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易无澜并不打算猜测, 她想要明确的答案。于是她上前一步,揽住了沐言汐。
沐言汐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往后推开。
她的眼尾轻轻勾起, 目光在易无澜面上轻扫着, 在易无澜期待的目光中, 略微想了一会儿, 然后道:“仙尊千年铁树难得开回花,一时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沐言汐开窍得早,在感情一事上真算起来,易无澜对上她时,着实是无计可施。
易无澜敛下目光,感知到结界有所松动,随即掐诀清出一条无雨之道:“云渊来寻我,我且过去一趟,你不要乱跑。”
“就这么点小事, 也值得云宗主再次过问?”沐言汐意外, “难不成他还要追究你的过错?”
易无澜摇头:“毕竟是同宗之人, 许是还有其他牵连之事。”
沐言汐觉得稀奇了:“你既然知道麻烦,当时下手时怎么不多考虑一下, 为安烨长老留点后路?”
易无澜反问:“若是你, 你会留手?”
那自然是不会的。
当初易无澜在不夜城时,对于看不惯易无澜而出手偷袭的魔修,沐言汐可是没半点手软。
但她嘴上还是抱怨:“我看你们凌霄宗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半点长进,你干脆什么时候去捞个宗主来做算了。”
易无澜脚步一顿:“宗主?”
沐言汐故意气她:“是啊, 宗主夫人好听, 我就想当宗主夫人。”
易无澜明知玩笑,却也认真考虑了一番:“云渊如今是合体期的修为, 若是修真界无战事,唯一的威胁便是大乘期的雷劫,等他退位还得等上千年。”
沐言汐:……
沐言汐气得踹了一下易无澜的小腿:“上千年,还不如我去另立门户更快,你赶紧走。”
易无澜没动,反倒是神色认真的问她:“你想创建宗门吗?”
“不想。”沐言汐没有丝毫犹豫,“开宗就得收徒,得担起教化他们的责任,还得处理宗门内宗门外大大小小的事宜,多麻烦啊。”
易无澜仔细思索了一番,道:“你若嫌麻烦,我可以帮你。”
“易无澜,算了吧。”
沐言汐笑着摇头,理直气壮的问:“你都去帮他们了,到时候谁来照顾我?”
易无澜点点头,似是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片刻后,转身向亭子外走去,“我去去就回,有事唤我。”
清雅的背影在重重雨幕的遮掩下,变得朦胧。
沐言汐静静地望着易无澜离去的背影,在亭中待了会儿后,思绪越发乱了。
她索性回了屋,寻去易无澜的藏书阁。
入眼的是高耸入云的书架,丝毫不逊于神霞殿的藏书。沐言汐被易无澜带着来过几回,里面功法也只占了半数,各类藏书应有尽有,书皮上泛着淡淡的灵力光。
沐言汐随意翻动了几本,皆是心法、剑法之类的修炼类书籍,看了几页便将其放了回去。
沿着书架往里走,连逛了三层,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本书名,眼睛顿时一亮。
*
归墟主殿。
云宗主到时,易无澜正摆了副棋局,是上回二人还未下完的。
云宗主坐到易无澜对面,还是很不放心:“仙尊,您今日如此为那小帝姬出头,若是传出去,恐怕于您名声无益。”
易无澜随手落下一子,平静道:“连安烨长老也看出你我的不和,衔阙宗自然也会看出来。至于名声——”
易无澜低声笑了一下,问他:“我曾入魔域数百年,骂名污名无数,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云宗主握子的手一抖,刚好借着棋盘落子之时稳住:“是我多言了。”
“你我之间,无需由此顾忌。”易无澜转而问起玄德斋那几人,“安烨长老的弟子,如何了?”
云宗主道:“尚且关押在千仞峰中,全凭仙尊定夺。”
易无澜淡淡应了声,抬眼看向窗外,“且先留下吧,凌霄宗已经许多年未清理过门户了,你只需将名单告知我,不必插手。”
云宗主立刻明白过来易无澜的话中深意,也没多问:“好,我会尽快。”
易无澜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她又将注意力都转回了棋局之中:“很好。”
两个时辰后,二人胜负仍未分,外面的雨色已经停了下来。易无澜看了眼天色,收回取棋子的手:“还是改日再继续吧。”
在她起身时,云宗主却忽而叫住了她:“仙尊。”
“还有何事?”
“弟子斗胆,希望仙尊为我解惑。衔阙宗的六合塔建立多年,起初实力也不济,仙尊当年,应该能轻易将其扼杀。虽然会令一些人丧命,但也应当比如今的损失更小一些。”
为何不在衔阙宗有所动作时就下手,而等到如今已成气候才将被动的将缚灵之事重新展于世人眼前?
自然不是真的被动,也不是易无澜曾经失了远见没有预料到今日。
恰恰相反的是,在那些年中,易无澜冷眼旁观了衔阙宗研究缚灵的全部过程。
甚至在那无尽的等待、在玄酆秘境的《天衍灵诀》迟迟未能寻到下一任主人时,还生出过要助衔阙宗一臂之力的想法。
她需要沐言汐,这方世界的天梯,也需要一个‘沐言汐’。但同样的,她也并不排斥衔阙宗在可控的范围内,于缚灵一事上寻出新的生路。
只可惜,衔阙宗的目的并不在此。
直到沐言汐重生在神霞殿,云景和与顾淮之在千幻江中相识,从此一路共行。
直到沐言汐因残缺玄酆秘境中的那缕残魂而病弱,神霞殿与凌霄宗结下婚契。
直到云景和退婚,她第一次在千棘林,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沐言汐的面前。
新的棋局又已经展开。
“仙尊?您若不方便,不说也可以。”云宗主斟酌道。
易无澜回过神,看向他:“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天梯之事你早已明了,北霄帝尊当年能毁那方血池,今后数万年,却无人能再焚毁、只能封印,你可知是为何?”
她的声音飘渺而又悠远,好似淬入寒冰:“你又怎知,我们一定能将六合塔彻底毁去?”
归墟殿外,天地变色,弯月初升。
千丝万缕的星光落了下来,易无澜看向夜幕,星光漫漫,格外璀璨。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不仁,创下缚灵,又何尝不是对修士的考验?”
易无澜的声音渐低,“既是世间之物,又怎能怪,世人加之以利用?”
*
灵雾峰藏书阁内,烛火光颤颤然摇曳,泛黄的古籍掀开枕在沐言汐的额上,呼吸声均匀而又缓慢。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渐近,落下的阴影覆住了沐言汐纤瘦的身影。阴影在烛光下微弯,将沐言汐抱了起来。
原本垫在沐言汐额下的书籍被手掀动,‘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正好合上,露出书封。
易无澜向下瞥了一眼。
只见那书面的外皮上印着的书名为——《双修合欢秘法》。
易无澜的呼吸一滞,周围似是沉入一片死寂。
再抬眼时,怀中的人已经醒了,她看到沐言汐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眼神清明,不似刚醒来之人。
“你,一直都醒着?”
沐言汐不答,视线一再扫过易无澜的眼和唇。
直到易无澜先避开目光,她才开口,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不帮我捡一下吗?”
易无澜抱着沐言汐的手紧了紧,将人放下,如叹息一般:“你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了?”
沐言汐歪歪斜斜的倚在案桌上,看着易无澜弯腰捡起:“我不会,自然要学一学。”
易无澜拾起书,她们贴得愈发近了,呼吸顺理成章的纠缠在一起,沐言汐忽然抬眼看向左前方,目光停了停,忽而轻笑一声。
笑声婉转,像是带了钩子。
还要十分可恶的扫人兴致:“仙尊,藏书阁可是求知明理之处,需要我为你拿本佛经吗?”
易无澜像是丝毫不在意,鼻尖若有似无的扫过沐言汐的脸侧,轻轻碰了碰。
这才神色自若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必了。”
易无澜自年少时就被凌霄宗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即使后来在魔域生活了数百年,沐言汐也没能将其改变。
沐言汐没有勉强,带着易无澜走出藏书阁。
进门时沐言汐先看到了摆在椅子上的几套衣服——是凌霄宗惯用的弟子道袍样式。
银丝纹边的道袍暗光溢彩,即使在烛火光下也熠熠生辉。沐言汐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我记得燕子逸的道袍,是蓝色的纹边吧?”
“你既是灵雾峰之人,便用这个规格的道袍。”易无澜道,“下回去其他山峰时换上。”
沐言汐看向她,有些意外。
毕竟银色的纹边,她只在云宗主与易无澜身上见过,那日仙门大比,易无澜还穿过更为华丽的金边,却丝毫不显奢靡,更衬得她庄严冷肃、高不可攀。
沐言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如安烨那般入了长老之位也只是紫纹,银纹太张扬了,换一个颜色吧。”
“你既记名灵雾峰,辈分本就高于他们。”易无澜语气平静,带着几丝强硬,“旁人也不会认不出你的身份了。”
沐言汐的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没想到易无澜是为了玄德斋之事。
她点头:“倒也可以。”
沐言汐展开一件道袍,越过轻薄的衣料,与易无澜身上那套相互比较。色系相同,只有近看时能察觉到纹绣更简单些。
易无澜正背对着她去关窗,窗外夜色浓稠,星光染袖带起迤逦流萤。
沐言汐好似忽然就明白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就喜欢花里胡哨的衣物,也不喜欢穿与他人同样的。
但如果那个人是易无澜,这份不喜欢就演变成了某种隐秘而又不为人知的热情,令沐言汐心口饱胀。
沐言汐顺着易无澜的腰带,目光停了两秒,问她:“仙尊若是有了道侣,她又该穿什么样式的?”
易无澜回过身,向她走来,微扬起唇角:“看小殿下喜欢什么。”
烛火的光晕开在她半边脸侧,也将桃花眼中的笑意渲染得愈显明亮。
沐言汐垂眸也笑了笑,放下道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明澜仙尊的偏袒,问:“云宗主亲自跑一趟,就为了给你送这个?”
易无澜走过去坐下:“说了几句有关安烨长老及其弟子的处置。”
沐言汐:“哦?安烨长老该不会还没被驱除出凌霄宗吧?那几个弟子到没什么关系,修为不高,凌霄宗这么多山峰,重新分配便是。”
“确实都还留着,是特意留下的。”易无澜回答。
她坐在美人榻中,模样瞧着竟有些温顺,可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
“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回在玄德斋作威作福,惩罚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他们困于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整日提心吊胆,才能理解被他们欺辱之人的感受。”
易无澜与云宗主确实可以直接给那些修士定下罪责,却远不及被关在地牢中战战兢兢的恐惧。
沐言汐未能参与易无澜过去的三千年,但易无澜既能将她前世的出身、经历、所修功法一同抹去,以至于世人如今都以为当年的魔尊与她是同一人,其手腕自然不必多言。
神霞殿向来一脉单传,她是特例,当年创出《天衍灵诀》的北霄帝尊亦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偶然,但易无澜的做法,确实让她重生后也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那等你吓完他们,就放他们出去吗?”沐言汐问。
易无澜摇头:“自然不是。等他们撑不住了,自然会将从前所做之事全然交代,以求解脱。”
沐言汐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易无澜。
易无澜见她这样,问:“怕了?”
“是啊,怕死了呢,看来我以后得听话些,不然仙尊惩罚我,我可受不住。”
话虽这么说着,眼底却没半分惧色。沐言汐转而问她:“那安烨长老呢?”
“一个宗门内难免有所异声,更何况如今九大宗门实力皆越发强盛,他们在修为上无法越过我,却可以借助外宗之力逼我妥协。”
易无澜虽是大乘期,却也没法对抗整个修真界。
这也是安烨长老向云宗主求助的缘由。他认为云宗主与易无澜立场相悖,他以为云宗主与归天宗、衔阙宗达成了共识。
但很可惜,他高估了易无澜对权势的热衷,也低估了易无澜与云宗主之间亦师亦友的情谊。
沐言汐从易无澜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问:“你是想借安烨长老之力,清查一次凌霄宗?”
“是。”易无澜不再多言,刚站起身又转了回来,“方才就见你睡在藏书阁中,可是因为《天衍灵诀》?”
“可能吧。”沐言汐解释,“可能太久没有用过它,对上安烨长老的时候又没什么准备,催得过猛了些。”
“那你打坐调息,有事唤我。”易无澜在玄德斋外就替沐言汐输过灵力,此刻再输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还得靠沐言汐自己融合功法。
沐言汐随手拉住了人:“调息没用,不如你陪我练会儿剑吧。”
易无澜不赞同道:“太冒进了,无需如此着急。”
沐言汐皱眉:“修为本就是逼出来的,不突破上限,如何进阶?”
她看向易无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执拗,或许还有些别的情绪。
易无澜拨开沐言汐的手瞬间就松了,脚步挪过去:“真想练?”
“是啊。”沐言汐回答得干脆,“以你如今的修为不会伤到我,你连云宗主和燕子逸都教了,陪我练会儿剑都不行?”
沐言汐正对上易无澜的目光,二人视线碰撞纠缠,易无澜有些拿不准沐言汐这是一句玩笑话,还是真的带有其他的情绪。
她的本意只是想让沐言汐顾及身体,《天衍灵诀》的功法有多霸道,她三千年前就见识过,可当初她见识到时,沐言汐的修为也早已到达了化神期,体魄更为强劲。
只是当沐言汐提起云宗主和燕子逸时,这番引人误解的话,在她们如今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下,还是令易无澜罕见的愣怔了一瞬。
“也可以。”易无澜顺着她的话,柔软的长发擦过沐言汐肩窝,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想要怎么练?”
沐言汐前世就喜欢跟易无澜在园中练剑,即使剑气四溢,也会因为飘落的花瓣而显得不那么剑拔弩张。
“就云景和那日的引雷诀吧,我用《天衍》试试能不能夺过雷力。”但她很快又转了想法,“这个时辰在灵雾风召雷太过张扬,千仞峰中还有那么多其他宗门之人,要不换一个。”
易无澜:“风?”
“可以。”沐言汐明明是提出练剑的人,此刻却双手抱臂靠在一棵樱树上,整个人都呈现很放松的姿态。
易无澜的剑招,在实战中招招致命,其他修士就算挤破了头皮,也难以一见。易无澜右手一翻,修长的指尖滑过曳影剑柄。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风也好似被曳影剑所威慑,纷纷停了下来。
曳影剑轻薄的剑身翻转,青色灵力瞬息间灌满剑锋,剑意瞬间漫开充斥于这片樱林的每个角落,好似地动山摇。
凌厉的剑锋飞旋而起,将樱林从中破开,满园的樱花皆如受到了召唤,若升起万里粉雾,空中好似隐匿着凶兽,将要从那升起的屏障中冲破而出,每一片柔嫩的樱花都好似一把利器。
青色的剑光于花雾中破空而出,那些蠢蠢欲动的凶兽翻腾倒转终不得出,无数泉流好似从地下翻腾涌来。
沐言汐顺势召出浮光剑,迎上剑招,在空中形成一青一赤两道剑影。虚空中的风愈发强烈的叫嚣着,像是被两股力量不断撕扯争夺。
一个凭借的是这方世界最高的修为,另一个凭借的是这方世界最为霸道的功法。
乍然对上,竟分不出高下。
浩瀚的剑气四溢,剑招一次比一次催得更急,沐言汐腕中浮光剑灵气荡开。
可易无澜的修为远高于安烨长老,时间越长,沐言汐越是吃亏,庞大的樱花流好似岩浆般翻滚涌动,沐言汐却迟迟没有喊停,出招也越发吃力,早已过了可承受的界限。
直到易无澜再次催动剑招扬起一道飓风的漩涡,袭至沐言汐眼前时,沐言汐强催灵力,却见剑气忽而散去,漫天樱花簌簌然落下,宛若一场满天的花礼。
“你——”沐言汐惊讶的看着易无澜的举动。
易无澜手中的曳影剑灵光闪现,剑花若流光般垂下,神色淡淡,好似只是恰巧收了剑招:“还练吗?”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过完招的缘故,沐言汐浑身燥热得厉害。就连站在身前的易无澜,都似乎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压迫感。
易无澜的长发吹到她脸上,沐言汐抬起手。
触碰到时,指腹擦过的皮肤也好似生了火,易无澜盯着她的眼瞳中微微一缩,眼神确确实实的变了。
声音也沉在了夜色中:“做什么?”
沐言汐好似浑然不觉,只盯着自己触碰过的地方,掌心被柔软的发丝划过,有些痒。
半晌,她才抬头,揶揄着问:“明澜仙尊什么时候学会给别人让招了?”
语气酸里酸气的,易无澜却没惯她:“你以前不需要。”
沐言汐:“……你以前也没留手。”
易无澜像是看穿了她的变扭,低笑一声:“所以现在会了。”
“嗯。”沐言汐从嗓子里带出一个音,思绪翻飞,“所以你大费周章抹去曾经的我,也是因为后来后悔了?”
这个后悔,自然不是后悔相识,而是后悔于没能早日看清,世人对秘宝的占有之心。
“在你封印七绝鬼域后,灵修与魔修的斗争仍持续数十年,两败俱伤,再也经不起动荡。无论是缚灵的力量,还是你灵魔双修的方法,都被列为修真界的禁忌。”
目光纠缠片刻,易无澜忽然抬手,扣住沐言汐的手腕,顺势下滑,收过了浮光剑。
浮光剑被易无澜收藏三千年,又与曳影剑同根同源,自是不会抵触易无澜。
“只是因为修真界经不起动荡吗?”沐言汐的眼中尽是兴味盎然,柔缓的声音贴近易无澜耳边,如同蛊惑:“我看,分明是仙尊霸道至极。”
易无澜的呼吸渐渐乱了,抬起的手轻握住沐言汐的手背:“言汐。”
“嗯?”沐言汐低头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易无澜在做什么。
“知不知道把剑给另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易无澜问。
沐言汐顺着她的话问:“什么意思?”
“灵剑有灵,那是道侣间才会发生的事情。”易无澜道。
沐言汐终于抬眼,四目相对,易无澜的眼瞳在夜色中显得更深,极具侵.略性。
沐言汐想了片刻,答:“可我们三千年前不就结了道侣契吗?”
这话若是放在其他道侣处,自然就是默认的意思,可对于她跟易无澜,三千年她们的道侣契,却没有发挥过任何它应有的作用。
沐言汐的神色从容不迫又十分无辜,心情十分愉悦,大概就是故意的。
周围的樱花雨几乎已经停了下来,铺了满地,空气中氤氲着清甜的花香,桀烈而又张扬,一如沐言汐这个人。
诱人上瘾,令人欲罢不能。
易无澜的视线落在樱花铺成的地毯上,轻轻摩挲沐言汐的手腕:“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那份道侣契。”
沐言汐偏过头,修长的脖颈暴露在视线中,锁骨处落有一枚花瓣,她笑着闭眼:“仙尊可真贪心啊。”
易无澜拾起那片花瓣,抬眸瞥了她一眼,沐言汐神色自然,没有丝毫的戒心,“不可以?”
“是啊,不可以。”沐言汐低了声音,“易无澜,夜深了。”
易无澜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所以你刚刚,又为何不阻止?”
“你就当。”沐言汐道,“我是顺手的吧。”
易无澜略重的呼吸依旧停留在沐言汐的耳畔,二人之间短暂的僵持后,她松开了沐言汐的手腕:“我以为三千年后的你,会更直接一些。”
就如沐言汐在玄鄷秘境中对她表明的心意,少女热忱,大胆而又直白。
“易无澜。”沐言汐也提醒她,“激将法对我没用,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你是明澜仙尊,也不知道你是蓄意接近。”
她转过脸,对上易无澜的眼睛:“我战战兢兢担心、思念你这么多年,如今可不吃这一套。”
易无澜的眼神带有遗憾,已经从方才的失态中抽离出来:“那便等仙门大比结束后吧。”
沐言汐明明是在拒绝人,眼睛却懒散的半眯着,在易无澜眼周来回打量,好似有意无意的撩拨。
但今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二人照旧回屋,各自打坐休憩。
在易无澜绕出屏风后,沐言汐望着屏风的方向,轻弯起唇角。
掌心中躺着几片樱花瓣,上面沾染着曳影剑的剑气,是她特意收起来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花瓣,如同在感知着什么。
最后她回头,将它们放在了枕边。
倒入床铺中时,脑中满是今日的一幕幕。从天而降的剑光,旖旎缠绵的双修秘籍,盛大空绝的樱花落雨。
以及相触的目光,暗流汹涌的暧昧。
还有她刻意引诱时,易无澜脸上罕见的失控。
但沐言汐并不满足。
她于前世等了几百年,如今自然也有足够的耐心。
她想要得到更多,想让易无澜更为失控。
*
两日后,雨过初晴。
千仞峰擂台场上薄雾朦胧,轻绵如纱。
风过处,席卷过参天寒松,枝梢松絮簌簌而落,将一阵夹杂着湿冷的清芳笼罩在整个山头。
易无澜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自然要等会儿才会来,沐言汐传着那层雪色道袍,挂着代表灵雾峰的玉铃铛,慢悠悠往神霞殿修士的方向走去。
不参与斗法的修士无需日日待在千仞峰,一如沐言汐到时,白黎初正要回神霞殿,也无人觉得沐言汐离开这么多日有何不妥。
只有负责为弟子疗伤的苏念菀,看着沐言汐的眼神,充满着对后辈的关切之心,“回来了?”
苏念菀若是拎着她耳朵质问,反倒能让沐言汐更习惯一些,沐言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苏念菀不屑地‘哼’了一声,将沐言汐扯过:“跑什么,心虚了?”
沐言汐冲身后神霞殿看热闹的修士笑了笑,转头强颜欢笑:“你知道了?”
苏念菀果不其然要冷嘲热讽几句:“当初她入千棘林骗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明澜仙尊,那日你走后,明澜仙尊也离开了,不用猜也知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去了。”
沐言汐被那‘狼狈为奸’四个字气得不清,瞪过去一眼:“……狼狈为奸不是这么用的,顶多她是狼。”
苏念菀在沐言汐身上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冷笑一声:“你也挺像狈的,这么多日都没想回来一趟。若不是我替你安排了第二场的报名,你是不是都忘了还有仙门大比?”
沐言汐没介意她的讽刺,反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苏念菀方才的话,“你说你一早就知道易……青衣的身份?”
苏念菀:“是啊。不单是我,还有你的几个好姐姐,都知道。”
沐言汐:……
“那你们去年看着我黯然伤神,也不给我指条明路?”
苏念菀轻轻‘哦’了一声:“你姐姐她们可能是想趁机拆散你们,但我不一样。”
“你是被她们要挟了?”
“不是。”苏念菀意味深长,在沐言汐期待的目光中,幽幽道,“你脾气太差,我不想告诉你。”
沐言汐面无表情看她,冷冷问:“那你觉得我现在脾气会好吗?”
苏念菀悻悻闭了嘴。恰好,远处光幕上显示出沧梧宗凌云极,与神霞殿沐言汐几个字,苏念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将这祖宗打发去了斗法台。
*
沐言汐走上斗法台时,往光幕一侧大致扫了一眼。
如今在第一轮赢两场的修士已经过了五百人,第一轮进阶的只有一千个名额,斗法台上的修士也纷纷拼尽了全力,较第一日她参与时要激烈许多。
几千人参与的大比,又是由天幕根据修士修为随机匹配,赢下斗法,靠得不仅仅是实力,运气成分也占比较大,第二次上台时遇到的修士,未必实力就会差。
沐言汐的视线偏过,无意间扫过云台,只一眼便与易无澜对视上。
然后缓缓下移,落在易无澜身前桌案上,圆润饱满的灵果摆了一桌,沐言汐意味深长地扫了两圈。
只见那白衣仙尊随手一拂袖,面前的桌案就空了。
沐言汐唇角勾起,看着易无澜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用看,都能能想象到明澜仙尊宽大的衣袖中,如今已经蜷缩起来的手指。
她悠悠然挪开视线,对手正好也飞上了斗法台,是位样貌俊,肤色稍沉的男修。大概是见过沐言汐与云景和的那场斗法,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有些差,上了比斗台还沉着脸。
二人都没有动手,凌云极稍一犹豫,开口问:“敢问小殿下那日胜云道友时,所用的是何招式?为何能以元婴力压炼虚?”
斗法台上布了结界,二人也未用灵力传音,显然凌云极只是好奇,并无他心。
沐言汐平静道:“之前恰好学过剑招。”
凌云极斟酌道:“据我所知,凌霄宗的引雷诀为明澜仙尊所创,不知道友从何处所学?”
沐言汐自然可以不说,但那日易无澜废了安烨长老丹田一事,在外头早已有了各种揣测,尚未在明面上流传开而已。
她若是此刻连凌云极的话都答不出,反而显得心虚,不如明言:“承自明澜仙尊。”
凌云极眼露惊讶,又坦然道:“我的修为也是元婴期,你第一日的斗法我也看了全程,即便不是最后那一招,前面的剑法也无可挑剔,但我总得试上一试。”
沐言汐颔首:“请。”
双方互相见礼后,凌云极率先召出手中长剑,速度极快地冲向沐言汐而去,剑身极为厚重,却更能承载修士灵力,带起劲风阵阵。
天魂丝也在一瞬间猛蹿出去,化为长剑,转瞬已与凌云极纠缠在一块,互不相让,灵力迸发。
两道剑龙腾空而起,灵光交织,此消彼长,灵力在空中荡开,引得云台上的长老挥出灵力加固擂台结界。
这一试验,二人都留有余地,却也都没占到便宜。
紧接着凌云极二次出手,寒剑再度腾空而出,划出数道招式,灵力瞬间暴涨数倍,犹如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疾扑向沐言汐。
沐言汐不躲不闪,手中剑招陡然变化,虚空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长剑中凝聚,凛锋起瞬间,已将凌云极筑成的巨兽刺穿,撕开的口子也在不断扩大中。
易无澜那日晚上舞的剑招,被沐言汐学了个七七八八,其中带有沐言汐自己运剑的习惯,可凌霄宗的高阶修士仍是一眼就能看出剑招的宗源。
他们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尤其是当目光落在沐言汐身上的道袍时,内心越发错愕。
银边的暗纹令这身衣服收敛了光芒,若是不细看,只会以为是一袭普通的白袍,以至于他们都未能一眼认出这身道袍。
可当沐言汐挽着剑招穿着这身道袍时,这身道袍就显得极为显眼,明晃晃的代表着她来自于灵雾峰的身份。
灵雾峰是何处?
那是凌霄宗六座山峰中,唯一从不收徒之处,常年只有明澜仙尊一人居住,就连其他宗门中举足轻重的修士,也常常被挡在峰外。
可如今,灵雾峰竟然出现了另一名修士,观其剑法,还得到了易无澜的真传,这怎能不令人惊讶?
然而,斗法台上的凌云极,并不知晓云台上高阶修士内心的波涛汹涌,只是惊异于沐言汐迅速凝聚的力量,还未看清由来,沐言汐的攻击已经到了身前。
一道剑气猛地袭来,凌云极的反应也极快,当即释出灵力对抗,两道灵力在虚空中再度炸开。
二人的身子在台上上下翻飞,周身不时灵光大作,剑气冲天,引得斗法台下众人频频赞叹。
神霞殿处,林长修看着台上的斗法,问苏念菀:“苏长老,这个凌云极是何来历,竟能与小殿下缠斗这么久?”
“各宗门本就人才辈出,没什么好稀奇的。”苏念菀之前就打听过沐言汐的这个对手。
“那是沧梧宗前任宗主之子,年少宗门遭逢大难,在宗门中蛰伏几十年,与我们小殿下倒是有着相似的经历,都在仙门大比第一场时赢了炼虚期修士,一战扬名。”
“那小殿下会赢吗?”林长修又问。
苏念菀平时爱数落沐言汐,此刻却是将护短发挥到了极致:“那凌云极年少遭临大难,咱们小殿下难道没有吗?他只是蛰伏几年,咱们小殿下可是修为停滞多年,如若不然,他定然走不过三招。”
斗法台上,二人皆耗力过半,剑招也催得一次比一次凶狠。凌云极在宗门中苦修多年,每一步皆是实打实修炼上去,剑气磅礴,不知不觉已经缠斗了十几回合。
凌云极抓住机会,趁沐言汐侧身之时,隧然纵身前刺,电光火石间已欺到了沐言汐的面前。
剑招已开,飓风随剑尖方向而出,带着猛烈的灵力向着沐言汐手中的剑直卷而去!
天魂丝所化长剑本就只适合于低修为时练手,在凌云极的猛攻下,剑身承受不住两方灵力的蓄意灌冲,竟直接溃散成丝!
沐言汐这才发现凌云极真正的意图,凌云极要针对的根本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剑招,而是由天魂丝所化稳定性不佳的剑!
可在这比斗台上,可不讲什么怜香惜玉,也没有不可折剑的规矩。电光火石之间,凌云极已欺到眼前。
就在比斗台下的众人皆以为是定局之时,沐言汐手中天魂丝骤然散开,灵线看似随意不成方圆,连方才的剑气都不曾剩余一分。
沐言汐掌心凝力,赤红灵光大涨,虚空中却扫出一道强悍的剑意,无形似有形,带起的剑风格外凛冽逼人,直冲凌云极咽喉。
有个天下第一的仙尊陪练,这样的险境早已演练了不知多少回,剑修靠剑绝处逢生,却依旧能在绝处化剑求生!
凌云极万万没想到,沐言汐会直接弃剑,更没想到沐言汐会在被他攻得败退之时还有能力以灵力化剑强行催动剑招,孤注反攻!
冲天的剑气越发磅礴,不退半分。狂风在顷刻间凝聚,由原本不可视的透明,逐渐卷起旋风。好似盘古开天地时的斧柄,自混沌中来,刺破虚空。
凌云极愣怔了一瞬,直接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手中的剑直接被甩了出去,飓风袭至面门,骤然停下。
风声鹤唳,久久未能平息。
凌云极眼睫颤了颤,认输:“是我输了,承让。”
沐言汐迎风而立,细长的指尖微微一动,台上的剑意倏然散去,若点点星光消散于指缝。
她回了一礼:“承让。”
那些一直将视线落在这座斗法台、并看完全程的高阶修士都怔住了。饶是他们早已经历过无数大场面,此刻的第一反应并非是震惊,而是实实在在的茫然。
沐言汐方才的最后一招,几乎已达到了人剑合一、剑气化形的地步,瞬息间的爆发力和对剑的绝对掌控,就算是他们这些化神期以上的修为,也不能保证能做到。
可沐言汐才元婴期,天资也不显,又是如何才能做到的?
然而他们很快就想到了沐言汐两场大比中的表现,纷纷看向神霞殿的方向,试图从那里得到些答案。
全场一片寂静,就在这时,云台上传来稳实而又响亮的鼓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霄宗高位上,白衣仙尊抬手抚掌,广袖流云,鼓掌声伴随着威压,传遍整座竞仙台,敲在每一个人心头。
坐在凌霄宗位置的高阶修士也纷纷跟着易无澜鼓起掌来。
沐言汐被这四面八方的掌声鼓得面庞微热,脸上却不动声色,朝着易无澜的方向行了一礼,正要下斗法台。
却见易无澜冲她招了下手,沐言汐袖中手狠狠一蜷,众目睽睽之下,从容淡定的往云台之上走去。
沐言汐提气掠身,墨法在空中飞舞,轻然落于云台之上,稳步向着易无澜的方向走。
对着易无澜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以示身份。
掌声已经停了,易无澜周围生人勿近的威压也尽数收敛干净。
在易无澜扶她手肘之时,沐言汐用眼神示意悄然警告了一番易无澜,颇有种易无澜敢做出更亲近的举动,她就敢立刻回神霞殿的决绝。
易无澜与她对视片刻,终是拂袖,面无表情的侧回头,看向斗法台。
沐言汐松了口气,如其他高阶修士带上来的弟子般,站到易无澜身侧。
甫一站定,相似的广袖下,易无澜握上了沐言汐的手,灵力汩汩传来,沐言汐掌心滚烫一片。
在案桌的最边缘,甚至出现了一盘剥好的果盘,粒粒被分割均匀,其上有灵气氤氲保鲜,一看就是易无澜的手笔。
沐言汐只要一想到易无澜板着一张脸,在众人看不到的桌下,替她一粒粒处理灵果,就觉得易无澜可爱得紧。
索性也不收回手,任由易无澜牵着了。
竞仙台的其他修士即使见不到广袖下的天地,也已经瞪直了眼珠子。毕竟,以沐言汐上云台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上的是凌霄宗的云台,这一幕实在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沐言汐方才的那几个令人惊艳的剑招,似乎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并非是广为流传、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招式。然而凌霄宗的长老们活了几百年,有不少曾有幸见过这个磅礴的剑招。
上一次所见时,曳影剑剑阵笼罩整方海域上空,剑光破开长空,惊天动海,万里云雾皆受其所召,狂风席卷之处血染苍穹。
那正是出自明澜仙尊易无澜之手!
如今剑招再现,虽未有那般凌厉的杀气,却依旧剑气逼人,令人生俱!
难怪短短几年,沐言汐能从一个体弱多病、修为低微到被退婚的人,在仙门大比风头尽出。
分明是与灵雾峰关系匪浅,早已拜入了灵雾峰下!
*
沐言汐并没有在竞仙台久留,好在易无澜之前所留时间也不长,离开时并无人觉得有异。
回到灵雾峰后,沐言汐便抱着鸦不语,望着窗外的樱花叹气。
易无澜走进来时,沐言汐懒懒的抬了下眼,又继续发回了呆。
“在想什么?”易无澜将门关上,走过来。
鸦不语的翎羽几乎已蜕变完全,再加上它从易无澜那就没断过灵珠子,尾翎也开始蜕变分化,长长的拖曳下来,已有了凤凰的初型。
只是那张嘴还是不饶人:“她还能想什么,自然是被本座的美貌惊艳得独自伤神。”
沐言汐笑着拨了拨鸦不语脑袋上的毛,顺着它:“是啊,这毛那么长可能不太方便,要不我替你剪了?”
鸦不语惊恐的看着她:“你——”
沐言汐眨了下眼:“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又不是靠羽毛。”
鸦不语双翅一展,狠狠捂住耳朵,妄图掩耳盗铃。
沐言汐逗够了鸟,才看向易无澜,指了下旁边的位置:“我能有什么事啊,不及仙尊事忙,连收个徒都有这么多宗主前来拜访。”
易无澜之前这么多年都未收过人,就连凌霄宗的修士也只是指点,却无一人能进入灵雾峰,修真界几乎都默认了易无澜不会收徒这个事实。
如今却因为沐言汐之事,令整个竞仙台都蠢蠢欲动,还有不少宗主闻讯皆纷纷赶来凌霄宗,想要为其宗门之人也求个机会。
“不忙。”易无澜解释,“我若不去解释,恐怕他们会去打扰神霞殿,你若不喜,我便交由云渊处理。”
“哦。”沐言汐的声音里笑意明显,“若是被他们知晓,皎洁如月的明澜仙尊背着他们留下了三千年前的道侣契,他们是不是也要来给你送些人?”
易无澜也跟着笑:“到底是给我送人,还是给你?”
沐言汐与易无澜对视,呼吸一滞,再开口时笑声都更愉快了些:“好吧,是我说错话了。”
窗边疏朗的枝叶外,是逐渐升起的晚霞,霞光洒于飞檐上端,暖意弥漫。风很轻,空气中飘着草木的沁香,无端地叫人回想起曾经的往事。
前世沐言汐的性情乖张,年少与易无澜一同在各个秘境历练时,也常遇到这样的晚霞。那时候周围还会有其他差不多修为的修士。
许是因为易无澜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太过惹眼,时不时便会遇到表露好感的修士。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一个个都会被易无澜那个不解风情的气跑,最后一个个都围在了沐言汐的身边。
而后,又会被易无澜浑身的冷气逼得纷纷离去。
如今想起来,那时的易无澜哪里是看不惯她的作风,分明是看不得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人。
那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沐言汐抬头望向晚霞,伸出手去,看着光雾自指缝间洒下。
耳边只余下风声,再是欺近的呼吸:“言汐。”
“嗯?”沐言汐轻声回。
“神霞殿的修士也来了,我将他们留了下来。”易无澜道,“出去见见吧。”
沐言汐慢吞吞的转头,欲言又止:“我姐姐没来吧?”
易无澜沉默片刻,告诉她:“帝姬带了另一名长老,也在归墟殿。”
沐言汐也跟着沉默下来:“……你说我现在离开灵雾峰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