笑道:“要不咱们一同用饭?”伏鸳鸯却道:“这不好,我要吃素的。”皇帝又说:“朕也可以吃点素的。正好这几天肉吃多了,也觉得有点腻。”伏鸳鸯笑了笑,说:“那咱们上迦蓝那儿讨素菜吃。”那傅幽人听了,蹙眉道:“这迦蓝将军素爱清静,怕也不懂会客罢,倒添了烦扰,照顾也未必周到。”伏鸳鸯却笑道:“我难道不知道他爱清静?就是偏要去闹他一闹!”皇帝自然是顺着伏鸳鸯的。伏鸳鸯玩心大炽,要去闹迦蓝,还让皇帝带一队人,一路敲锣打鼓的往既望园去。
平日迦蓝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伏鸳鸯倒是很想闹闹他,但是碍于迦蓝的身份也很高没法玩,如今有了皇帝在手,倒很可以尽情了。既望园设在边角,十分清静,以往是个废地,很是荒凉。太监小才得了傅幽人的吩咐,一直很细致地留心,让既望园保持安静之余,也不会疏于供给、修缮。迦蓝在那儿住着,倒是既清静,又方便。
因为这儿安静,故皇帝还没近呢,园内就听见外头鸣鞭之声了。迦蓝觉得诧异,这儿很少有人经过,更何况是皇帝。却不想渐渐人声接近,又听见太监喊叫,说皇帝要驾临此处。迦蓝也不知皇帝忽然驾到是为何,只整了装,带着两个小沙弥出门去迎接。
迦蓝见皇帝后面跟着一堆宫女太监,皇帝身旁就是伏鸳鸯俏笑着,他便知道是伏鸳鸯捣鬼。那迦蓝拜见了皇帝,皇帝使他平身,又说:“咱们是来看看你的。鸳鸯少爷说你们这儿素菜好吃,咱们就来讨一顿饭吃,不知有没有打扰到你清修?”这明显是打扰了,但迦蓝也不好拒绝皇帝,只道:“谢皇上厚爱。只是咱们这个小厨房备不下这许多饭菜。”伏鸳鸯笑道:“不打紧的,咱们也知道。难道让你们把所有人的饭菜都备上么?自然是不必的,只粗茶淡饭,够咱们三人吃上便可。”迦蓝只好答应,却又说:“这园子局促,若这么许多人进去倒也不方便,不如只他们散了,留几个可心的便可。”伏鸳鸯却道:“这是胡说!我进过你这园子,挺大挺空旷的,这儿不过二十号人,有什么放不下的?若真放不下,咱再让他们走便是!也不必你管饭,操这个心做什么?还是嫌弃这些奴仆脏了你的圣地?”
皇帝知道伏鸳鸯是故意要闹迦蓝的,自然顺着他,便道:“难道迦蓝心里真的是嫌弃么?”迦蓝十分无奈地迎了所有人进园子。皇帝一进这园,便觉得心旷神怡。原来四边石墙围着一个桃花源,这园子虽然不大,但有山有水,有桥有木,桃花摇曳,芳香四溢,静谧雅致。皇帝笑道:“枉我住皇宫那么久,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伏鸳鸯笑道:“皇上喜欢的话,就要多来。”
傅幽人不觉看了看迦蓝的脸,放在以前,伏骄男的大刀已经举起来了,但如今迦蓝倒是很平和的模样。伏鸳鸯又让奴仆在园西区落座,他笑道:“这些奴仆站着也可怜,让他们在那儿休息休息,我看迦蓝宗师宅心仁厚,不会不依的。”迦蓝便点头道:“善哉。”说罢,迦蓝还让人安排坐席和饮用水给这些奴人。
奴仆们挤在溪边的桃树下,坐着沙弥送来的席子喝茶水歇息。伏鸳鸯只道,他要做慷慨的样子,我便让他更慷慨些!故伏鸳鸯索性让人传饭给奴仆们。奴仆看见派饭了,哪里不开心,还看见盒饭加鸡腿,更加开心,就在迦蓝的园子里大吃起来。
迦蓝不理论,仍邀了皇上、伏鸳鸯进屋,那傅幽人也随之进屋伺候。屋内布置得颇为简单,原来小才是安置了不少精美的装饰,但迦蓝都拒绝了,因此仍是那简单朴素的样子。迦蓝请了皇上、鸳鸯落座,命小沙弥传饭。不久,小沙弥便送上了斋饭以及粗茶。
迦蓝又道:“粗茶淡饭,请不要嫌弃。”那伏鸳鸯一边吃着,一边想找个理由挑事,故吃着吃着,便说:“这炖蛋很老呀,之前我来吃的也不是这样子的。”迦蓝便道:“是么?老衲倒没注意。”伏鸳鸯又对皇帝使眼色,又说:“皇上您尝尝,这个是不是很老?”皇帝看见伏鸳鸯的眼色,满心觉得是秋波,一时荡漾起来,只道:“甜甜的,很好吃。”伏鸳鸯即时翻一个白眼,说道:“皇上,您再仔细尝尝!”那皇帝才意会过来,便道:“是有点老啊。迦蓝,你这儿水平不行啊!”伏鸳鸯便道:“我吃着还有一股子霉味呢,是哪个厨子做的?”
伏迦蓝虽然知道伏鸳鸯是无理取闹,但有皇帝撑腰,一时也无法,只道:“小沙弥年纪还小,平日也没做过三个人的斋饭,想是一时疏忽了,请皇上原谅。”伏鸳鸯却道:“平日也就罢了,怎么让皇上吃这个?”那皇帝忙附和道:“怎么让朕吃这个?”伏鸳鸯说道:“你这样可不止是失礼。”皇帝也附和:“失礼!”伏迦蓝也不知道皇帝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进入复读模式。
傅幽人看情势不对,忙跪了下来,说道:“都是内廷疏忽,让不新鲜的素鸡蛋进了这园里。请皇上降罪!”伏鸳鸯回头瞪他一眼,只道:“关你什么事?”那皇帝语气也柔和不少,说:“对啊,傅郎,关你什么事?你快起来吧。”傅幽人便道:“谢皇上恩典。”便又站了起来。
伏鸳鸯不觉十分丧气,便摔了筷子,说吃饱了,要自己出去逛园子。皇帝忙要跟着,傅幽人却笑道:“皇上,这饭也吃过了,今日折子还没看呢,不如先回去罢。”那皇帝听了,也十分败兴,正要答应,那伏鸳鸯却道:“怎么你也来作皇上的主了?连皇上逛会子也不成?”皇帝又复读:“也不成?”傅幽人只好笑道:“成、成、成!”伏鸳鸯拉着皇帝出去逛园子,也不让傅幽人跟着,傅幽人便尴尬地站在屋内,和迦蓝相对无言。迦蓝见傅幽人站着,一副肢体僵硬的样子,便笑道:“傅郎请坐。”
傅幽人便答道:“奴已站惯了。”迦蓝却道:“这儿是庵堂,并无主奴之分,众生平等。”傅幽人方缓缓落座,又垂着头,不敢看迦蓝。迦蓝又说:“多谢傅郎刚才为我解围。”傅幽人便道:“这是我分内之事。”迦蓝却说:“只是你怕要开罪鸳鸯少爷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想闹一闹。不如满足了他,反而无事。否则,不知又要生多少风波了。”傅幽人听了这话,心下讶然,又默默计算起来。
迦蓝正说完,这话就应验了,园子西区忽然骚动起来。那伏鸳鸯一脸兴致勃勃地跑了进来,这神级的步速,皇帝都跟不上。傅幽人忙站了起来,伏鸳鸯也没理他,只看着迦蓝,说道:“你的人袭击皇宫内侍!真是罪大恶极!”这话字面是谴责,但语气却是莫名的兴奋。皇帝好不容易跟了进来,后面也跟着一个沙弥和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浑身湿漉漉的,大概是刚从溪子捞上来。伏鸳鸯拉着这小太监,说道:“多可怜呀,你说,你是不是被这个人推进去了?”小太监听了,一时愣了,那伏鸳鸯却逼问:“对吧?我说的对吧?”小太监一听,忙点头说:“对!对!对!”那沙弥却很是委屈地大叫:“不对!”
伏鸳鸯那杏一样的眼睛又瞪起来,在皇帝看来十分迷人。伏鸳鸯却说:“我问你了么?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那沙弥却说:“公堂上也没有不让人喊冤的,我怎么就不能申辩了?”傅幽人仔细一看,这沙弥便是当日呛了自己的那个一个,眉清目秀,但脾气不小。伏鸳鸯眼珠一转,笑道:“好,我让你说。”那沙弥便道:“启禀皇上,启禀宗主,原是我去收那个席子,这内侍一个脚滑,自己摔进水里的,我还去拉扯他上来呢,倒成了我去推他了?”伏鸳鸯却道:“你说完了?”那沙弥便道:“说完了。”伏鸳鸯笑道:“你既然说了,别人也要说的。若别人都说是你推的,你也赖不掉!”
那沙弥一时气红了脸,只道:“若你让他们说,他们谁敢不依?”伏鸳鸯却道:“你这小沙弥,胆子倒不小,是要给你点教训,免得当个和尚还以为自己这能飞升上天了。”那皇帝看得一愣一愣的,傅幽人拉着皇帝,问道:“皇上还没更衣呢。”这“更衣”,是指代上厕所的说法,一般也不好说“朕要拉屎”,只说更衣。皇帝听了忙说:“这个时候还去更衣啊?”傅幽人使了个眼色,皇帝便跟傅幽人去更衣了。
皇帝更了衣回来,果然是一脸心旷神怡的舒爽。那伏鸳鸯见皇帝回来了,便笑道:“皇上,刚刚那些内侍都指认了,说就是这沙弥推的。”皇帝点头,说道:“嗯!好啊!”伏鸳鸯十分得意,又说:“一定要惩罚他,还要连迦蓝一起罚。”皇帝大手一挥,说:“不用这么麻烦了!拉出去砍了罢!”伏鸳鸯一听,一脸懵逼,沙弥一听,两脸懵逼。
傅幽人忙道:“皇上英明!”皇上点了点头。那伏鸳鸯忙说:“也不用吧?”迦蓝也地站起来,说道:“请皇上息怒。饶恕劣徒的无心之过。”伏鸳鸯便道:“对呀,我就想着把他和迦蓝推进去溪里,当扯平就好嘞。”傅幽人却道:“鸳鸯少爷有所不知,宫规是很严格的,对于一应的罪名都有相应的处分。刚刚鸳鸯少爷可是指认他‘袭击内侍’?皇宫内行刺是死罪,本来是要诛九族的,但是看他也没什么九族了,但鸳鸯少爷又说要连他师父一起罚,这便如此处理,也是按照祖宗家法,不可儿戏啊。”
伏鸳鸯他只是想胡闹一下,便随口说了个听起来很严重的“袭击内侍”罪名,没想到还真的这么严重。那伏鸳鸯想了想,又看了看迦蓝那波澜不惊的脸,一时有些愧疚,便抬起头,说道:“这我……我哪有说袭击内侍?胡说八道,我刚刚说了么?”说着,他转过头便问几个内侍:“我说了么?”那些内侍忙摇头说:“没有,没有!”那皇帝也附和:“没有。”伏鸳鸯便说:“傅幽人,你听错了吧?”那傅幽人便道:“奴该死,奴听错了。请鸳鸯少爷恕罪。”那伏鸳鸯却道:“算了!我饶你不死!”那皇帝却道:“人家鸳鸯少爷说得那么大声,你都能听错,也该罚。罚你两个月月钱。”傅幽人忙道:“奴知罪,奴领罚。”伏鸳鸯倒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了,一时也没意思,便说要回去了。
皇帝也与傅幽人回了宫了。傅幽人也是一脸委屈地叹息:“皇上要讨好伏鸳鸯,倒拿奴来作法。”皇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这不是傅郎教我的么?”傅幽人却道:“皇上也是为了讨好他,才要这样的,奴也明白。”皇帝方愧疚起来,说道:“朕怎么会让傅郎委屈呢?就两个月月钱?朕……朕赏点什么给你,不就回来了么?”傅幽人便问道:“那皇上要赏奴什么?”皇帝一时也想不到。傅幽人便在案边咔擦咔擦地写满两张纸,递了给皇帝。皇帝见字那么多,也懒得看,便笑道:“好,就赏这些给你!”说着,皇帝便拿起朱笔,签了个大大的“准”字。
傅幽人领了赏,便去内廷兑奖,内廷司笑着说:“傅郎果然深得圣心,能有这许多赏赐。”傅幽人也是笑笑,又问道:“那个内监小才呢?”内廷司答道:“果然小才聪明乖巧,难怪傅郎记得他。今天那既望园遭了劫,小才已去收拾了。”傅幽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也是聪明乖巧,你们要多疼他。”内廷司忙笑着答应着。明明长得不矮,但总是弯着腰,以免俯视了被他高位的人,又总是笑弯了眼,嘴唇也是弯弯的,身体瘦瘦的,全身这样难受的弯曲着,看着像一把生锈的镰刀。傅幽人看着他,并不觉得可笑,反倒是可悲,他想着自己在那些高位者眼中,大概也是这样的形象。
然而,傅幽人离去后,内廷司便挺直了腰板,对其他内廷太监颐指气使。这皇宫是一个比一个矮,也是一个比一个高。理论上皇帝的位子是最高的,但实际上他还是得看鸳鸯少爷的脸色。
祁公在朝廷上不可一世,但在皇帝跟前还是恭顺的模样。这又让傅幽人想起他当时还是小侯爷,在小王爷跟前像哈巴狗一样,却不提防他冷冷地咬了一口,小王爷就这么掉了下去。皇帝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祁公办事好,说话甜,是可以亲近的对象。那皇帝看着祁公,又说:“你生得这样斯文,也是能打仗的。倒和鸳鸯很相像。”祁忙道:“皇上谬赞。”那皇帝又说:“你当初不是与伏忍惟一同平乱么,在军中可见过鸳鸯?”祁答道:“未曾。”
伏鸳鸯虽说是自小戎马,但其实都被保护得很好。所谓最得宠的都是幼子和长孙,伏圣后最疼爱伏鸳鸯,又说:“鸳鸯年纪小,哪能涉险呢?”故当初伏后为藩王妃,让伏鸳鸯参军,也是参的御前禁军,不吃什么苦。随后伏圣后回朝,伏忍惟帮助平乱,伏鸳鸯留守后方,也很少参与到前方的战役之中。唯独这次平息冬府之乱,伏忍惟看鸳鸯也大了,而且平定饥民也不凶险,才带着他一起去了。故伏鸳鸯都是从小当少爷的命,大家也戏称他“鸳鸯少爷”。
这和柳祁长大的方式截然不同。柳家虽然是戎马世家,但柳祁并不长于军中,而是在京中长大。虽然他在京中长大,但自小却没怎么过少爷的生活,因他是庶出,生母又早死,小时候没什么存在感。柳祁的父亲老侯爷是个心思细密的人,柳祁任何意图刷存在感的小动作都被看破,并因此受到更严重的漠视。老侯爷在丧失了自己的嫡长子后,才开始认真看待柳祁,并将他视为接班人。柳祁为了证明自己,在小王爷身边当小跟班,成功帮助老侯爷诬陷了王爷一家,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嫡子之位。当上名正言顺的小侯爷后,他反而更加拼了,不顾一己之身带兵对抗外敌,每每兵行险着,几度性命垂危。和现在的他颇为不同,所以太后才说他“娇贵了,惜命了”。如今的柳祁贵为国公,地位超然,行为上的跋扈不过是为了震慑群臣,内里的性格还是隐忍克制。
柳祁看向了站在一旁垂头并足的傅幽人。傅幽人当初也是个跋扈的世家子弟,现在改容换面,连性子也一并变了,如此深沉内向,倒不像他了。皇帝盯着柳祁的俏脸看了一阵,又说:“你怎么看着咱们傅郎呢?听说你是龙阳之癖,该不会想癖咱们幽人罢?”那柳祁一听,愣了半晌,方笑道:“臣失礼。”皇帝却笑道:“你是不是想要幽人啊?”傅幽人听到,满身鸡皮疙瘩掉下来。那柳祁却道:“这是没有的事。”皇帝却吃吃笑道:“你想要朕也不给。”柳祁心中不悦,但脸上笑道:“皇上说的什么话?傅郎是皇上所爱,臣是想也不敢想的。请皇上不要再捉弄臣了。否则臣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