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一朝成名

天光黎明，他们才从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上挣脱出来。

即使是宫九，也没真正见识到这么多皇宫大内的宗师高手，要不是顾响一力抗住，而他之前又是靠在在皇宫的内线偷溜进去，事情的发展不可能有这么顺利。

顾响第一次感觉到了疲惫，宫九也不好受，内力的消耗让他脸色发白。但有一点让他们共同笑了出来，“终于出了顺天府的范围。”

刚要去溪水旁洗一把脸，宫九忽然神色凝住。

一个红衣猎艳的男子斜靠在树边，白皙的手指把玩着胸前垂落的长发。他优雅一笑，抬眉望来之间，含情脉脉，有种介乎于魔魅的柔美。哪怕阅遍美人，宫九也不得不产生惊艳之感，叹天下还能有这般出彩的人物。

随后他感到惊惧，因为顾响根本没说这里会有其他人！

顾响听见宫九那边没了声音，也走了过去。下一刻，他淡定的表情一抽，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如同见到红衣厉鬼。

又是阴魂不散的玉罗刹！

欣赏完两人不同的表情，红衣男子鼓掌似的拍了拍手，声音低哑的说道：“短短十多载，能从一个娇生惯养的太子蜕变成江湖一流的好手，本座不得不承认你的资质，毕竟十绝关再厉害，庸才进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褒奖完了，接下来就是玉罗刹的阴森笑容。

“顾响，你以为本座夸了你这些话，就会放过你吗？”

“我从未这么认为。”

顾响摇了摇头，丝毫没被玉罗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情况惊住。他朝宫九的方向安抚下的颔首，然后一步步走向玉罗刹的对面，止步于十步之外。

“玉罗刹，我的境界低于修为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你也承认了我的天赋，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把心境提升到匹配的境界完全没问题。”一口自信至极的话说出，顾响再无当初的羞耻感，人不同往日，脸皮的厚度也一涨再涨，把牛皮吹破天都没问题。

玉罗刹的笑意不减，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可知你已经隐隐成为了武林第一。”

顾响从容的答道：“承蒙玉教主的多加关照。”

“不愧是欺瞒了整个武林的人，这份胆识也算是天下第一了。”玉罗刹完全不管是不是有个旁观者在身边，眼中的嘲弄和好奇不加掩饰的注视着顾响，“你以为打败了天命教那个小丫头就没关系了吗？圣门不会罢休，你迟早会面对真正的大宗师。”

在玉罗刹含而不露的精神威压下，顾响脸上的血色褪去，仿佛承受着千钧之力。双腿灌铅，内力像是隔着什么似的无法帮助他化解困境。

宫九全然感受不到，还在奇怪顾响怎么没说话反驳。幸好敏锐的观察力起了作用，他之后从顾响不对劲的反应里看出问题，破天荒的惊出了冷汗。百般念头不见，宫九仅剩下一个想法——不管如何，先摆平玉罗刹才行！

心中一定，宫九开口道：“在下宫九，久闻玉教主大名。”

顾响咽下了口中涌起的腥甜，诧异的看向突兀插入他们谈话的宫九。

宫九来到顾响身边，白衣胜雪，苍白的面容上依旧是骄傲和自负，丝毫没有为玉罗刹的强大感到畏惧。他首先行了一个后辈的礼，搬出无名岛的岛主当挡箭牌：“在下师从吴明，常听师傅说起玉教主，叹无缘一交，天下又出了一位威震魔道的大宗师。”

顾响诡异的看着他，吴明那个小心眼的老头会想认识玉罗刹？

他不嫉妒死玉罗刹都算好。

“哦？”玉罗刹还真的饶有兴趣的停下了施压，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乍看一眼倒是像了他的儿子西门吹雪，“你说的那个吴明，可是我在十绝关前看见的那个老者？”

“正是。”宫九答道。

顾响一边调息一边默默瞅着玉罗刹的嫩脸皮，说别人是老者，也不先想想自己的年龄。玉罗刹不知道自己被人诽谤，一口一个老家伙的称呼起来，“那个老家伙倒是不错，比起某些半吊子水的人，想必他离大宗师的境界不远了。”

玉罗刹又刺了顾响一句，顾响不痛不痒，心中琢磨起逃跑路线。只是这一回有宫九，他不能保证擅自逃跑后，宫九能不被玉罗刹迁怒。

和宫九说了几句话后，玉罗刹冷不丁的看向顾响说道：“你逃得了一次，逃得了第二次吗？”话音落下，顾响和宫九都感觉头皮发麻，浑身的气机完全封锁住，但凡他们敢动一根逃跑的神经，玉罗刹就会毫不留情的下手攻击。

管宫九是什么人，玉罗刹连顾响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看在吴明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到了他这种武学层次，任何大势力也不愿得罪他。

就像是……之前的顾响一样。

回想起之前被供起来尊敬的态度，顾响知道报应来了，心高气傲的玉罗刹根本没咽下这口气，逮住机会就要折腾他。

“五年。”

在宫九束手无策的时候，顾响调息完毕，出声说道。

玉罗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在稀奇他还能说出什么有趣的事情。顾响幽幽的轻叹，目光沉淀着不知名的情绪：“我知道你是在恼恨我的隐瞒，毕竟你玉罗刹天资纵横，称霸西域那么多年，怎么能容得我一个毛头小子的欺骗。”

“……”

玉罗刹听完，觉得怎么不对味呢。

宫九更是听得浑身鸡皮疙瘩，一看顾响，才恍然明白不舒服的来源。

即使在玉罗刹面前落下风，顾响还是维持着所谓的宗师气度，眸光深邃，举手投足间仿佛又回到了在紫禁之巅时，孤高而寂寞。而他与玉罗刹谈话的态度也完全是同辈，此时直接自称“毛头小子”，简直是……怪异到骨子里了。

顾响没理会他们的脸色，眸似利剑，口气直白利落的说道：“给我五年时间，且看我能不能坐稳这个天下第一！”

与其说是承诺，还不如说是宣战。

天下第一只能有一人，而玉罗刹同样是这江湖豪杰中的顶尖一员！

“好魄力！”玉罗刹的眼睛亮起，第一次没有讽刺。自从突破大宗师后淡去的斗志被点燃，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响可以在谎言被拆穿后依旧如此自信。

不到而立之年，顾响却敢说出天下人都不敢说出的话，玉罗刹没有理由拒绝。

这个江湖沉寂太久，早就该热闹起来！

确定把难缠的玉罗刹忽悠走远了，顾响终于把冷汗流了出来，膝盖都微微在发软。就如同他能够压制大宗师以下的人一样，离得近了，真正的大宗师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他。是他之前太狂妄了，认为内力可以弥补差距，谁知……

“你没事吧？”宫九看出他的疲惫，连忙搀扶住他。

顾响掩去思索，尴尬的注视着第二个知道他情况的宫九，“你已经听到了，我并没有真正成为大宗师，只是那些人误以为我快要破碎虚空。”

宫九摇了摇头，好笑的发现顾响的气势弱了下来，“我敬你，是因为你比我强。”

而且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宫九不否认听见这番谈话时惊讶到了，大宗师竟然也能假冒？随即他知道玉罗刹没道理撒谎，定然是顾响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让江湖人都被先入为主的印象蒙蔽，认为从十绝关出来的都是大宗师。

扶住顾响的肩膀微紧，宫九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你说的，天下第一。”假如再过几年，顾响又会回归武林神坛，到时候那便是真正的无法靠近。

——现在还有机会。

宫九心里打着谁也不知道的盘算，顾响却实实在在的被感动了一秒。随后他有些汗颜，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情，旁人却比他还有信心。

不过，被人信任的感觉的确很好。

顾响的笑意从眼底浮起，终于可以在一个人面前卸下大宗师的伪装了。看了一眼天色，刚才竟然和玉罗刹耽误了不少时间，顾响站稳了就推开了宫九的手，洒然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你不是说要请我去你家做客吗？”

宫九在他的背后勾起唇，王府啊，其实他很久都没回去了。

希望王妃不要做什么小动作。

否则……

宫九脸上的寒意一闪而逝，上前为顾响牵着马，等两人翻身上马后，按照牛皮地图上的指示直奔太平王府的方向。

对此，顾响忍不住嘀咕道：“你回家还要看地图。”

更无语的是地图上还特意标着左和右的箭头，你敢不敢更路痴一点？

宫九只当做没听见，快速扬鞭赶超顾响的位置，风扬起的时候，露出发丝下发红的耳根。顾响噗嗤的笑了出来，相处久了，什么毛病都暴露了出来。

所谓的九公子，也就是一个装逼的同类。

如此一想，心里甚是愉快。

第21章太平王府

在一个夜晚，两人骑着的骏马停下了奔跑，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太平王府的正门前。

早一步得到通知的仆人从侧门探出头，确定回来的是主子，他赶紧通知了其他人，然后小跑的到正门的地方去。宫九翻身下马，顾响紧随其后的从马背上离开，很快王府正门的木栓被打开，细微的嘎吱声之后，这座威严富贵的王府映入了顾响的眼帘。

顾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宫九，却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归家的情绪。想到这家伙日后的悲剧都是他爹妈造成的原因，他心中默默点蜡，表面上装作不知的挑了挑眉，“宫九，你是太平王世子？”

宫九轻嗤，“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说完，宫九再次记起西门吹雪找上门比剑的情况，目光透出诡异，“顾响，你出十绝关的时候只和我见过一面吧，怎么就认出我了？”

“你小时候被王妃带进京城，长大后也没变化多少。”

得到朱明麟记忆的顾响脸不红心不跳，也不知是不是失而复得的好处，他愣是能把十多年前的记忆回忆得一清二楚。宫九已经吃惊到麻木了，过目不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顾响对事物的敏感，蛛丝马迹就能知道一切。

十三年不出江湖，却知天下事，这大概指的就是顾响这样的人了。

看着前面带路的宫九，顾响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母妃很美，我还记得那时很多宫妃都羡慕着太平王和太平王妃的感情。”

不纳妾，不花心，太平王又位高权重，着实羡煞他人。

“是吗。”宫九的脚步一滞，背脊挺得笔直。若非顾响知道他的经历，怎能想象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会有一块长在心中的毒瘤，像毒药般随时疯狂，伤人伤己。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护子心切的太平王……

顾响和宫九没走多远距离，前面就被一个匆匆过来的太平王拦住了。

太平王看见宫九还没来得及欣喜，视线就被顾响的面容惊到了，“这、这位是……”时隔十三年，太平王也对太子的印象十分模糊。

“他是顾响，我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

宫九的表情冷淡，半句也没提顾响是朱明麟的事情。

太平王没感觉到儿子的隐含恶意，刚松了一口气，结果脑海里闪电般的出现江湖传闻。他的脸皮绷紧，再次受到惊吓，传闻那位在紫禁之巅一战阴癸派的大宗师好像就叫顾响……而且貌似就是上任太子殿下！

趁着太平王呆怔了一会儿的功夫，宫九带着顾响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从头到尾都没给太平王多余的问候，诠释着何谓“太平王最糟心的儿子”的典范。

当然对外的时候，宫九还是会做足了父慈子孝的场面。

去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厢房，顾响稍微休整了一下，由婢女引着走向宫九的住所时，他就诧异的看到堪称灰溜溜走的太平王。婢女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职业素质良好的面带微笑，恭敬的说道：“这位公子，世子殿下就在里面。”

公子？

顾响在继“阁下”、“殿下”之后，又多了一个新奇的古代称呼。琢磨着宫九的用意，他坦然的跨入了屋子，美酒佳肴的香气扑鼻而来。

顾响的好感度“PIU～”的上升一格。

宫九坐在桌子的一头，右手支着脸颊，冷峻异常的脸上多出一份别样的慵懒。把太平王赶走后，他的心情不错，见到顾响来了，便用着太平王如果知道就会哭的温和嗓音说道：“我让他们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你来尝尝王府的手艺。”

如果说古代有哪一点最好，那顾响毋庸置疑的会说：“吃。”

每一道菜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层的加工，汁味入微，香气缠绕在舌尖，让顾响自从穿越后就特别敏锐的五感得到了极大的享受。先别说菜品的高低，这些菜单是前期的准备都至少需要十天半月，奢侈到即使是现代人都不敢想象。

想到在十绝关挨饿的日子，顾响就有种“卧槽，终于重生了”的感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他感慨道：“我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过张御厨的手艺了，真令人怀念。”

如果记忆里的味道没有打折扣，这几道菜都是朱明麟爱吃的。

是朱明麟，不是顾响。

能把十多年前在皇宫里为太子做过菜的御厨挖来太平王府，宫九的细心让顾响拉响了警钟，随后的一幕更令顾响的表情一僵。

因为宫九的眉头微皱，屈起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笃笃——”。立刻有婢女把菜撤走，另外一批衣着华美的婢女迈着小碎步而来，热腾腾的菜重新摆上餐桌，连带之前用过的碗筷都换上了新的。

这回桌子上摆着的香酥鸡、桂花鱼等等，都是顾响喜欢的江南菜。

宫九夹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的味道，“有点甜，桂花的味道倒是还过得去。”他顺势换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沾汁的嫩肉放到顾响的碗里。顾响握住筷子的手指发紧，心乱如麻的看着宫九，为什么他会把朱明麟喜欢的菜换掉？

难道是在怀疑他的身份？

抬头之间，宫九墨玉似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柔和，感同身受的说道：“不必勉强，这里不是皇宫，你喜欢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顾响哭笑不得，“……多谢。”

敢情这家伙竟然以为朱明麟在皇宫的喜好都是伪装。

一个人就算可能从小装到大，但怎么可能装一辈子……顾响在吃东西的时候垂下眼帘，嚼在口中的肉忽然变得寡然无味。他从朱明麟的记忆里找到不少伪装的地方，饮食方面的确有，但宫九之前布置的菜里大部分是“他”喜欢的。

离开，离开所有认识朱明麟的人，这样他就能安全。

不，离开不就是懦夫吗？宫九是他在古代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理由就彻底避开吗？

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宫九之后都是优雅的用餐，一举一动逼得顾响不得不拿出抛之脑后的皇家礼仪，这才不让自己丢脸。渡过了两人在太平王府的第一餐，顾响很想擦擦冷汗，但是宫九的声音极轻的说道：“顾响，再过几天是我母妃的忌日，你能陪我一起去看望她吗？”

宫九的母妃？不就是那个自杀了的奸细吗？

顾响的心思流转，说道：“好，我也想去见一见二伯母。”太平王是朱明麟的二伯，他的妻子也就理所当然的是顾响的亲戚。

当他从宫九那里离开时，疲惫的感觉一拥而上，再瞅了瞅王府寂静的令人发毛的气氛，顾响果断的关上门，瘫倒在床上。什么破碎虚空的野望，什么身份上的谨慎，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打扰者杀无赦！

一夜无梦，顾响完全没有武者四五点起床练剑的习惯，继续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等宫九提着剑从外面回来后，见到的就是房门紧闭的状况。婢女端着洗漱的物品站在外面，阳光晒得她们热汗淋漓，想敲门又碍于宫九的命令而不敢敲。

宫九的出现，顿时变成了她们眼中的救星。

“九公子……”领头的婢女下意识的称呼道，而后她飞快的闭口，改为了：“世子殿下，顾公子还在休息。”

宫九看了一眼没动静的房门，说道：“你们先下去。”

婢女迅速而整齐的退下，走出较远的距离后，一个年轻的婢女拍了拍胸口，脸颊微红，笑道：“世子殿下比想象中温和多了。”其他几个女孩抿唇笑了起来，眼中透出淡淡的怜悯，领头的那位则回过头，口气冷硬的说道：“菽儿，在王府不要谈论主子的事情。”

尤其是那位九公子的事情。

会认为他温和，简直是她见过最找死的想法。

另一边，宫九想要敲了敲门的手迟疑了一下。静思了片刻，他脚步轻不可闻的走到窗户处，手指一戳，露出一个洞眼。位置正好，能让宫九把房间里的场景收进眼底，床上半开的帘子遮挡住视线，唯独能看见滑落出一角的乌黑发丝，和垂于床沿的手。

本该修长有力的手指此时放在床铺上，显得柔软无害，指尖根根葱白，胜过羊脂玉。而圆润的指甲在这些赶路的日子里长长了一些，看得宫九忽然萌生出想要为他修剪的心思。

顾响的容貌放在江湖上只能算一般，但他的那双手确是顶级剑客的手。

忽然，床上人的指尖微动。

拇指和中指一捏，那个手势直接让宫九猛地蹲下身。

“嘭”的一声，镶嵌在墙壁上的窗户不翼而飞，里面传出顾响窸窣的起床声音。随后在宫九的面前，顾响危险的看着他，“宫九，你躲在外面干什么？”

宫九直言不讳道：“好奇你在干什么。”

顾响一听这话就没兴趣了，微微打了个哈欠，往回走去，“赖床不行吗？”

宫九目瞪口呆：“……”你的宗师形象呢！

顾响表示，所谓宗师不就是该装逼的时候装逼，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吗，至于其他的……啧，现在他算是想清楚了，装逼过头只会折磨自己。

第22章走火入魔

拜祭王妃的事情还不用着急，顾响相信宫九会把前期工作都准备好。而他在把宫九轰出房间后，倒是想起一件得在之前解决掉的问题。

阖着的眼眸唰的一下睁开，顾响的眼底睡意消失，留下淡淡的笑色。

不要太感谢我了，宫九。

当婢女们端着早餐过来时，房间里消失无人，床铺上留下一丝体温。顾响走在行行重重的回廊里，高冠华服，黑色的衣袍在风中划出张扬的弧度。即使没有了太子的身份，他还是在这片王府里找回了那份熟稔的气氛。

属于朱明麟的记忆一点点的影响他，有时顾响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只是一场梦，梦醒来时自己便是这个古代人。

顾响的唇边泛起冷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混淆下去。

就让他这个穿越者打乱所有的剧情，看看这个世界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思绪从纷乱中归类整理完毕，顾响来到了太平王所在的地方，里面似乎还听见了一个柔婉的女子在说话，“九儿能回来就好，王爷何必和他置气，到时候伤心的还是王爷啊。”

“父王……”另一个较为稚气的女孩也开口了。

太平王拍了一下桌子，口中说着“孽子啊孽子。”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下来。看得出不是王妃的安慰起了作用，而是太平王对宫九的感情深厚，每次见面闹着就习惯了。

“玉屏，之后记得去看望你哥哥。”

“嗯。”

玉屏郡主微不可查的缩了缩肩膀，害羞的点头。虽然……面对那个似笑非笑的宫九，她从小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顾响在外面听了一阵子，直到他们和乐融融的用完餐，他才看清楚了继王妃和郡主的出现，那确实是一个温婉的妇人，手上还牵着一个娇俏的少女。锦衣玉食，拥有着尊贵身份的玉屏郡主不同于宫九，基本上被父母捧着手心上呵护。

并非不公，并非嫉妒，宫九对他们的感情更多是迁怒吧。

与神色疑惑的继王妃母女擦肩而过，顾响走向了太平王那边，比之记忆更苍老几分的太平王看见他时立刻站起身，叹道“明麟……”

“二伯。”顾响的目光落在太平王慈和的脸上，“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挥退了外人的房间里传出太平王的哽咽声。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孩子他看见了……”太平王颓然的坐在位置上，握紧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他终于知道宫九为何如此抵触他，也知道了宫九竟然以为他亲手杀死了王妃，从小活在恐惧和憎恨之中。

太平王已经不敢去猜他在娶了继王妃之后，宫九是怎样的想法。怪不得儿子对玉屏冷淡寡情，还不愿意冠上他的姓氏……

这么想着，太平王酸楚不已，“九儿当时还那么小，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顾响注视着老泪纵横的太平王，早有准备的递上手帕，“二伯父，现在知道还为时不晚，宫九还没真正的开始报复。”

贴近耳朵，顾响低声的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太平王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如今之计，只能让太平王自己去坦白。

搞定了这件事后，顾响便离开了太平王。走在路上，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热心肠，明明宫九恨不恨家人都不关他的事情。何况在前世，他看到这么一个奇怪的武侠人物时，心中更多的是……

哈哈，原来这么早就有抖M了，古龙大师真是一个想象力超前的人！

而同情？

抱歉，一点都没有。

避开宫九在太平王府的眼线，顾响回到住所后，内心欢快的小剧场才一直播放不断。不过这些想法在几日后看见仆人买来了纸钱和花束后戛然而止，面对情绪低落的宫九，顾响无法说出任何戳人心窝的话。

自傲又自卑，才酿造了宫九扭曲的性格。

如果不挖开疤痕，让里面十多年的脓血流出来，宫九这辈子就毁了。

临走之前，顾响迟疑了片刻，“宫九，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空手去怎么看都不太好，他的话让宫九闻言诧异了一下，笑容浅淡的说道：“无碍，你能来就好了。”

能让一位昔日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宗师以后辈的形式来拜祭母妃，已经让宫九心生暖意，不会在意那些外物上的不足。

太平王妃是死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夏夜，她以最美的姿态死在太平王的怀里，结束了那份折磨彼此的间谍身份。当年的宫九就是躲在衣柜里，想要给母妃一个惊喜，结果看到的却是龇目欲裂的一幕。

“是我对不起九儿。”

墓地前，太平王跪在王妃的墓前，回忆着逝者的音容笑貌。

纸钱安静的燃烧着，伴随着太平王嘶哑的话，“我相信你所有的话，纵然你最开始只是以间谍的身份来到我的身边。”眼泪滴落，太平王在她的墓碑前放下一笼王妃最爱吃的甜糕，完全不需要顾响教，真情流露便超过了一切。

“你太傻了，为什么不再等等，九儿那时还那么小。”

“现在没有人能再威胁你了，你看，九儿长大了，他和你想象的一样英俊，就是喜欢穿着一身白衣服。不过你放心，他从小就令我骄傲，没有谁比他更优秀。”

一笼同样的糕点跌落在地上。

雪白软糯的甜糕从里面滚出来，沾上了一层灰。

在太平王的身后不远处，宫九的表情煞白，把那些话全部收入耳底。十多年的仇恨和坚持在一朝被击溃，人生都被颠覆，宫九的嘴唇颤抖，眼神染上血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母妃是他国间谍，明明是你杀了她！你说谎！”

末尾的音调尖锐，几近撕裂！

太平王给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快要气疯的宫九。

宫九的失态在预料之中，顾响立刻出手阻止，以防父子相残的惨剧发生。可是太平王猛然喝道：“不要拦他，让他过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死去，太平王心中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甚至这份情绪酝酿下来，化为了谁也无法替代的地位。他悲哀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果有半句虚假，我愿遭天打雷劈。”

宫九的身影快到惊人，手指掐到了太平王的脖子上，目光森冷得恍若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再无半分伪装出来的平静。

“吴明说了，是你为了权利……杀了母妃。”

“你信他，还是信我？”

对此，太平王的嘴角扯了扯，满眼疲惫和温情的看着儿子，“我若是不爱你和你的母妃，又怎么会让你继承世子之位，又怎么会纵容你不称呼继王妃为‘母妃’。”

抬起手，他摸了摸宫九的头发，“九儿，你要是恨我，就杀了我吧。今日我没有带任何侍卫出来，我死后，太平王的位置也是你的，没有人可以抢走。”说完，太平王闭上眼，一副完全束手待擒的姿态，“你要是真的瞧继王妃和玉屏不顺眼，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顾响在后面干咳一声，太平王这个笨蛋，关键时候提继王妃干什么？

果不其然，动摇了少许的宫九又暴怒了，“你做梦！”

手要往死里掐的一刹那，太平王已经来不及喊救命了，两眼翻白。顾响莫名的被戳中笑点，虽说这样很不道德，但是他还是很尽责的一个手刀下去，敲中宫九的后颈。

手上的力气消失，宫九含恨的倒下。

在儿子那种可怕的目光下，太平王讪讪的摸着脖子上的掐痕，“多谢你了，明麟侄儿。”看在他差点挂了的份上，顾响也没和他计较称呼问题，凉凉的说道：“你还是思考他醒来后，你该怎么安抚吧。”

他手一伸，从旁边被惊呆的仆从手里拿出了纸钱和其他物品。按照以前祭拜的习俗，顾响在墓碑前插上香，合掌祭拜，鞠躬，最后洒上纸钱，蕴含着巧劲的纸钱纷纷扬扬的落在坟上，不多不少，正好覆盖住上面。

太平王看着他的举动，心里泛起欣慰，九儿这次交的朋友没有错。

一回去，太平王正要给脖子上药，结果就听见了世子那边的婢女惊惶的跑来，“王爷！世子殿下走火入魔了！”

“什么？！”太平王差点把脖子扭断。

“呼……呼……”婢女停下了，呼吸急喘的说道：“是、是顾公子对菽儿说的，世子殿下走火入魔，刚才跑出了太平王府，顾公子让您把旁边的人都安抚住，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太平王勉强冷静下来，“你先请几位大夫过来，让他们在世子那边静候。”

“是，奴婢告退。”

婢女躬身退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第23章无争山庄

宫九的这一跑，几乎是跑到筋疲力尽才晕倒停下。

顾响不傻，两条腿总是比不过四条腿的，于是他从太平王府顺手牵了一匹马走。说来也是巧合，它正好是那次从京师赶往太平王府的一匹。不需要顾响花费心思，马儿就嗅着主人的味道慢悠悠的跟了上去，直到黄昏才找到了在荒郊野外的宫九。

“宫九？”

蹲在这个昏迷过去的白衣青年身边，顾响有些头疼。刚想扶起他，却看见不断有鲜血从唇缝里流了出来，把附近的青草都溅上不祥的红色。

顾响连忙放平宫九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把了把脉，喃道：“我的天，内息混乱成这样了……”别问他怎么忽然会医术，他只是用食指和中指一碰，就发觉脉搏跳得跟敲锣鼓似的。

骑马怕加重伤势，顾响不得不等了一会儿，成功拦截到一个路过的马车商队。

“我给你钱，把一辆马车借给我。”

顾响拦车的时候也没管道不道德，气势一放，宗师那种足以从精神层面力挫群雄的威势直接喝令住商队的马，整个商队跟踩了急刹车一样的被迫停下。人命关天，要是对方不肯借，他也不介意用一些武侠小说中的“江湖救急”的手段。

马车队伍停下，几个家仆类型的侍卫满头冷汗的警惕看着前方。

为首的是黑色衣袍的年轻人，另外一个则躺在地上，依稀能看到他身上沾着鲜血。

他们脑海里直接蹦出一个词“江湖仇杀”？侍卫面面相觑，实在不能做主。其中一个像是管家的人站了出来，好声好气的说道：“不是不能借，而是马车上基本装满了货物，此地又是荒郊野外，我们急着赶往太原，实在有点为难。”

顾响冷漠的重复道：“借还是不借？”

“我不知阁下是何来历，但凡是要讲究一个度。”青衣人一默，感觉无法说通之后干脆报出自家背景，“难道阁下要与无争山庄为敌吗？”

顾响的表情微讶，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无争山庄？你们庄主是谁？”

“正是原青谷。”

报出庄主名讳，这个人一脸理所当然的骄傲。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几个大穴立刻被点中，和周围没反应过来的侍卫仆从一起僵立在原地。顾响没有去找有货物的马车，找到最华丽的那个马车掀开帘子，确定里面能够待人，他随手就把坐在马车里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人给丢了出去。

“哼，无争山庄，又不是原随云。”顾响暗自嘀咕了一声，随后把宫九给接上马车，马车就迅速消失在商队这些人的视线下。

一屁股坐在地上，被丢在外面的少年人站起身拍了拍灰，露出无奈的表情，“木叔，那个人明显是非借不可，你就腾出一辆马车给他不就好了吗？”他给这些人试着解开穴道，幸好对方没有打算为难他们，穴道轻松的被冲开，留下气得面红耳赤的众人。

被称为木叔的人一阵咬牙切齿，想到差点让小公子碰到危险，他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都是我的不对，只是我哪里知道他这么蛮不讲理。”

原安淳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马车离去的地方，“那个人伤的很重啊。”

常年累月的仇恨郁积不散，走火入魔，宫九自然是伤的不轻。顾响本来想用万能的内力平息对方体内的絮乱，结果也不清楚这家伙修炼了什么魔功，竟然把他体内的内力给排斥出去。

明白事情闹大发了，顾响的眉头紧锁，不再是悠闲的心态。马鞭重重的挥下，他把马车迅速驶向平南王府。

“母妃……”意识模糊的宫九哽咽的呢喃。

衣袖被手指抓住，坐在车厢门口的顾响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没好气的哄道：“你母妃的在天之灵看着你，你能不能争气一点。”

世子出事，太平王府里不禁鸡飞狗跳。在太平王暴怒的情况下，一个比一个老的大夫颤颤巍巍的走向宫九躺着的床边，却又被那股凶神恶煞的内力所惊骇到。

顾响扶额，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宫九修炼的是魔门的功法了。

“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你们先看看世子的情况。”顾响冷冷瞥向这几人，刚要让出位置给这些大夫，结果头发一疼，又被宫九的手拽在了手心里。之前是衣袖，现在是头发，要不是宫九此刻昏迷不醒，顾响有种想找他单挑的欲望。

特别汉子的割断了这缕细发，顾响揉着后脑勺的头皮，走到了一旁。

大夫们一拥而上，检查眼睛的检查眼睛，把脉的把脉，各种本事齐上阵，终于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们治不好。”

太平王听到了就差点心肌梗塞，“我要你们何用！”

一名年纪最长的白胡子老头苦笑，瞅了瞅王爷的脸色说道：“问题出在令子的内力上，我们不通武功，只能单纯的从表面上判断他五脏六腑失调，却无法根治他的情况。”

顾响站在门口，堵住了大夫们想开溜的步伐，“谁能治好他？”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较为年轻的大夫，谨慎道：“除非是江湖的神医，否则普通人无法调剂他体内的内力，从而达到阴阳平衡，血气归顺。”

顾响忍不住看向太平王，太平王快愁白了头发，“我去请京师的御医吧。”

慢吞吞的收拾完看诊的行礼，那位年龄最大也辈分最高的老头听闻后叹息一声，“京师的那几位我都见过，没有用，他们的水平和老夫差不了多少。”在踏出房门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徒弟极为小声的说道：“师傅，我记得万梅山庄的那位庄主医术极高。”

太平王听不清，不代表顾响会听不清，当即就转身问道：“西门吹雪治好他？”

白胡子老头瞪了徒弟一眼，笑得有些干巴巴，“大概吧，不过那位庄主生人勿进，若非关系极好，恐怕你们去也没有用。”

太平王失望至极，对江湖中人的尿性算是了解一二。

要是不想为一个人看诊，天王老子也逼不了他们，更何况塞北那么遥远……

顾响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命令了宫九的仆人，“备车，去塞北。”太平王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这个侄儿不仅有着一个曾经尊贵的身份，如今还是个武林上名声赫赫的大宗师，“明麟，没问题吧？他会替九儿医治吗？”

一腔父子情流露无伪。

“应该会，我和西门庄主算是朋友。”

顾响面上信誓旦旦，心底却吐槽道：“这得看他把西门吹雪得罪到什么程度了。”不敢多耽误下去，把大夫逼着开了几副能吊住小命的药，顾响就把宫九重新抱上了马车，目标直指熟悉无比的万梅山庄。

宫九的问题可大可小，太平王没少给封口费，活了一把年纪的大夫们也知趣的笑道：“若有那位出手，令子定当没事。”

当走出了这座太平王府，几个白胡子老头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太平王说的那个称谓。

“明麟……”

能从御医卸任回家，这些人也都精得滑溜，彼此笑呵呵的淡定告别。

什么太子之类的事情，他们可不知道喔。

去往塞北的路途遥远，多亏了宫九的那群忠心属下，一路上各种药物的运送络绎不绝，又有顾响的贴身看护，这才吊住了宫九的这条小命。不仅如此，连远在无名岛的老头都特意过来看了他一眼，“宫九这家伙是怎么了？”

行踪飘忽不定的老头蹲在马车车厢前，枯瘦的手指挑起帘子，一眼看到里面在给宫九喂药的顾响。

宫九也不是个爱吃药的乖孩子，稍微有点意识就各种反抗，让顾响不得不用内力护住碗里黑漆漆的药，才免于洒出来的下场。顾响一时间没空理会小老头，大怒的看向宫九，“给我老老实实的吞下去！”

狠辣的穴道一点，一整碗可怕的药物就被他给强行灌了进去。

宫九当场就翻白眼，像只垂死挣扎的鱼，差点命丧在顾响的魔爪上。看着徒弟这么没出息的表现，吴明干脆笑了出声，“哦呵呵，小九还是这么不爱吃药啊，这可不乖。”

顾响锋锐的眼刀子回到了吴明身上。

放下药碗，他有条不絮的说道：“宫九修炼的是何种功法，有没有办法自我调节？”

吴明诡谲的说道：“他喜欢自虐的情况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任何能够快速恢复伤口的功法都存在弊端，这条路是宫九选择的，代价和苦果自然由他来品尝。”

顾响冷笑道：“没有你的蛊惑，他又怎么可能走上这条路。”甚至最后众叛亲离。

“哦呵呵，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留下这句漠不关心的话，小老头吴明就消失在飞驰的马车上。

第24章黑店一晚

黄昏降至，离万梅山庄的距离只有几脚路的时候，顾响掀开马车的车帘，说道：“停下，今晚先找客栈，不必前往万梅山庄。”

王府的马夫犹豫道：“可是世子殿下……”

躺在车厢里的宫九额头冷汗不断，黑色的长发散落得到处都是，把脸色衬托得更加惨白。浓郁的药香在里面散发出来，马夫闻了一下就憋住气，也亏得大宗师能够面不改色的待在里面那么久。

殊不知顾响早就封闭了嗅觉，就差进入胎息状态，所以显得比其他人都淡定。

“万梅山庄不在黄昏后见客，今晚在附近过夜。”

顾响的一番话顿时让其他人明白过来，不过王府的人天生就不怎么看得起武林中的人，当即就有一个随从说道：“阁下是大宗师，何必瞧西门吹雪的脸色，料想他也不会拒绝帮助太平王府的世子，事后我们王爷会备足谢礼。”

眼睑垂下，顾响浑身那种很好说话的气息一变，冰冷而不容置喙，“西门吹雪若是不想救他，我也不会多说一句，生死有命，且看他的造化。”

随从吓了一跳，暗骂着西门吹雪到底是什么来历，连世子都能想不救就不救。

顾响心里呵呵，如果西门吹雪只是一个万梅山庄之主还好说，毕竟他的剑道尚未臻至巅峰。可是……西门吹雪背后还有一个玉罗刹，不给西门吹雪面子，就是不给玉罗刹面子。

儿控的人得罪不起啊。

本来按照宫九的奢侈习惯，住的地方至少要包下全部，但是宫九如今顶着太平王世子的头衔，想高调也得看看京城的皇帝会不会找麻烦。发现途径城镇的小路上有一家客栈，顾响从马车上下来，刚踏入这间极为朴素的客栈时，脚步微顿。

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而熟悉的香味。

他侧脸看去，柜台的账房先生正老实巴拉的拨着算盘，隔着帘子的厨房里传来炖汤的咕噜声，一切看上去十分正常。

一看有好多位客人要过来，老板娘风姿犹存的盈盈走来，捏着手帕的迎客嗲声道：“我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这位客官，请问要几间上房？”

顾响刚要回答，结果一名宫九的贴身随从就在外面快哭了出来。

“顾……顾公子，我们不敢抱主子啊。”

“我点了他的昏穴，他现在没意识，你尽管抱。”

顾响啼笑皆非，回身指了指马车里睡得格外安分的宫九。没有这种重任的随从立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皆是没良心的从马车撤离，而婢女掩唇含笑，半月来的担忧消失无踪，轻松的去找世子殿下平时用的洗漱物品和衣服。

明天就能到万梅山庄了。

“六间上房，住一晚。”顾响花着宫九的钱完全不心疼，仆人一听自己也能得到和主子一样的待遇，不由目露感激的看向顾响。

“没问题，客官请上楼。”

老板娘咯咯的笑着，心情很好的提前收下了这笔定金。

跟在老板娘的身后的顾响特意看了一眼她的步伐，确定没有习武的迹象，他安下心的往三楼走去。二楼有两间是婢女居住，宫九和顾响的房间都在三楼，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宫九那边由两个仆人轮流守夜，而顾响的房间被安排在他隔壁。

上等房的空间很大，就是略带潮湿的气味显得有点阴冷，顾响等婢女为他换好了床铺和被单，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去用餐。

宫九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从昏睡中醒来，软若无骨的靠在桌上，眼皮下透着无精打采。走火入魔导致他的筋脉被真气堵塞，血气不顺，别说是动武，连行走都成了问题。

对于他的遭遇，顾响的同情心早就被一路上的情况磨没了。把装菜的盘子移到宫九的面前，他强行把筷子塞到他手中，“不许挑食，吃完了去休息。”

宫九看向菜盘，眸子里闪过嫌弃。

“我不想吃。”

顾响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优雅的的开始用餐。宫九见他完全不理会自己，那种隐约想抱怨的心情堵住，脸上不禁浮现哀怨。

“阿响。”

“噗——”

喷饭的不是淡定如初的顾响，而是角落里一桌的仆从。

发现宫九的视线危险的瞄了过来，那个仆从欲哭无泪的缩了缩肩膀，觉得前途灰暗。谁知道世子会这么称呼那位大宗师，完全忍不住的想笑啊。

老板娘靠在柜台看了一会儿热闹，见宫九不断的拨弄着菜，怎么都不想咽下口。她从旁边拿来一壶女儿红，笑眯眯的走来，“这位公子，我们厨房今天炖了一大锅肉汤，最新鲜不过，你们要来品尝一二吗？”

宫九放下筷子，无聊道：“端上来吧？”

顾响面无表情的拍掉宫九探向酒水的手，女儿红一丢，稳稳的落在了仆从的那一桌上。

这一幕让老板娘的瞳孔微缩，笑容越发的讨好起来，“掌勺的！快端汤给客人！”听到老板娘的传唤，一直待在厨房里剁肉的掌勺走了出来，双手沾着刚洗干净的水，左右各端着一碗飘着葱花的肉汤。

看在他专门洗手的份上，宫九勉为其难的尝了一口。

肉炖的很用心，汤也是十分爽口，然而他低头喝汤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停滞。唇边诡异的笑容飞快的消失，宫九再次抬起头时已无异常，甚至把另外一碗往顾响那边推了推，“阿响，你也来尝尝，味道不错。”

一听到宫九的夸赞，老板娘同样热情洋溢的说道：“这可是我们客栈独有的味道，别的地方吃不到这么正宗。”

顾响扯了扯嘴角，宫九这家伙是怎么了？有那么好吃吗？

拿起勺子，他拨开汤上飘着的葱花，舀起一个肉丸子的咬下。吧唧吧唧，腮帮子微动，顾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能用这么多种调料来调配，这汤的确非常用心。

“哈哈哈！”

宫九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听得那些仆从们各个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的心情分为两批人马：“为什么喜怒无常的世子会笑起来”，以及“为什么常年冷漠的九公子会这么颠覆形象”？

怪异的笑容一收，宫九盯着那个脸色有些僵硬的老板娘，玩味的说道：“好吃就多吃一点啊，人肉可不多见。”

瞬间店内兵荒马乱起来，其他几个吃了肉汤的仆从全部吐了出来。

在场除了完全不在乎的宫九外，唯有顾响平静的拿起手帕擦拭嘴唇，对老板娘说道：“多谢款待。”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老板娘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像是见到鬼了一样。在老板娘的眼里，这个男人比另外的白衣人更加可怕。

即使是品尝着人肉，他竟然能够没有半点特殊反应。

就好像和猪肉没有区别……

不仅老板娘吓得后退几步，就连宫九都诧异的看向顾响。

“你怎么没反应。”

“不就是人肉吗？你们何必怎么慌张。”顾响的神色无波，真正装逼的境界就是胃里在翻滚，表面上还是什么都不在乎。不过他能如此淡定也不全是心理承受能力比古代人强，而是……

把宫九记上一笔，他怀着深深的报复性的说道：“那个味道，我早就吃过了。”

宫九：“……”

啪嗒一声，筷子掉落手中。

老板娘一脸麻木，握着手帕的手指打了个哆嗦。

旁边的呕吐声更加激烈起来，几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稍微坚强一点的随从则虎目含泪，在心底呐喊道：“我们到底跟着两个什么人啊！”

大宗师的修为不是摆着好看的东西，收拾几个黑店的人完全不在话下。这回顾响没有手下留情，敢完弄人肉来坑他们的家伙不需要谅解，全部送去三途川和那些枉死的人作伴。搞定了这些，他开始找宫九秋后算账了。

宫九立刻装死的趴在桌子上，一副病弱的贵公子模样。

顾响想要下手都无从下手，只好冷冷的瞪着他，“明日就到万梅山庄，你治好了伤就给我滚回太平王府，太平王很担心你的情况。”

宫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次日，在他们重新上马车离开这家客栈的时候，宫九记起了昨晚的事情，好奇道：“你莫非是骗她？不然你怎么可能吃过人肉。”

堂堂太子殿下，谁敢给他吃这种东西。

顾响靠在车厢一角，感受着马车行驶的震动，而他的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胳膊。这个动作让宫九的目光凝起，毫不犹豫的扯开顾响的左手衣袖。然而出乎宫九的预料，胳膊上面光洁一片，无法找到任何伤痕。

“你……”宫九不太确定起来。

顾响低低的笑了一声，合拢衣袖，“伤口很早就愈合了。”

十绝关就是个专门逼疯人的地方。

正所谓——

不成仙就疯魔。

第25章无价之宝

“不救。”

见到宫九的第一眼，西门吹雪就充分发挥出冷酷无情的性格。

千里迢迢来到万梅山庄，服侍宫九的婢女一听到这个结果，脸色刷的白了。与之对比下，万梅山庄的婢女还是那么面不改色的端茶倒水，顺便点燃熏香，驱散宫九身上携带的浓重药味，仿佛其他人都是在大惊小怪。

顾响对这个结果见怪不怪，瞥了一眼的宫九，只见九公子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态度，低头品茗，甚至在听见西门吹雪的声音后，似笑非笑的抬起了头。

理所当然的……宫九不怕西门吹雪。

这不是武力值方面的问题，而是在精神方面，宫九以压倒性的优势完虐西门吹雪。顾响想起小说里记载的两人初遇，就忍不住举起拳头轻咳一声，好悬没笑出来。要换做西门他爹玉罗刹，妥妥是照抽不误，不把宫九打到奄奄一息是绝对不会停手。

要不，再让宫九去恶心西门吹雪一次？顾响的这个主意还没冒出来多久，忽然想起宫九为了戒掉这个毛病而付出的努力。

拿别人的伤疤去开玩笑，他做不到。

所以——

顾响释然的笑了，打消了那些歪门邪道的念头，转而诚挚的对西门吹雪说道：“你是我朋友，他亦是我朋友，无论他之前对你做了什么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站起身，他在其他人惊讶的表情下干了一件事情。

手指端起茶壶，顾响用着记忆中行云流水的姿态倒下一杯茶，然后递给西门吹雪。这一刻的他既不是装神弄鬼的大宗师，也不是顶着前太子头衔的朱明麟，而是西门吹雪最不会拒绝的朋友身份。

“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救他一命，西门。”

“……”

西门吹雪乌看着茶水沉默半响，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手接过。

喝完这杯温凉下来的茶，西门吹雪掀了掀眼皮，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利光，丝毫不掩饰对宫九的嫌弃，“救他可以，但我有要求。”

“你想要什么？”

这回说话的是宫九，病弱的气息一变，与西门吹雪针锋相对起来。

西门吹雪感受着宫九更加纯正的剑气，心底那些负面情绪消失，重归最初碰见对手的兴奋，“我要你不再侮辱剑道，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

定下一战，西门吹雪就说到做到的去准备相关的东西。

见这个不好说话的剑痴走了，宫九才再次对上顾响的目光，眼神流动着说不清的意味，“你何必为了我去和西门吹雪求情，我自有办法威胁他，何况……这种低声下去的姿态可不适合你啊。”

曾几何时，矜傲的朱明麟会放下身段，去和一个江湖人士这么说话。

“什么是合适？”顾响不答这句，反问道。

在宫九说不出答案之前，他又接着自问自答的说道：“难道高高在上才算合适吗？不，我从不这么认为，否则在玉罗刹追杀我的那段日子里，我就不可能得到你的帮助，也不会有一个在八月十五那一天还会等我回去的人。”

宫九听到八月十五的事情，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窘迫。大半夜的特意等人，结果等到的只有陆小凤的传话，这点对宫九来说还是很丢人的事情。

顾响装作没看见的温和说道：“宫九，我期待你真正放下心结。”说完，他把宫九探向茶杯的爪子拍下，“茶水性寒，不要喝，我去看看西门那边。”宫九蔫了下来，就算他再不喜欢有人控制他的行为，面对顾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等顾响的身影一离开，宫九冷冷的抬眸看向收拾桌面的婢女，婢女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敬畏的对这位庄主的客人说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下去。”

“是。”

没了碍眼的人，宫九走到刚才顾响说话的桌子旁，端起他的茶水。

越是不让碰，他就越是想要。

脸上泛起的晦涩笑意一僵，宫九猛然低头，发现自己的那杯茶水已经空了，“怎么会……”他记得自己那杯没人喝过啊！

如果顾响在场，一定会以冷笑的告诉他——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旁边王府的婢女已经习惯了画风转变的宫九，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结果听到宫九倍受打击的呢喃：“竟然用内力蒸发茶水，你也太狠了。”

他们默默在心里忍笑，终于有个能克住九公子的人了，大宗师你干得漂亮。

伤筋动骨都需要一百天，武者最关键的内力出了问题，疗养的时间自然也不短。于是万梅山庄就多了几个吃闲饭的人，老管家偏偏还乐呵呵的关照无比，美其名曰山庄热闹了不少，连庄主近来说话的次数也增加了许多。

其实……那是气的。

顾响怜悯的看着不知真相的老管家的离去，宫九和西门吹雪完全是针尖对麦芒，天生气场不和。尤其是听说西门吹雪想要给自己换一把佩剑，宫九的毒舌杀伤力直接Max。

把西门吹雪再次气得拂袖离去，宫九冷哼的坐下说道：“阿响，我的剑哪里比不上他那些破铜烂铁？”

顾响凉凉的斜睨着他，这称呼你叫上瘾了吗？

宫九继续讥讽的说道：“我看他就是喜欢针对我，别以为我没发现，上次我碰过的东西全被他换成了新的，呵呵……有本事继续换啊，我看他万梅山庄的财力有多少。”

顾响扶额，人家西门虽然不管事，但他发誓，对方的钱绝对不会比宫九少一毛。

哪怕少了，玉罗刹都会想办法填补进来。

啧啧，在这方面太平王就比不上玉罗刹了，儿控的失败案例。

“他并非针对你。”想了想接下来这样的日子还有十天半个月，顾响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为西门吹雪解释道：“剑客的剑很少会用他人的，西门以为我找不到合手的宝剑，这才好意的邀请我赏剑，希望为我挑选出佩剑。”

每一柄剑都价值连城，任君挑选，难以想象玉罗刹是从哪些地方搜罗给西门吹雪的。顾响有预感，他又要被玉罗刹给惦记上了。

事情发生后不过七天，玉罗刹的飞鸽书信以火速抵达了万梅山庄。

老管家接到主子的信，满心的以为教主会为庄主交友感到高兴，毕竟不提顾响这位大宗师，宫九的皮相气质摆在那里，兼之他又调查了一番，宫九还是太平王府的世子，完全超过陆小凤那个江湖浪子。

他一打开信，立刻就被纸上扑面而来的凌厉字迹吓了一跳。

“把顾响给我赶出去！”

西域昆仑山的总坛，玉罗刹摔碎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茶杯，面色微微扭曲。他宠爱儿子没错，但这份感情绝对不会爱屋及乌到顾响身上。每一柄剑都是他为西门吹雪所准备，花费的金钱都是其次，真正投入的是他的心力。

为什么阿雪就是对顾响另眼相待！？

想了想西域到塞北的距离，玉罗刹忧伤的托腮，打消了杀过去的念头。

他要忍耐，离约定的日期还早。

到时候……

再把顾响干掉也不迟。

来自玉罗刹的怨念传递不到顾响的心里，即使知道，他也会像宫九对西门吹雪那般恶劣一笑，然后完全不放在心里的继续挑拨。

掐住别人软肋的感觉就是那么爽。

最终，顾响的那柄剑还是没换掉，一是剑乃宫九的心意，二是他没打算拿着西门吹雪的藏品来碍玉罗刹的眼。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西门吹雪顶多是遗憾一下，而宫九则心情灿烂了好多天。

顾响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却得到奇怪的回答：“我喜欢看你用它。”

这句话不得不让他在回房后抽出剑细看，难道这柄剑还有什么特殊来历不成？

顾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问题，剑上的杀气很淡，蕴含着再清澈不过的剑气。这绝不是专门杀人的剑，而能让宫九放下这柄剑不用，定然有什么原因。

手指仔细摩挲着宝剑，顾响突然一翻，在靠近剑柄的地方发现一个极细微的刻纹。

阿九。

摸到字的同时，顾响仿佛能感觉到一个女子对年幼孩子的温柔呼唤。这柄剑毋庸置疑是太平王妃送给宫九的礼物，顾响垂下眼眸，轻轻的说道：“这真是太珍贵了啊。”

它对宫九来说是无价之宝。

然而宫九却愿意把它送给顾响来使用，在心意上，已经远胜西门吹雪。

顾响为自己莫名其妙牵扯到西门吹雪的猜想感到好笑，宫九应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倒是他自己愚笨，直到现在才完全把剑检查一遍，妄为剑客啊。

那么作为回报，他就尽可能的帮宫九走出这段阴影吧。

将剑放于枕边，顾响安然入睡。

第26章精神攻击

继宫九平定内息后，万梅山庄鸡飞狗跳了大半个月，终于盼来了两人的比剑之日。

正可谓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用顾响提醒，他们都提早七日开始调整状态。沐浴，戒斋，静思，如果说西门吹雪是以绝对“静”的心态来等待那一天，那么宫九就是以随意的心态来擦拭宝剑，微笑的欣赏着塞北风光。

宫九的剑术绝不比西门吹雪弱，在解开心结后，他的境界犹胜西门吹雪半筹。所以他不慌不忙的渡过了七天，精气神都达到顶峰。

就连顾响观察了两人的情况都不禁感慨，“在剑之一途，目前能成为你对手的只有南海白云城的城主了。”至于什么武当木道人，他们年纪摆在那里，迟早长江后浪推前浪，完全不能比。

宫九听到他的话，笑道：“你呢？”

顾响回以春风般的温柔，外加寒冬的冷酷，“一招秒你没问题。”

宫九：“……”

于是，在整个江湖都算得上一流剑客的比试就在万梅山庄拉开帷幕。参战者之一为主办方万梅山庄之主西门吹雪，之二为太平王府世子宫九，裁判是双手空空而来的顾响，场外观众为远在西域的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

今日艳阳高照，在万梅山庄的后山上，双方皆是一身白衣，手持利剑，剑尚未出鞘，就浑身寒气逼人。

忽然，西门吹雪的眼角一抽，看清了宫九手上明晃晃的剑。

是顾响用的那柄。

“我没带剑，所以就暂用他的。”宫九慢悠悠的拔剑，那股子得意的劲遮都遮不住，看得一旁的顾响都莫名的有些无语。

西门吹雪语气冰冷的说道：“如果你再和上一次一样犯病，我绝对杀了你。”

知道自己的事情被顾响泄露给了西门吹雪，宫九不在乎的轻笑，冷峻的面容上流露出病态的异样感，“这话说得真奇怪，上次是谁逃跑了啊。”

回过头，宫九还不忘对顾响说道：“我会赢的。”

他话音一落，西门吹雪身上杀气毕露。

顾响瞅了瞅西门吹雪发黑的脸色，有种宫九就算赢了也走不出万梅山庄的即视感。他后退几步，留给他们足够多的范围开始互掐，哦不，是堂堂正正的比试。

剑声铿锵而出，随后的场面就如同最严肃不过的剑客之争。

杀机的锁定，剑气迸发，还有着内力交织在兵器上产生的碰撞。在场除了顾响，其他下人都避得远远的，他们看不清剑何时挥出，也看不出对方又是如何抵挡，茫然的却着迷的看到了刹那间绚丽的剑光。

剑，百兵之君。

武侠中最富有盛名的兵器。

当杀人的剑法在宫九和西门吹雪手中分别使出时，就变成了一场最危险和激烈的争斗。即使是原本抱着关键时候去救人的顾响，都目不暇接的看得入神，心里产生了一丝犹豫。他真的要去破坏……两个把生死放下的剑客的对决吗？

哪怕这样死去，西门吹雪和宫九都会心满意足吧？

这份犹豫很快消失无踪，因为在宫九的剑险胜西门吹雪的关键时候，出岔子了。

顾响的眼瞳睁大，内心大喊“卧槽”。

接下来的情况就仿佛是电视换错节目，直接从正经的新闻联播变成了搞笑的欢乐节目，外带配音：“啊，快、快打我！”其声音效果强烈得如同实质化的精神攻击，正面遭受这个待遇的西门吹雪踉跄了一下，腿上立刻多了一个既具有重量的挂坠物。

而顾响则扶住胸口，咽下一口血，感觉到迷之内伤。

你完蛋了，宫九。

再次看见宫九发疯，西门吹雪苍白的脸色染上薄红，怒不可遏的拿起长剑就要往下刺去。剑的速度太快，顾响飞快的赶了过去，眼看着根本来不赢阻挡，宫九再次出乎预料的平地翻身，硬是避开了这要他命的一剑！

闷声响起，锋锐的长剑没入泥土，仅仅划破了宫九没有完全避开的衣袖。

不，还是伤到了。

鲜血从手臂上落下，宫九恢复冷静的表情变得扭曲，兴奋的色彩充斥在眼睛，眼珠赤红，像极了一头终于被释放出来的野兽。而这头野兽为了顾响蛰伏了太久，都快要忘记了鲜血流出的滋味，忘了痛苦带来的喜悦和满足。

“等等，别下死手，他今天没吃药而已！”

顾响连忙挡下西门吹雪的第二次挥剑，口不择言，未料这话对古代人来说还是有效，西门吹雪的动作犹豫了。顾响趁机一把捞起浑身颤抖的宫九，远离狂化状态的西门吹雪。他差点给这个家伙跪了，说好了心结解除，怎么这毛病还没治好！

抱腿式，蹭～

宫九意识混沌，只记得最深刻的一个东西。

“鞭子……”

顾响被逼得忍无可忍，一脚踩了下去，把这张俊脸碾进了土里。

太平王，快来管管你儿子！

可喜可贺，由于宫九的临时出戏，比剑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这个消息让一直在等消息的玉罗刹松了口气。他见过宫九，这个和阿雪差不多大的白衣青年确实潜质极高，若不是不爱在江湖上行走，名声未必会比阿雪差。

然而消息里的自虐倾向让玉罗刹狐疑了，好好的太平王世子怎么会有这癖好。

再者，顾响和宫九是朋友，那么……

顾响莫非也有特殊癖好？

啧，果然还是需要把顾响和阿雪隔离开来。玉罗刹下定决心，提前把手头上的事情搞定，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便快马加鞭的往塞北万梅山庄赶去。

另一边，在万梅山庄内又成为病号的宫九毫无廉耻之心的说：“我的剑比你快，那次是我赢了。”给宫九弄来药物的西门吹雪摔下碗，面无表情的拔剑。轰的一声，屋顶被暴力的剑气打破，顾响眼疾手快的再次把嘴贱的宫九给救了出去。

尘土飞扬之中，西门吹雪几近黑化状态的说道：“我迟早杀了你……”

老管家在附近看得打了个寒颤，庄主这是怎么了？

风一般的摆脱了西门吹雪的气机锁定，顾响把拽着的宫九往旁边一丢，淡定的看着他迅速调整位置，落地后维持住优雅的站姿。

“阿响。”宫九才开口喊了一句，顾响就转身走人，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里。

这时候宫九才发现他惹火的不止西门吹雪一人，面色僵住，心底难得冒起一丝心虚。他惹西门吹雪纯属抵触情绪，顾响越是看重西门吹雪，他就越是想要打破西门吹雪的冷漠，让顾响知道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超然于物的人。

美其名曰，我自己过的不好，你凭什么过的比我好。

宫九的表情略带纠结，听到仆从的脚步声后，他变脸极快的面瘫下来，举步往顾响的那边走去。可惜顾响这回没那么好说话，毫不犹豫的和宫九开始冷战。不仅如此，在冷待宫九的同时，顾响每日雷打不动的和西门吹雪开始论道，连琴棋书画都重新捡了起来。

太平王府的婢女遇见宫九在门外的这一幕时，不由胆怯的后退，世子的表情有些恐怖。

顾响心中发笑，手上却照常的摆下一枚棋子。

房间内的气氛极为安静，西门吹雪坐在他的对面，全神贯注的对弈，仿佛对门外一无所知。两个心肠黑化了的人就这么无视外界，兴致一来便博弈一两个时辰，把宫九晾在那里。

直到天色渐渐暗淡，顾响才起身告退。

一看他们结束了，门外等着的宫九精神一振，伸手想把顾响拦下。他的胳膊抬起没多久，手臂上的穴道一麻，随即肩颈的穴道也被点上，不能动弹的站在原地。而顾响施施然的推开了宫九碍事的手，无视他露出委屈的神色，离开了房间。

西门吹雪过了一会儿也出来了，见到这般僵立的宫九，他表示十分愉悦。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把宫九的穴道再点了一次，延长了他罚站的时间。宫九的眼珠子险些突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西门吹雪的姗姗离去。

等穴道解开时，宫九成功腿麻了。

回到厢房的顾响自然不知道西门吹雪还出手整治了宫九一番，晚上泡完温泉，再美美的享受了万梅山庄的夜宵，他感慨着人生幸福不过如此的时候，心灵上泛起莫名的波动。

顾响的眼神微变，拂向桌面的动作没有停滞，继续熄灭火烛。

火光消失，四处都陷入了夜色当中。

他解开外袍的腰带，走向床，在拉开帘子的瞬间，他极其细腻敏锐的感知范围内出现了一缕不正常的轻风。

后颈的寒毛竖立，顾响抓住帘子狠狠一拉，矮身蹲下，头顶就传来指风划过的凌厉劲道。转身对上就是一掌，彼此强悍的内力一触碰，好似无形中发出轰然雷霆！震得眼前发黑，手指和筋脉都隐隐发麻，强敌无疑！

顾响定睛一看，在黑夜中宛如红衣厉鬼的身影，那不就是玉罗刹吗！

第27章被顶黑锅

被玉罗刹的突然来访闹个措手不及，顾响的眉心拧起，这回没在敢喊贼，只能见招拆招的和玉罗刹交手。

好在彼此都有所顾忌，轻微的“嘭咚”声过后，木床在二人的掌力下直接解体，木屑飞扬，玉罗刹的衣袖被凌厉的气劲撕碎一角，若不是闪避及时，手腕都要剑气斩断，而被顾响的鬓角散落的长发也被玉罗刹割去一段，险些就给他毁容了。

即便如此，顾响也没落到好处。

头发需要时间来长，衣袖却只需要换一件即可。

玉罗刹轻飘飘的落座在茶桌旁，用另一只手完好的红袖掩唇，狭长的眸子泛起妖娆的笑意。顾响连叹气的心都没了，内力外放的一震，再挥手打开窗户，这才免去了灰尘扑面的下场。

——今晚无法睡了。

顾响自娱自乐的想着，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遭受西方魔教教主的夜袭。

“心情好了一点吗，玉教主？”

“如果你不带人来到万梅山庄，本座心情会更好。”

手指拂过耳边散落的细碎发丝，玉罗刹的声音格外温柔，一点也不像想取了对方性命的人。顾响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如果说西方魔教是玉罗刹滞留人间的牵挂，那么西门吹雪就是玉罗刹的底线，唯一的逆鳞。

“宫九的剑法不错，也仅此而已。”话题转到了前些天的比试上，玉罗刹的语气淡了下来，颇为讽刺：“听说他前段时间走火入魔，想必是心境有损，跟不上内力修为。”即使没有亲眼看到，通过属下的描述便足以明白宫九的潜力和弊端。

这样的人，不足为虑。

顾响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看法，有些不太舒服，“你未免太自信了吧。”

哪怕西门吹雪是未来鼎鼎有名的剑神，但在未成长之前，很多人都能令他陨落。原著里的叶孤城、木道长、宫九、独孤一鹤不提，综合的武侠世界里更有慈航静斋和圣门两个顶尖门派，随便哪个祖上都有问鼎破碎虚空的前辈高人。

玉罗刹轻柔的说道：“吾儿的剑心不是其他人能够模仿。”

对于这一点，顾响无法反驳。

于是他坐到了玉罗刹对面，沉静的说道：“天下只有一个西门吹雪。”

要怪只能怪宫九运气不够好，太平王虽有权势，却在掌控人心方面差玉罗刹太多。若是宫九有玉罗刹这样的爹，估计是进化成抖s，而不是奇葩的抖m。

可惜了……

等玉罗刹心满意足的走后，顾响才慢半拍的发现了一件事。

卧槽，玉罗刹大半夜的是跑来炫耀儿子吗？

苦逼的瞅了瞅震成碎木头的大床，他推门而出，外面漆黑的夜色映衬着他拨凉拨凉的心。

顾响和玉罗刹定下过邀战的约定，所以不担心对方出尔反尔，只是本来被视为局外人的宫九屡次搅局，导致玉罗刹看宫九怎么都不顺眼。不过顾响也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他没有儿子，但是宫九是站在他这边的人。

宫九赢了，也就是他赢了。

顾响挑起唇，想到这里，他披上衣袍，转身往练剑的场所走去。

隔日，万梅山庄的仆人端着洗漱物品走来。一眼就看到敞开的房门，领头的婢女眼露疑惑，脚步轻盈的走了进去。随即她就震惊的看见帘子被扯烂，眼前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紫檀大床碎成了几块凄惨的板块。

以她的眼力，还发现了不该出现在房间里的一抹红色。

初一看以为是血，等她去检查时才发现是一块破碎但极好的布料，触手间细腻而微凉，乃昂贵的冰蚕丝所纺织。另外跟在她身后的其他婢女面色古怪起来，一人蹲下身，手指搓着几根地上的发丝，诡异道：“头发。”

万梅山庄内每日都会打扫的啊……

结合看到的一切，几个年少的婢女直接面红心跳，又惊又骇的想道：难道昨天夜里万梅山庄来了一位红衣女子吗？

没等她们发愁怎么处理这件大宗师的“私事”，宫九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的翩翩而来。

一发现万梅山庄的婢女守在顾响的厢房外，他脚步停顿，漫不经心的用折扇挡开了一位婢女阻拦的手，接着大步流星的跨了进去。房间内打斗的痕迹极浅，寻常人甚至看不出来，唯一严重损毁的大床则为昨夜发生的事情染上了暧昧的色彩。

宫九瞥到红色的衣袖布料，眼珠子一转，冷笑道：“真是热情啊，也太不自重了。”

西方魔教的教主就这么闲？

婢女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想歪的抽了口气。热情？这是哪家的江湖女子？

为挑食又口味偏淡的庄主布置完早膳，老管家笑呵呵的准备退下了时，一个迈着小碎步的婢女急促的赶了过来。自家山庄的婢女在老管家耳边上的说话声自然逃不过西门吹雪的耳力，他虽无意去细听，奈何几个字眼太过敏感。

昨夜？红衣？

西门吹雪捏着筷子的手指一紧，目光森冷的投向门口的老管家。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老管家的脸上簌簌的滚落汗水，天啊，主人怎么又跑去和大宗师作对。

不对，这回还把床给弄塌了！

婢女迟疑道：“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寻，这几日天气偏寒，万一是大宗师的心上人……”话语意犹未尽，老管家已经被她描绘的情景吓得脸色发白，再加上玉罗刹确实是男女通吃之辈，他不禁脱口而出：“先找到大宗师，看看他的情况。”

总归不可能是教主被压。

“嘎吱——”西门吹雪手中的筷子被捏断了。

老管家悚然一惊，战战兢兢的回过身，只见锋锐可怕的剑气从西门吹雪身上散发出来。

西门吹雪森冷道：“他在哪里？”

老管家内心泪流满面，庄主你冷静，教主虽然渣了一点，但您千万别因为外人而大义灭亲啊！

西门吹雪平生最是洁身自好，压根看不惯玉罗刹花心滥情的脾气。本来一个在塞北一个在西域，相处的远，他也就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一旦知晓玉罗刹敢把贼手伸到他朋友身上，顿时怒不可遏。

从老管家那里逼问出玉罗刹的下落后，西门吹雪冷着脸提剑就走。

“嘭——”

万梅山庄的某处厢房塌了。

玉罗刹纵然再喜怒无常都呆住了，第一次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亲生儿子，“阿雪？”

西门吹雪冷冷道：“拔剑。”

玉罗刹：“……”

你这个不孝子，本座不练剑的啊！

这一边父子对峙，硝烟四起，另一边宫九也在练武场上找到的顾响。见他练完剑，模样精神奕奕，宫九不动声色的打听起昨晚的事情，“阿响，玉罗刹又来找你麻烦了？”

顾响没多在意的点了点头，他和玉罗刹互相使绊子都习以为常了。

“这段时间你别再出问题。”顾响收剑，警告的目光划过宫九的腰间，他不会误认，那条新出现的白色腰带绝对是一把上好的软剑。“玉罗刹不是西门吹雪，你若是对他求打，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宫九的面上浮现薄红，刹那间又消失。

到了顾响这种宗师的程度，目光都蕴含着一丝精神威压，令敏感的腰间都微微发热。

顾响忽然踌躇了一下，“你现在……”

宫九疑惑：“什么？”

“你对太平王还怀有怨恨吗？”

顾响想起最近收到的来信，勉为其难的为太平王问道。

宫九的表情一滞，想起那件误会了十几年的糟心事情。沉寂了几分钟后，他才徐徐的打开折扇，优雅如贵公子的开口：“已经没有意义了，从今以后我只是无名岛的宫九，不是太平王世子。”

“你不打算回太平王府？”

“回那里干什么，我怕我忍不住就杀了他们。”

宫九嗤笑一声，现在无需复仇，自然不用压抑自己对王妃和郡主的厌恶。

“你父王会气死的。”顾响忽然笑了，难得带了一点狭促的意味。未料宫九浑然不在意再提到太平王，也不受他打趣，反倒是凑近一步，手指拂过顾响染上汗水的发鬓，“头发短了。”

顾响的眼眸微睁，刚要后退，结果宫九收回手，笑着说出今早在万梅山庄内部流传的劲爆事情：“你房间里的事情被下人误会了，我帮你诬陷了一下他，如果你要改口，现在还来的及。”

“有什么好误会？难道是……”

顾响卡壳，慢半拍的回忆起房间里的场景，忽然幸灾乐祸起来，“原来如此。”

作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顾响二话不说的往自己脖子上抓了几道新鲜的指痕，打算这般回去当做证据。

宫九的眼神闪烁，笑道：“还差一些。”

他用手轻轻的搭在顾响的肩膀上，头低下，柔软的嘴唇在修长的脖颈上一贴。

吮吸的刺痛感让顾响不敢动弹，大脑几近空白的听见他说道：“这样过去会更好，你说对不对，阿响。”

抬起头，宫九眼中的炙热让人无法误会成玩笑。

第28章慈航静斋

看见顾响的第一眼，玉罗刹的表情难以言喻。

用另一个时代的话来说——就好像看见一朵温顺无害的白莲花瞬间变成了黑心食人莲。

来到他面前的顾响冷淡的注视着他，眉眼隐含着一丝讥讽。玉罗刹的心跌落谷底，清晰的看到对方白皙的脖颈上印着吻痕，几道纤细细长的抓痕徒增了几分绮丽。别说玉罗刹根本没干什么，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在西门吹雪杀气爆发的同时，不愿与儿子交手的玉大教主不得不逃了。

老管家默默的站在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仿佛没看见“父子相残”的人间惨剧。谁让教主大人的日常生活就是玩教众逗儿子，这次难免踩中老虎尾巴……哎呀，又要派人修理万梅山庄摇摇欲坠的大门了。

拍了拍老腰，老管家愁眉苦脸的招待着罪魁祸首。

“阁下，庄主已出庄，招待不周……”

“代我向西门庄主通传一声，我有事先走一步。”顾响收回视线，神色莫测。在玉罗刹身上出了一口恶气后，他毫不犹豫的顺着众人所思所想的那样“愤然”离去。

不快点溜，等玉罗刹反应过来整死自己是轻，万梅山庄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发疯的宫九。

这里终究不是他久留之地。

如果把江湖势力画作一张地图，那么此刻塞北、西域、京都都是禁地中的禁地。顾响可不笨，想要避开不想见的人，那么只需要找到另外一个大势力遮掩踪迹。他冷静下来就有了决定，虽然不清楚无名岛的势力有多广，但是海上白云城是绝对不能去了。

心里的盘算极快的理清楚后，他蓦然一笑，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容他！

随即，他策马朝长安而去。

一路上他基本不把自己当武者，走走停停，身披斗篷，就像一个粗通武艺的三流剑客。他逐渐放下了记忆对他的影响，走过大漠的风沙，也乘过最简陋的帆布船，原本挺拔的脊梁变得慵懒，眼神多了几分清透。

这份改变显然很有成效，满腔怒火的玉罗刹没能马上找到他。

坑人坑得愉快的心情保持许久，当他浑身落魄的出现在帝踏峰前，慈航静斋的人都诡异的沉默下去，化作无言的几个字——你是谁？少冒名顶替了！

“当世谁敢冒充我？”顾响斜睨着这个拦住他的尼姑，从容的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替我禀报你们斋主，顾响登门前来拜访，不知当初斋主所说的话是否算数。”

打着一起探讨武学的万能招牌，顾响为自己拉关系的能力点赞，这下子连阴癸派都不能找他麻烦。

大宗师的身份报上，他不久就见到站在武林白道巅峰的女人。

这任的斋主年龄并不轻，却由于修习剑典而维持青春。和许多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她不仅容颜极美，同时具备着某种仙子的出尘气质，令人不禁悔恨没能一睹她年轻时最盛的风采。

顾响把对一位女子最真诚的赞美说出口后，得到了对方娴雅无比的幽笑。

“我年轻之时，殿下尚未出世呢。”

“……”

忽然他就不想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大岁数。

“来者是客，殿下不如先休整一日。”安念梵风趣的拨开话题，不软不硬的语气偏偏让顾响无法拒绝。在被侍女带下去之前，他硬着头皮的对这位斋主说道：“以武论道，斋主不必称我殿下。”

历任慈航静斋的女人都擅长对付男人，尤其是眼高于顶的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上至破碎虚空的魔师庞斑，和闹得精神分裂的邪王石之轩，下至各路黄易小说的主角和男配角，栽入情网的家伙不要太多。

意识到这不妙的一点，是等顾响在慈航静斋住几天，终于见到了下一任慈航静斋的传人。

——待你长发及腰，嫁我可好。

顾响默默的望着坐在树枝桠上的白衣萝莉，一颗沉寂许久的宅男心忍不住爆发。

于是他面瘫着脸，实际上十分愉悦的诱拐道：“你坐在这里，可看不到外面的繁华景色。”帝踏峰四周绿林葱葱，站在山顶也看不到多少人烟。谁料白衣萝莉扭头，水汪汪的眼眸清淡的瞥了他一眼，答道：“大宗师阁下，我只能坐在这里看。”

非乱世之际，慈航静斋的人必须按照规定避世修行。

“听说阴癸派的传人也尚未入世。”

顾响转念一想，这两个门派斗争那么久，彼此传人的年岁肯定相差不大。

果然，白衣萝莉笑了。

“是吗。”

留下这句话，她消失在随风轻颤的枝桠上，恍若一场梦，“我去修炼了，谢谢大宗师的告知。”

顾响目送着她的背影，沉思良久。

“心儿一直都想出去。”

慈航静斋的斋主从不远处走出来，白袖轻盈，一只素手捏着佛珠转动。

顾响听到这番话不由皱起眉头，慈航静斋的传统一向如此，他一个外人并没有兴趣评价。凝神看去，他猛然发现斋主安念梵和刚才的女孩十分神似，不过前者已看淡红尘，后者心如稚子，不染尘埃。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后者会步上前者的老路。

顾响意味不明的评价道：“慈航静斋之女若是随意出入江湖，江湖也乱了吧。”

说完，他继续去参悟慈航剑典内中的玄妙。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不能碰，尤其是这些喜欢拿人来渡情关的女人，无怪后世的人更喜欢圣门的女子，至少她们敢爱敢恨，不会拿着大义来斩情丝。

大宗师拜访慈航静斋的事情没有刻意瞒住，江湖上人人艳羡不已。

能够翻阅《慈航剑典》是其一，其二就是慈航静斋代代出绝色佳人，败在她们石榴裙下的人数不胜数。不需多日，什么大宗师和慈航静斋之主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绯闻版本就出来了。

“……”宫九捏碎情报。

宫九很心塞，真的很心塞，尤其是身边的小老头啰嗦吧唧的提起“当年”，什么慈航静斋之主美若天仙，曾有幸见得一面。他嘴角抽了抽，就吴明的这副尊样，他傻了才会相信慈航静斋的人能瞧上他。

“唉，不单是皮貌之美，她们的才华和学识亦非常人能及。”吴明畅想起那位梦中情人。

被迫听着这些话，宫九的表情已经略狰狞。

任谁刚对心上人暗示，结果心上人跑了不说，现在又扯出什么绝色美女的事情。他忍无可忍的呛声道：“连你都见过她，那肯定年过半百了，一个老太婆而已。”

吴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感叹一声岁月：“不止，她现在应该快六十吧。”

宫九震惊到失声。

“入先天的人都能维持青春，我现在这副模样只是我懒得那么做。”吴明不以老头的模样为耻，反而兴高采烈的给徒弟八卦道：“最近西方魔教不是经常找你麻烦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安念梵奉命下山后和阴癸派传人比斗，受伤不知所终，其实……”

听到有重大秘闻的感觉，宫九竖起耳朵。

吴明谨慎的小声说道：“她是被玉罗刹所救，并且可能失身了。”

“所以别担心，事情传的越热闹，西方魔教的那个人越不爽。”拍了拍宫九的肩，吴明笑得一派和蔼可亲，仿佛没有半点对昔日情敌的怨恨。他活的时间久，看得事情就更精明，宫九这点小心思完全逃不过他的眼睛。

宫九若有所思的看向他，既然如此，慈航静斋的斋主就不足为虑……

“不。”吴明打断了他的乐观，幸灾乐祸道：“慈航静斋的下一任传人没准就在帝踏峰上。”

宫九：“……”

他发现他多了一种想给那些绝色美女毁容的欲望。

“好好练功去吧，别偷懒。”激励完徒弟，吴明合拢袖子，大摇大摆的离开。

左思右想，宫九找不出光明正大上帝踏峰的办法，郁闷得只能加大在长安方面的安排，务必得到顾响离开慈航静斋的第一手消息。而与他有相同做法的还有玉罗刹，但玉罗刹的狡猾在于他会想办法找其他人“接”顾响下山。

比如皇家那些人。

慈航静斋和皇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互利互惠，所以她们很难为了顾响一人就放弃皇家的好感。

“说到底……再像仙子也不过是个凡人。”玉罗刹的眼底露出冷意，手指摩挲着一副泛黄的画卷。上面的女子含笑不语，站在一株尽态极妍的牡丹旁，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竟在一时间足以将洛阳最美的牡丹花比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魔道中人的宿命，永远难以抗拒修天道的女子。

幸好，他不是庞斑，安念梵也不是言静庵。

“把流言往四大奇书上引去，何况帝踏峰上不是有一个小丫头吗。”玉罗刹想起江湖传言，脸一黑，招来负责这一块的暗卫。他可不想戴绿帽子，顾响这一次下了帝踏峰就休想竖着走出长安！

第29章浮云剧情

全江湖有一半的人在八卦顾响的绯闻，好事者甚至在茶馆里举例出各朝各代的慈航美女。从隋唐时的梵清惠和师妃暄，到大明朝开国初期的言静庵和秦梦瑶，她们一生与武林枭雄纠葛不断，却又被当做不可亵渎的圣女般受到顶礼膜拜。

这些事情安念梵并非不知道，相反她太明白了，慈航静斋看似远离尘世，实则与历朝各代息息相关。

没有谁是真正的圣女，即使她们秉承着先祖的救世之心。

轻捏着皇室秘密送来的暗信，安念梵有些叹息。顾响的身份摆在皇家太过尴尬，若是他没有这般武艺，最多是归来当一个闲散王爷，可是顾响不仅是有望破碎虚空的大宗师，还身兼昔日皇太子的身份……

“心儿，你觉得他如何？”

慈航静斋的斋主平静的看向年幼乖巧的徒弟，眼底带着一丝欣慰。

“一个闲人。”安桐心微微仰起脑袋，精致的五官上多了少许人气。然而见安念梵还是注视着她，安桐心不得不回忆顾响这些天的所作所为，补充道：“一个实力很强，容貌一般，但是为人很好的大哥哥。”

安念梵闻言失笑，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小小年纪还在乎什么容貌美丑，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他偷溜下山。”

“师尊，我只是在山脚买了串糖葫芦。”

被顾响带歪了的女童肃起脸色，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他差不多该走了，心儿，你明日记得去和他道别。”安念梵也不计较她的小问题，每个慈航静斋的传人都有过这么一段时期。听到师尊慢慢把皇室和大宗师的关系讲解清楚后，安桐心第一次产生了名为同情的感情。

这么强的人，竟然有这么倒霉的过去。

次日，在帝踏峰每天逗萝莉、偶尔练练功的顾响正乐不思蜀，结果就看到微服私访的皇帝笑眯眯的站在对面。

顾响：“……”

叛徒！我再也不相信慈航静斋了！

朱明煜上前一步，手中风流的扇子摇啊摇，笑道：“皇兄看来过得很滋润啊。”

每天吃好喝好，既不用担心玉教主把自己弄死，又不用发愁如何避开宫九，顾响自然气色极佳。对比之下，同样吃好喝好的皇帝却面色哀怨，眼底发青的痕迹证明着他连夜赶路而来。

对峙片刻，顾响带他去了帝踏峰后山的赏雨亭。

两兄弟面对面坐下，从紫禁城的鸡飞狗跳事件之后，这还是他们首次敞开心来交谈。

交谈内容一，我不想回去。

交谈内容二，哥，你是我亲哥，现在朝堂不稳，各处番地的老王爷贼心不死，你不愿意当王爷就算了，帮我威慑一下诸王总行吧。

最后，在顾响妥协的表情下，朱明煜对兄长说出了担忧之处：“我怀疑阴癸派的人在和平南王接触。”顾响一惊，好半天才从记忆中找到了关于平南王谋反的信息。敢情在一锅炖的武侠世界里，平南王没找白云城主叶孤城，反倒是找上了阴癸派。

不，叶孤城不能说完全没有谋反嫌疑。

顾响犹豫的剧透道：“阴癸派的人防不胜防，与其担心这个，你还不如去调查一下平南王世子。”

朱明煜诧异：“平南王世子？”

“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与你的长相十分相似。”顾响目光诡异的盯着他血缘弟弟，想不通他们兄弟俩不相似，王叔家的儿子倒是长得和朱明煜像双胞胎似的。

“有多相似？”

“大概足以以假乱真。”

一席话下来，朱明煜和顾响达成协议后，怒气冲冲的回京了。

皇家的变故永远藏满各种猫腻，没过多久，诸王世子又收到皇帝的邀请，理由是为太后想要为世子选妃。其中平南王世子打算照常称病拒绝，结果在王府憋久了，偶然一次外出，他因为歹徒而“意外”遭到毁容，凶手下手之狠毒，令为世子治伤的太医不寒而栗。

奇怪的是平南王震怒却不敢深究。

但是他知道，他这一生仅有的野心已经被毁了。

发现平南王府出事，阴癸派的人溜得比兔子还快。回到宗门，他们的敏锐反应难得得到了某位小祖宗的夸奖，对于平南王府之前的联手计划，她坐在高高的书桌上，一脸鄙视的说道：“这么傻逼的谋反计划，谁会干啊。”

古有狸猫换太子没错，然而太子是太子，不代表真正的皇帝可以玩假冒的事情。

“师尊，我说的没错吧。”

阴癸派下一任传人晃着脚丫子，笑容甜蜜得仿佛在讨论一件小事。

坐于上首，美艳的宗主在面纱下勾起唇，不可置否，反正平南王也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师尊，多亏了平南王府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世子，我们倒是弄清楚了白云城主的身世。”挥退手下，十一二岁的女孩跳下地面，铃铛在圆润玉色的脚踝上叮咚作响，伴随着她清脆的童音，隐隐混合着一股奇特的天魔音。

“你想借他的手么？”

“他是前朝皇室后裔，复国应该是他们祖辈的愿望哩。”

知道师尊会放手让她去成长，小女孩撒娇的蹭了过去，恍若无意之中的呢喃：“叶孤城是南海群剑之首，西门吹雪也是这些年来名声赫起的一流剑客，他们年龄相仿，性情相似，都是修炼无情剑的道路，若稍加安排，两剑相争必有一死。”

阴癸派宗主端着茶杯的手指一紧，美眸闪过复杂的情绪，说道：“不必刻意算计西门吹雪。”

小女孩瞪圆眼睛，“师尊，你难道不讨厌他吗？”

“他是个好孩子。”经历了半辈子的邪明玉温柔一笑，却有着说不尽的森凉，“虽然是那贱人的儿子，但是我向玉罗刹保证过不泄露他的身份，你要是轻易动了他，我可未必能保住你。”

要不是看在安念梵一直把养成废物的玉天宝当儿子，她哪里会继续忍下去。

这个笑话，大家一起看！

且不提玉罗刹在年轻时的风流债，在把皇帝给赶走后，本来想下山的顾响脚步一顿，脑海里忽然拉响了危险的警报。就好像眼前的下山路不是什么林间小道，而是一条充满煞气的陷阱，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一定是错觉。”顾响轻轻说道，但是他果断奔往帝踏峰回去的方向。

妈呀，肯定是某人杀上门了！

慈航静斋的人纷纷投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直到看着大宗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山顶……

“斋主，我觉得我有些顿悟，暂时借此地闭关一段时间。”大话不喘一下的丢出借口，顾响决定再提升点武力值，弟弟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再解决，否则他不敢下山啊！

安念梵不知他的心理活动，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闭关是件长时间的事情，途中顾响按耐不住的出来过几次，稀奇的是竟然没看到玉罗刹的身影。以为慈航静斋的威名堵住了玉罗刹，他松了口气，死活拖延了大半个月才试探着下山。

一抹白影在树林里飞快闪过，硬生生唬住了下山的顾响。

“宫九？”

他吃惊的看到来者。

从参天古树的侧面走出来，冷酷自负的状态的宫九瞬间笑的春暖花开，温润优雅，切换形象得犹如精分党，看的让顾响眼角一抽。“阿响，不用担心玉罗刹，陆小凤请西门吹雪出门对付峨眉派掌门，玉罗刹得知消息就立刻动身离开了。”

顾响暗喜，心中为西门吹雪的敌人点蜡，独孤一鹤，死道友不死贫道！请你一路好走。

叙旧的心情先放一旁，他挑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慈航静斋的地盘不算多隐秘，但凭宫九的武力值……咳，不是他低估对方，这里好歹是白道圣地。

宫九也知道他的疑惑，不甘的说道：“是玉罗刹带我来此地。”而他付出了分让大金鹏王朝的利益的代价。不过，九公子如今没了谋反的理由，当然财大气粗的“雇佣了”玉大教主。

“有这么简单？”顾响才不信他轻描淡写的言词，肯定是付出其他代价，“不管如何，我先带你出去，林子外有慈航静斋的守门人。”

抓住宫九的胳膊，他运起轻功，轻飘飘的略过泥泞的地面，地上不留痕，远远看去，好似缩地成寸。以宫九的眼力也能看出顾响的进步，以前的顾响完全以先天元力做支撑，轻功全靠本能，技巧上远不如现在。

宫九眼底思虑，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到底在十绝关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诞生顾响这样年龄的大宗师？

“你看我干什么？”

顾响一抵达目的地就松手，让有心占便宜的宫九遗憾的笑了笑，提议道：“有西门吹雪在旁边，玉罗刹不敢动手，要和我一起去看陆小凤的热闹吗？”

把决战前后给浮云掉了，顾响可耻的被大金鹏王朝的剧情吸引了。

“去。”看看玉罗刹怎么见儿媳妇！

第30章峨嵋四秀

隔着数日的时间差，当两人来到西门吹雪暂住的客栈时，西门吹雪刚杀完独孤一鹤，正在回来的路上。拉着宫九往角落里坐下，顾响一边喝茶一边对店小二点菜，仿佛没听见附近一桌的几个姑娘正在讨论他熟悉的人。

不得不说姑娘们的眼光很好，挑的都是陆小凤传奇的钻石级单身汉——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

宫九面带诡异的笑容，小声说道：“没想到西门吹雪也有桃花运。”

花满楼的脾气没话说，陆小凤也是擅长哄女人的类型，唯独西门吹雪浑身寒气，孤傲得不近人情。顾响回忆起现代的某些小说，作为武侠迷，他自然不会错过所有武侠同人，所以他语重心长的对宫九说道：“西门吹雪那种类型才最讨姑娘喜欢。”

那是多少穿越女想扑倒的对象啊。

宫九的眼眸微睁，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他最没有女人缘了。”

“你知道的倒是挺清楚。”顾响泯了口茶，语气凉凉的说道：“在世人眼中，西门吹雪上无双亲，亦无亲戚，人品端正，除了性格稍微冷了一点外，他在其他方面可是远超花满楼和陆小凤。”

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宫九本能的不服气，那能叫脾气稍微冷一点吗，全江湖有几个人受得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西门吹雪的剑气远远就能感知得到，森冷锋锐，透着杀过人后的戾气。顾响很淡定，从头到尾就不担心西门吹雪不能活着回来，别说敌人是独孤一鹤，就算是比西门吹雪更强的家伙，玉罗刹也能切菜一样的干掉。

这便是有后台的好处啊。

像是某种命运一样，客栈里的说话声更大了起来。

峨嵋四秀的性格都很直率，看出孙秀青对西门吹雪颇有好感，其中二师姐的马秀珍不免打趣道：“听说西门吹雪不但剑法无双，家世也很好，万梅山庄的富贵荣华，也绝不在江南花家之下。”

“我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世，就算他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还是一样喜欢他的。”

孙秀青的眼睛里闪着光，脸颊染上红润，像每一个陷入恋爱里的女孩。

终于，宫九笑场了。

他打断了孙秀青若无旁人的表白。

“哪怕他是穷小子？穷小子可练不出这样的剑法，更养不出他那样的脾气。”宫九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即使说着讥讽的话，他浑身也是一派高雅贵气，“峨眉派的女侠，你知道需要多少的财力才能养出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吗？”

即使是一流的世家公子，都未必能享受到西门吹雪从小到大的待遇。

玉罗刹给了他最好的一切！

就在宫九饶有兴趣的细数起西门吹雪每次出远门还有人送帐篷，送热水，每次去青楼妓院还招红牌来剪指甲等等的时候，客栈外的陆小凤和花满都目露惊愕，听得一愣一愣的。

知道朋友是个土豪，但从来没想到朋友如此土豪！

陆小凤感慨道：“怪不得经常看到西门吃水煮蛋喝白开水，原来是嫌弃外面的饭菜太脏。”

“好了，我们该进去，非礼勿听。”花满楼失笑的摇了摇头，方才听到石秀雪的话时的窘迫也一消而空。他心想，再让你说下去，回客栈吃饭的西门吹雪就真的只能点白水煮蛋了。

西门吹雪推门进去。

目光落在四个女孩身上，他第一句话就冷酷直白的把事实摊开：“我不但杀了苏少英，现在又杀了独孤一鹤。”

一个是她们的师兄，一个是她们的师傅。

客栈里鸦雀无声，峨嵋四秀的表情全变了，尤其是孙秀青，她的脸上已苍白得全无一点血色。

“啧，杀气都没收敛，刚杀完人家师傅吧。”宫九似笑非笑的睥睨全场，看看，喜欢西门吹雪的家伙就是这种下场。“咳——”顾响轻咳一声，警告宫九不要再继续拉仇恨。

看小说时没感觉，现场一听就觉得这姑娘忒倒霉，能和西门吹雪喜结良缘纯属神结局。

“你杀了我师父，我跟你拼了。”

孙秀青拔剑，西门吹雪避让，孙秀青再接再厉，西门吹雪就干脆夺走了她的双剑，继续劝她不要不自量力。

顾响忽然有嗑瓜子的欲望。

还以为能够看到什么刺激的事情，宫九大失所望的喃道：“简直就是打情骂俏……”

很快，不是打情骂俏的剧情开始，西门吹雪提及独孤一鹤就是青衣楼的楼主，孙秀青愤怒呵斥：“你说我师父是青衣楼的人？你是不是疯了？他老人家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这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铮”的一响，一道细如牛毛般的乌光破窗而入，打在孙秀青背上。

人倒下，正好扑在西门吹雪怀里。

顾响没有管孙秀青的死活，只是掏出一块碎银子，在石秀雪莽撞的要跳出窗子的刹那，为她阻止了必死的一击飞燕针。抱住向后惊惶跌倒的石秀雪，花满楼感激的朝顾响望去，“多谢阁下相救。”

他扬了扬下颌，眉目淡漠，朝冷着脸的西门吹雪说道：“针上有毒，你自己看着办。”

救还是不救？

西门吹雪果断抱着人冲出客栈。

顾响勾起唇，莫名的预感玉罗刹要哭晕在厕所，毕竟——儿子的春天要到来。

成全了西门吹雪，又间撮合了全石秀雪和花满楼，顾响便没打算插手接下来的事情。见大宗师压根不管，陆小凤愁眉苦脸的挪开步子，一步一回头，可惜再不追上去，放暗器的家伙就要跑了。

人一走空，宫九心情大好，向躲在一旁战战克克的店小二说道：“快上菜，等这么久都饿了。”

店小二哭丧着脸，“是，是。”

“等等。“顾响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的说道：“多加一份碗筷。”

宫九神色一凛。

“你倒是体贴我一夜未吃。”

如同回应他的话，幽幽的叹息自窗外传来，温柔而缱绻，令人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身处何方。待店小二把饭菜送上，火烛微晃，人已在附近昏迷过去。没有碍事的家伙，玉罗刹便从大门口堂而皇之的走进来，坐在顾响的对面，然后——拿起筷子。

就像西门吹雪杀完人会饿了，玉罗刹同样如此。

宫九：“……”白紧张了！

顾响木着脸，暗想父子秉性的确是一脉相承。

食不言寝不语，在填饱肚子前，三人各揣着各的心思，成功和谐共处的坐在一桌上。

喜怒无常指的就是玉罗刹这种人，杀人看心情，逗人看兴趣，此刻他不想杀人也不想逗人。儿子抱着姑娘跑出去兜圈，没一个时辰回不来，玉罗刹还得想着让厨房煮一份精致干净的饭菜，以免儿子会有饿晕过去的可能。

他这么好的爹，为什么阿雪老是对他拔剑……

玉罗刹内心哀怨。

放下筷子，顾响冷不丁的说道：“提前恭喜你一声，大概过段时间便能多出一个儿媳妇。”

“你指孙秀青？”

玉罗刹的表情顿时险恶起来。

他虽然旁观了独孤一鹤的死亡，但来的比西门吹雪晚一步，没有听见孙秀青的表白，只看到西门吹雪积极主动的帮人解毒去了。为儿子的眼光暗暗捉急，玉罗刹表面上皮笑肉不笑的答道：“一无绝世容颜，二无家世背景，连武功都这么差，孙秀青何德何能配得上吾儿。”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的身份，西门吹雪是他的儿子。

在场另外两人毫不吃惊。

在万梅山庄里又没有眼瞎，看见西门吹雪把玉罗刹追杀得上蹿下跳就应该明白事情的真相。

顾响指出：“你儿子对孙秀青处处手下留情。”

玉罗刹大言不惭的说道：“阿雪是脾气好，不喜欢对女人动手。”

“是吗？”顾响歪了歪头，再次戳破他的谎言，“女人不该练剑，练剑的不是女人——你儿子的意思。”

玉罗刹惊容，“……他真这么说过？”

天哪，他给儿子培养的女人都专门让人教过剑术！

阿雪？宫九好悬没把润口的茶给喷了出来，水呛到喉咙，他咳嗽不止，顾响淡定了再倒了一杯茶给他，“不就是称呼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人家西门吹雪被叫了几十年都没这反应。

宫九忍不住同情起西门吹雪，如果把对方的姓氏换回去……玉吹雪……

噗，这么骚气又娘气的名字哈哈。

第31章后院着火

发现孙秀青的毒还需后续疗养，西门吹雪干脆把人接到万梅山庄养伤。

等了一晚上的玉罗刹捏碎杯子。

“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本座要对付她易如反掌。”当着顾响的面，玉罗刹嘴硬的丢开下属传来的情报。结果，隔天宫九就稀奇的没看到那位玉大教主的身影，一问顾响才得知……

“啊，你说他？”出了不少馊主意的顾响笑得高深莫测，说道：“据说是回去给儿子准备女人。”

宫九一脸黑线，这下子是要西门吹雪后院着火吗？

不管如何，同为剑客的对方已经算是抱得美人归，而他自负样样不输于西门吹雪，却在追人方面简直苦手到想哭。虽然这里面有绝大部分原因在于顾响不是女人，他以往的手段用不出，但是！顾响也不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对此，顾响高冷的弹了弹衣袖，淡泊飘邈的应对宫九的死缠烂打，“到了我和玉罗刹的这等修为，情爱早就不甚在意。打个比方，你能想象玉罗刹那种风流的家伙能够对谁爱得死去活来吗？”

脑补了一下玉罗刹痴痴爱爱、红衣怨妇的模样，宫九浑身恶寒。

“不，他是他，你是你。”

这点宫九很坚定，要是顾响是玉罗刹这德行，他想他早爬上顾响的床了。

“……”

顾响斜睨，上下打量了宫九半响，转身就走。

这些日子里他算是想清楚了，宫九是朋友，他有义务断了这条心。再说自古十个皇帝九个基，作为皇太子的朱明麟自己都不在意，他一个现代人怕什么。至于是不是记忆间接影响到他的看法，顾响表示，豁达一点挺不错的。

听到解释的宫九吐血。

他宁愿顾响和之前一样受到惊吓，或者躲避他，也不愿摆出“我了解但我不接受”的态度。

不仅如此，顾响直接通知了太平王府过来接人，并且在信中对太平王暗示：“宫九最近有喜欢男人的倾向，您老人家多注意一点，别让自家孩子走上歧途，否则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王妃啊。”

在宫九不知道的时候，他爹太平王的血压顿时升高不少。

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太平王辗转反复的想起王妃在世的时候宫九有多乖，有多懂事，而现在……太平王泪流满面，王妃啊，儿子长歪了怎么办。他下定决心，对王府的侍卫命令道：“去把世子带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儿子有受虐癖是一回事，玩男人是另一回事！

对付宫九的毛病，太平王在无意中选择了和玉罗刹一样的办法——塞女人。他立刻联系宫九的师傅吴明，言辞深切的谴责对付的不负责任，然后光明正大的询问宫九是否有瞧得上的女子，他这个做父王的得多关心关心儿子。

小老头笑得看不见眼睛，暗骂宫九行事如此不小心，怎么连太平王都会知道。

明白常年执掌兵权的太平王不好糊弄，小老头想了想，侧头对属下说了几句话。紧接着，美得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的女子踏步走来，小老头手指着被喊过来的沙曼，和蔼道：“她叫沙曼，是九儿在几年前从妓院里特意赎回来的女子。”

一听妓院，太平王的脸色不太好。

可是当沙曼一开口，太平王的眼角就湿润了，太像，实在太像王妃在世时的声音，怪不得儿子会将她赎身。

“九儿有一段时间很宠爱她，只是最近——唉。”小老头故作叹息，沙曼却有些恼怒他的介绍，刚想要说什么，结果被小老头眼缝里划过的一丝森寒阻止。

沙曼打了个颤栗，明智的在两人面前收敛那份作对的姿态。

在宫九对她冷淡下来的一年里，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宠爱的重要，不止赌钱再也不能放肆无度，她更加不能对无名岛上的高手呼来喝去。除了这份美貌和宫九亲传的剑法，她在无名岛上什么都不是。

“是这样吗？”

在太平王皱着眉的询问下，沙曼顺着吴明的话承认道：“王爷，九少爷已经很少上无名岛了。”

了解完始末，太平王嘴角一抽，宠爱一个声音和他娘差不多的人，宫九是想干什么！

把儿子那些年干过的黑历史被听了个遍，太平王忍不住扶住胸口，觉得再听下去估计有爆血管的冲动。小老头乐呵的说着风凉话：“哎呀，九儿当年一直说要找你报仇，没想到你还能活到误会解开的一天。”

太平王：“……”

怪不得每年王妃的忌日，他就脖子发凉。

太平王咳嗽一声，二话不说的把沙曼带走，他决定了，只要是宫九喜欢，儿媳妇出身低也认了！

继西门吹雪之后，宫九目瞪口呆的发现他后院也要着火了。

前有妩媚冷艳的旧情人沙曼，后有太平王物色来的各类美女，这些莺莺燕燕挤满宫九在江南的一处宅子里，脂粉味浓得顾响打了个喷嚏。心中夸奖太平王的行动力，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去百花楼，你慢慢玩。”

宫九想拉住他，“等等……”

“九公子。”一个身着彩衣的江湖女子挤了过来，泪眼盈盈。

“世子殿下。”典型出生官宦人家的女子羞涩望来。

“少爷～。”这是声音柔腻的青楼头牌。

借着她们的阻拦，顾响成功脱身而出，对宫九的遭遇半点同情都没有。太平王在回信里跟他说了，为了防止宫九不喜欢，他找来的大部分是宫九曾经招惹过的女子。

沙曼以手掩面，幸灾乐祸的笑了，“呵呵。”

不需要顾忌顾响，宫九在愤怒下又恢复了过去的性情，冷冷的说道：“沙曼，你笑什么？”他漆黑的发鬃一丝不乱，雪白的衣衫上连一根皱纹都没有，轮廓优美如雕刻般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神锐利如刀锋。

沙曼心底一安，这代表宫九还是宫九，没有彻底改变。

“这件事并非是我安排的，是太平王亲自上无名岛找了小老头。”她莲步轻移，走到白衣如雪的宫九身边，朱唇微张，气吐如兰的说道：“我们奉王爷的命令，必须为您生下一个孩子才能离开。”

其他女子皆没有说话，倒是摆出以沙曼为首的姿态，看得宫九无话可说。

太平王显然知道了什么。

谁透露的事情？吴明，亦或者顾响？

宫九闭了闭眼，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发麻。温驯了许多的黑暗一面再次浮出来，在不看到沙曼前，他都快要忘了还有那么一段晦暗的时光。恐怕小老头也是发现了他的变化，才会纵容沙曼走出无名岛来找他。

西门吹雪动了情，剑就慢了。

那么他呢……

再弱下去，怕是顾响看得懒得再看他一眼吧。

宫九的心历路程经过一系列纠结，奔向顾响喜闻乐见的方向：他决定暂时回岛，理清楚心态再出来找顾响。宅子没了主人和那群跟随他的莺莺燕燕，理所当然的就归顾响一人住了。

这所百花楼旁边的宅子地段极好，里面的布置精致而华丽，摆设和用料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货。顾响住的很舒心，唯独四周安静下来，稍稍有点小寂寞。

他邀请新结交的花满楼过来，花满楼疑惑道：“我记得前几日这里来了很多人。”

顾响心道你耳力真好。

“那是宫九他爹给他塞的女人。”没良心的把宫九的丑事掀出来，顾响一脸风轻云淡的顺带提到西门吹雪，“对了，花公子，你最近可从陆小凤的口中听到过万梅山庄的事情吗？”

花满楼的笑容加深，说起话来又多了一份陆小凤口述时的语气：“万梅山庄很热闹，只是他被赶了出去。”

是啊，热闹得简直要鸡飞狗跳。

顾响吐槽一声，西门吹雪这个要面子的男人，会容许陆小凤待下去才怪。

双方父亲级别的战斗力十足，再加上玉罗刹比太平王的准备的久，备下的女人皆是才貌容色一等一。并且要是西门吹雪愿意，别说是魔门六派或慈航静斋的女人，这全天下的美女，玉罗刹都有一定的办法为儿子弄到手。

问题是……这全天下的美女，目前告白的只有孙秀青一人。

所以西门吹雪才起了一丝心思。

玉罗刹想明白前因后果，差点愁白了头发，他错了，他不该为了让阿雪专心剑道就不操心女色问题。为此，周围无人可以交谈养儿心得的玉罗刹很忧郁，事实证明了独自一人摸索的下场很糟心，他需要帮手。

于玉罗刹去抓壮丁，把比西门吹雪大不了多少，又同样是剑客的顾响拉了过来。

“你让我当参考？”顾响惊异的看着他。

“你和阿雪关系不错。”玉罗刹叹了口气，西门吹雪完全不对他这个父亲服软，对朋友倒是两肋插刀，“我是真不喜欢孙秀青，杀师之仇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万一她什么时候捡回仇恨，那便是放在阿雪身边最大的危险。”

顾响想到那些宅斗的小说和皇室秘闻，心有戚戚的点头。

女人发狠不可怕，毕竟实力有限，可怕的是来自枕边人的算计，防不胜防。

第32章互踩痛脚

数日后，戒备森严、机关重重的平南王府失窃。

无视隐隐的交锋，顾响和玉罗刹难得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宫九作陪。唯有这样玉罗刹才能光明正大的来到万梅山庄，而不是被他的儿子拔剑定孤枝。后者，宫九不犯病的时候人模狗样，即使是西门吹雪也只能眼不见为净，绝不出现在两个祸害的面前。

当宫九把近日来的江湖消息说出来的时候，玉罗刹的注意力稍稍转移一丝。

“平南王府？”

红衣男人优雅而轻蔑的喃道。

宫九同样颇为玩味的说道：“这段时间江湖上挺热闹的，先是振远镖局八十万两黄金被劫，又是太平王府的事情，真不知道是谁敢同时挑衅江湖和皇室。”

作为土豪，他们的重点永远不会是区区几十万两的金银。

卧槽，那是好多钱啊！

顾响在心底为自己的土鳖擦把汗，面上不动声色，高冷的说道：“只可惜这回皇室不会帮助太平王，他自己闹出的问题自己解决。”

玉罗刹把玩着玉杯，冷不丁的道：“你和那个小皇帝有联络？”

“都有孩子的人，不算小了。”顾响反驳了他一句，要是朱明煜算小，他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不也是小朋友？玉罗刹不生气，眼波流转，看得顾响发毛，“顾响啊顾响，你不愿意成为朱明麟吗，怎么又放不下哩？”

“玉罗刹，有话好好说。”

顾响被他的后缀音弄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宫九也忍住一抖的冲动，赞叹魔道的男人果然不逊于妖女，要不是年纪大了，他真有种要把玉罗刹当情敌的心。

“我没有放不下，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阻碍。”顾响被玉罗刹一直踩着弱点不放，不太痛快，“与其【为我考虑】，你还不如想想你儿子的喜宴要举办几桌，父母的位置上该坐谁。”

玉罗刹的表情立刻发僵。

孙秀青！

随即，玉罗刹似乎想到什么，展开温柔如水的笑颜，“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所安排。假如她都做不到，我就彻底死心了。”

谁啊？顾响狐疑。

江湖上的哪个美人？宫九思考起能打动西门吹雪的人有几个。

待在万梅山庄的他们很快拥有第一手情报。当天下午，顾响被玉罗刹的儿控程度震惊到，因为对方把向来清高的浪彤请了过来，并且打着筝艺大家的名头，让喜欢乐理的西门吹雪不好拒绝。

孙秀青暗自咬牙，打量着对面戴着面纱的绝色佳人。

婢女瞥了孙秀青一眼，反倒是浪彤好脾气的笑了笑，然后朝万梅山庄年轻的主人说道：“彤儿听闻你剑道突破，想必琴艺一道也进步极快，今天贸然拜访，还请庄主恕罪。”

西门吹雪颔首，“无妨。”

他侧过身体，留出给她们主仆进来的位置，罕见的多了一份体贴，“彤小姐，管家去准备了，仆从会带你们去房间梳洗。”

孙秀青的身躯一颤，整个江湖担得起这样称呼的人屈指可数！

彤小姐？

浪翻云与怜秀秀的后代，浪彤！

这世上永远崇拜高手，尤其是像浪翻云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男人。拦江岛一战，浪翻云与庞斑破碎虚空而去，惊呆了多少人，沸腾了武林多少年。百年的光阴远远不足以抹消他们的风采，浪翻云的威名福泽后代，使得黑白两道都卖浪彤几分面子。

可是外人却不清楚，浪彤和西门吹雪是青梅竹马。

也是玉罗刹的杀手锏。

为了把控儿子的终身大事，他不得已把浪彤喊了回来，给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求你们在一起，但求你拆散孙秀青和西门吹雪。

浪彤无语，不过知晓玉叔叔的脾气，也好奇西门吹雪能瞧上什么女人，她只好推掉一切事物，亲自过来看看峨嵋四秀之一的孙秀青。这一见，浪彤的眼中闪过微妙，向来不以外表断论一个人的她选择沉默。

大概……西门吹雪是看腻了国色天香，喜欢小家碧玉了。

玉叔叔，我尽力。

尽管孙秀青心里酸溜溜，不过她看出浪彤不通武艺，脚底虚浮，与一般住在深宅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找回属于女侠的自信心，孙秀青眸光沉静，站在西门吹雪的身边不再后退半步！

西门吹雪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变化，眼底闪过笑意。

“走吧。”

孙秀青的脸颊腾得一红。

万梅山庄有花无梅，她却觉得此时恍若置身孤傲的寒梅之间，凛冽的气息不再伤人。纵然前面刀山血海，她也会什么都看不见的跟上去，只为让白衣无暇的剑客不再是孤身一人。

厢房里，婢女雯儿欲言欲止，“小姐，那西门庄主……”

浪彤嗔笑的用玉白的手指点了点她额头，“不要多想，我和西门是不可能的，可别让孙姑娘误会了。”

“小姐！”雯儿跺脚，为自家美若天仙的小姐感到不平，“您和西门庄主认识这么多年，西门庄主的品行有目共睹，比江湖上那些登徒浪子好得不知多少，况且万梅山庄上下谁不是把您当未来的庄主夫人来对待。”

浪彤扑哧一声，轻轻将素色的面纱取下。

没有了遮挡，足以让孙秀青黯然失色的容颜显露出来，即使比之慈航静斋的历代传人，亦是不曾多让。浪彤摇了摇头，“西门啊，他什么时候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我就知足了。”

小时候被抓着一起练剑的经历让她打了个寒颤。

深知剑痴的脾气多糟心，浪彤的眼神浮现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同样是习剑，那人不穿白衣，不配长剑，容貌没有多么让人着迷的英俊，神情也总是无端的平静，找不到半点青年人的朝气，偏偏……就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小姐？”

“雯儿，帮我打听一下大宗师住在何处。”

浪彤神思不定的模样让雯儿大吃一惊，转眼就明白小姐的意中人是谁。雯儿无可奈何，若非小姐的心不在西门庄主身上，哪里轮得到孙秀青的份。

琴悦景，筝悦人。

受到邀请前来的顾响负手站在湖边，湖中小亭中的两人正在切磋艺技。

纯粹痴狂，使得他们在这个时代有着超越男女之前的情谊。

当西门吹雪以那种不染尘埃的心境拨动琴弦，而行走于江湖市井的浪彤轻轻抚筝，二者和鸣，出世入世全在一念之间。浪彤虽不通武艺，但是一手筝艺几以入道，与西门吹雪的境界不期而然相碰，乐声在不知不觉中激荡起来，震摄心魂。

美景，美人，美曲，相映成辉，谁也说不清是谁更胜一筹。

知己似乎就是如此。

琴停，筝止，弦的余音尚未消失。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看向微露疲倦的浪彤，话语中有着莫名的恨其不争，“你要是从小学武，不会连弹筝都感觉到累。”

浪彤的美眸瞪着他。

我辛辛苦苦顶着大中午的太阳在弹筝，你还敢有这么多意见！

友尽了！

面纱下的红唇嘟起，浪彤的视线果断从这张冰块脸上转移，无视幽怨的孙秀青，欣喜的看见顾响在认真的倾听他们的演奏。

顾响注意到她，肯定的说道：“比上次有进步。”

浪彤忽然觉得不累了！

手不酸，腰不疼，她还能继续弹一百首，西门吹雪我们速速来一战！

西门吹雪：“……”

心情不复方才的平静，西门吹雪让人把琴收走，继而在仆人的服侍下洗净手指，香炉上的烟灭去，湖中小亭的气氛回归正常化。浪彤从位置上站起，柔若无骨的手执起水壶，姿态典雅至极，茶叶在冲泡下散发出阵阵清香。

西门吹雪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抬起手想去拿那杯新沏好的茶。

摸了个空。

浪彤眼中盈满柔美的色彩，端着茶杯递给来到亭子里的顾响，“彤儿在茶艺一道只能算粗通，大宗师若有雅兴，不如指点彤儿一二。”

顾响讶异，欣然的伸出手要接过茶杯。

结果……同样摸空。

“彤小姐这么客气，倒是让人觉得见外。”宫九一手稳稳端着茶杯，一手折扇打开，冷傲的眉目流淌着世家子的写意风流，任是多情更似无情。

他仿佛没有看见目瞪口呆的浪彤，优雅的轻抿一口茶水。

“味道一般吧。”

“……是吗。”

浪彤干巴巴的回答道。

活这么大，她还没被谁当着面打过脸！

顾响被宫九抢茶举动囧到了，不就是一杯茶吗，口渴的话直接倒呗。把抽风的宫九晾在一旁，顾响充分发挥在美女面前的风度，语气调暖一个档次的说道：“彤小姐，你今天初到万梅山庄，想必也需要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和西门庄主了。”

说完，他把幸灾乐祸的宫九给拽走。

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不道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在场几人的心情。

浪彤：QAQ

西门吹雪：←＿←

孙秀青：（╯‵□′）╯︵┻━┻

宫九：o（*≧▽≦）ツ┏━┓

顾响：︿（￣︶￣）︿

第33章台前幕后

都说少年慕艾，而西门吹雪样貌才华样样不差，玉罗刹敢保证王公贵族都未必比得上自家儿子。尤其是心性方面，他用旁人无法想象的财力和人脉精心雕琢，耗费的心血不亚于培养一个帝王。

为什么最后阿雪会瞧上一个普通的女人？

为什么自己给儿子有意安排的未婚妻会喜欢上一个皮相一般的顾响？

得知浪彤竟然喜欢上顾响，玉罗刹在这一刻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八字不合，天生犯冲。瞧见教主大人阴晴不定的脸色，万梅山庄的老管家比较公平的说道：“孙小姐独身住入山庄，确实是极大的勇气，连江湖上的闲言碎语都全然不在乎。”

玉罗刹撇了撇嘴，“她要是能嫁给我儿子，那是她八辈子的福气。”

区区这点闲言碎语算什么。

“主子。”老管家无奈，明白偏见是短时间内不会放下来的。玉罗刹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去，免得西门吹雪以为他们两个在“图谋不轨”。

都怪他小时候不怎么亲近阿雪，长大后阿雪也就有意无意忘了他这个亲爹了。玉罗刹有理由相信自己如果不来，未来阿雪拜堂成亲时估计连个牌位都懒得放，谁让他的儿子向来实事求是。

另一边，顾响满头雾水的接受着浪彤的示好。

待女子楚楚动人的离开视线范围，他立刻扭头朝屡次搞破坏的宫九问道：“她不是玉罗刹安排的人吗？难道是玉罗刹在算计我？”

宫九暗中笑破肚皮。

他握拳轻咳，试图用歪理来误导顾响：“也许是玉罗刹为了刺激西门吹雪？”

顾响想想玉罗刹的为人，颇为认同，毕竟浪彤和西门吹雪眼瞧着关系就很好，连他都觉得比孙秀青般配多了。“我去练剑了。”提起长剑，顾响注定了不是早晨爬的起来练剑的人，所以时间全部定在下午。

唯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才不会死在五年之约下。

毕竟……外界发现他又有一段时间没冒泡，纷纷认为大宗师在拜访慈航静斋后不久取得突破。

顾响嘴角一抽，清空大脑，努力保持练剑姿势的准确性和优雅性。

宫九在观看过几次他的练剑后，也发愤图强的习武起来。为了剑道能够进一步追赶顾响，他不惜多次骚扰西门吹雪，在分出胜负前硬是在出剑必见血的无情剑下死里逃生，越逃越滑溜，顶多在事后被玉罗刹找个机会揍一顿。

面对玉罗刹，宫九学乖了，绝对没敢表现一丝半点的受虐倾向。

玉罗刹走的时候总是特别遗憾。

宫九郁闷，死在西门吹雪的手上算他倒霉，但是死在摩拳擦掌的玉罗刹手上，那叫丢人现眼。他可不想有朝一日顾响得知他死讯的原因是——宫九向玉罗刹求鞭打，然后被吊打三天三夜，直到断气。

练完两个时辰的剑后，宫九顺路去找顾响。

沿着剑气的方向，他果不其然的看到某人的婢女正在端茶送水，凑近一看，浪彤窈窕的身姿出现在不远处。

宫九的好心情刹那间消失无踪。

别看他上次可以邀请浪彤去青楼，仿佛随叫随到，而实际上他很难对她下黑手。在江湖上放出话来保护浪彤的人很多，不乏有老前辈一流，即使是宫九也得掂量一下动她话不划得来。

大概是情敌之间的感应，在宫九发现浪彤的时候，浪彤也以不输于武者敏锐的回过头。

俏丽可人的美眸和冰冷的乌瞳撞上！

火花四溅。

不过这一次浪彤率先欠身，温温柔柔的说道：“九公子。”

宫九没有和她来比客气，玩味道：“不敢当，彤小姐的身后是西方魔教，青梅竹马又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若是让江湖知道了，怕是……”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听得顾响都品味出几分威胁之意。

“九公子说笑了。”

浪彤素手掩唇，总是带着轻愁的双眸宛若秋水，看上去纯然无害。

下一句，她就暴露了敌意。

“九公子是无名岛的岛主不提，彤儿作为女子，哪里比得上皇家世子呢。”

“……呵呵。”

宫九用最博大精深的轻笑应对着这句话。

顾响一默，揣测着宫九这呵呵后面到底是缀着什么含义。宫九没有给他看热闹的余地，当即用最让人心塞的方法赶人：“彤小姐，我和阿响刚练完剑，洗漱暂时不必了，我们等下会去后山的温泉池。”

浪彤的眸子倏然睁大，失声道：“温泉？！”

宫九但笑不语。

瞧，这就是性别相同的优势了。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浪彤恨恨的告退，袖子里的手帕被捏得发紧。雯儿扶着自家小姐，朝宫九、顾响射来的目光大有看狗男男的倾向，不用多问，她以后都不会继续支持小姐倒追大宗师了。

看他把主仆二人忽悠走了，顾响从林间休息的石凳上起身，没有半点要去后山的意向。宫九连忙拉住他，“我刚才是骗她的，你现在肯定累了，先去温泉吧。”

顾响撩起眼皮，斜睨着宫九，“真是感谢你的关心，我决定回去沐浴。”

宫九的笑脸一僵。

那是他冒着被西门吹雪算账的风险，好不容易找人挖出来以备交流感情的温泉啊！

行动失败，山下驻扎的无名岛小队很快收到消息，停止后山的悄悄施工。虽然工钱什么的照常算，但是无名岛的都是什么人，三教九流皆有，他们哪里在乎这些小钱，从沙曼口中套出宫九在追一个男人的消息后，他们完全是冲着看宫九的热闹自愿前来。

看完之后纷纷感慨，喜欢的人快要破碎虚空，九公子够悲的。

再也不骂岛主没人性了。

原来岛主也是一个伤心人嘛，怪不得（小声）一直有奇怪的受虐倾向。

暗恋着冰美人沙曼的家伙暗搓搓的把情报通知了回去，只要宫九不再视沙曼为禁脔，沙曼自由了，他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对于那些人的妄想，在无名岛禁足不出的沙曼冷笑一声，“就算没九公子，你们也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她自认连宫九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瞧上宫九手下那帮废物，她想要喜欢的是活得光明磊落，并且能救她脱离苦海的英雄。

至于那种江湖稀缺的好男人会不会瞧上她，那就不在沙曼的思考范围。反正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自己的美貌一流，才情高，还懂得一些漂亮的剑法，要是她愿意脱衣服，足以让任何男人发疯。

吴明知道沙曼的心态，偶尔无聊的时候会来逗弄一下。

就像是看一只笼子里孤高自赏的金丝雀，吴明对她很和蔼，从不被冷言冷语所击退。这岛上有趣的人不多，有趣还不自知的人更少，他也奇怪了，宫九是怎么把沙曼的自信心捧得那么高？

不过是从青楼里买来的妓女罢了。

在确定宫九近期一颗心都扑在顾响那边，不想回岛替他整理势力后，吴明一阵发愁，总不能重新找过一个徒弟，再说如宫九这般资质的人不是被人从小收入高门，就是家世背景不好惹。

他灵机一动，是时候发挥一下沙曼的作用，总不能白那么多年。

“沙曼，你要去见一见宫九吗？”

“我不想去。”

刚从赌桌上输光，沙曼的心情格外糟糕。

“他和大宗师都在万梅山庄，听说西门庄主的朋友就是陆小凤，没准你还能碰上他呢。”吴明穿针引线的诱导着沙曼，自从绣花大盗的案子被侦破，陆小凤一时间名声大噪，大有成为江湖中下一位楚留香的趋势。

说到楚留香，哪个女子不心生悸动。然而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不论陆小凤本身乐不乐意，他已经借着楚留香留下的名气，成为闺中女子追捧的对象，桃花遍地开。

沙曼平时不热衷赌博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听说书人口沫横飞的说着江湖事。

陆小凤是她近期最喜欢的对象。

眼神闪动，沙曼在吴明的各种说好话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临走之前她碰到了总是喜欢混迹在男人堆里的牛肉汤。在牛肉汤不满的目光下，沙曼穿着自己最漂亮珍贵的衣衫，踏上出海的船。只是她不知道她自认为瞧不起的牛肉汤，却是无名岛上杀手组织的掌控人，亦是吴明的义女。

“啊啊啊，要不是九哥，我早就杀了这个女人！”牛肉汤对着吴明抓狂道。

吴明安抚着小姑娘，“别着急，她还有点用。”

牛肉汤一听眉开眼笑，高耸的胸脯轻轻颤抖，引得旁边解开船钩子的船员忍不住猛吞口水。在没有沙曼的情况下，牛肉汤还是相当自信自己的脸蛋和身材。

她捧着脸颊，雀跃的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九哥能把大宗师娶回家。”

吴明：“……”

“走啦，老头。”牛肉汤蹦蹦跳跳的回去。

吴明擦了把脑门的冷汗，先在的年轻人怎么变化那么大？况且指望小九把那个男人追到手，他还不如相信小九成功把自己嫁了出去，顺便把整个无名岛当嫁妆给赔了。

第34章祸水东引

在武侠世界造反是一件常态，因为朝廷通常是背景板。

可是在这个明显综合的武侠世界里，顾响稀奇的发现各方达成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正值太平盛世，黑白两道为首的慈航静斋和圣门隐世不出，道门高手青黄不接，武当少林又以和为主，而前不久峨眉掌门被卷入金鹏王朝的事情里，名声臭了一截，愣是没人敢来找西门吹雪算账。

顾响一派优雅的吹了口热茶，皇帝没事，就没他什么麻烦。身为整个世界最大的剧透党，他表示早就看穿一切，睿智到旁人膜拜的地步。先是不动声色的扼杀掉南王的隐患，他又把武当掌门木道人的问题泄露给皇帝，成功让皇室掌握住一个大门派的把柄。

一旁，从Boss职业下岗的宫九正在替顾响写信，寄信的对象是南海白云城主。

写完笔锋凌厉的一封请帖后，宫九才有空问道：“你认识叶孤城？”

顾响悠悠的说道：“剑客之间纵然未曾见过，也会神交已久。”在宫九纳闷的表情下，他一本正经的说出真话：“就是不认识，我也要他来万梅山庄一趟，你没发现玉罗刹最近盯着我的目光冒杀气吗？”

宫九诚恳的答道：“他一直都在冒杀气，不止是最近。”

顾响不语。

好吧，自从浪彤来到万梅山庄，玉罗刹直接从儿控变成了可怕的更年期，连西门吹雪都吃不消他，更别提是遭受无妄之灾的他。

谁让他“抢了”玉罗刹内定的儿媳妇。

“写完了？”顾响放下高深莫测的品茶，眼神扫过封号口子的书信，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找玉教主。”

宫九顿时没反应过来，“找他干什么？”

“再不帮玉罗刹解决问题，等到西门吹雪和孙秀青确定下关系，他难免会迁怒到我头上，我还想安安心心过日子呢。”名震江湖的顾大宗师微笑，这段时间看热闹很爽，但不打算让其他人看热闹到自己身上。

两个女人一台戏，要是再加入几个男人，那就是修罗地狱。

玉罗刹见到顾响和宫九的到来很是惊讶。

宫九这家伙见到他就跑，而顾响对他也向来绕道走，除非他主动上门找人，否则同处于万梅山庄都未必能碰到一面。

“顾响，我以为你不不愿见到我。”一身红衣的男子懒若无骨的靠在椅子上，乌发被华冠束起，容貌维持着青年时昳丽的模样，连最初看见的细纹都消失不见。“怎么？今天改了性子，还带着你的小情人来看望我这个不受欢迎的老人家？”

顾响无视他的调侃，“玉教主，你若是说老，走出去也没人信。”

玉罗刹的手指点了点眉，笑道：“那倒是。”

……

听着这两人看似追捧实则暗讽的对话，宫九的注意力集中在“小情人”三个字上，奈何在玉罗刹随口一提后，顾响仿佛没听到，白皙的面容透着智珠在握的沉静。

宫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追女人和追男人的难度完全不一样。

是他手段太低，还是追的人太无情？

明明连爬床他都考虑过，但一想到偷袭顾响的下场，宫九默默的看向那个险些被儿子拔剑相杀的玉罗刹，不由感慨万分：没有那份武力值，还是别干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不然这辈子都没戏。

顾响感觉到宫九的走神，抽空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

被宫九的荡漾闪瞎眼。

他收回视线，面不改色的应对恶意满满的玉罗刹。比起企图不良的宫九，他宁愿面对玉罗刹的刁难，比如说——“女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你让叶孤城来有什么用？”

玉罗刹柔软的嗓音下是深深的讥讽。

“我儿没有断袖的爱好。”

“……你放心，我也没有。”

顾响毫不留情的一句话，直接把宫九的玻璃心给踩成稀巴烂。

宫九面色僵硬，终于体会到躺着也中枪的感觉。世界上最悲剧的事情不是你告白被人拒绝，而是你还没告白就被人拒绝。

玉罗刹趣味盎然的看了看两人，算是同意了这件事。他倒要看看顾响有什么手段把阿雪的心思扭正，真出了什么差错，他收拾不了顾响，难道收拾不了一个白云城主吗？

信由万梅山庄的人很快寄出。

大宗师亲自下的请帖，全江湖没几个人敢拒绝。

白云城的管家亲自把送信的人送上船，然后紧张的往府里飞奔而去。自古越是神秘越有逼格，顾响从闭关而出的高人，到放下皇室身份的太子，一路揭秘刺激人心。尤其是几次出入江湖掀起巨大波澜，在无形之中，他渐渐有了昔日庞斑的威势。

百年前，不敢见庞斑的人唯有躲入官府的监狱方逃过一劫，顾响虽然没恐怖成这样，然而莫名其妙的找人过去，也让外人心惊胆战。

管家愁眉苦脸，“城主，您没必要亲自过去啊。”

乌沉的案桌后面，一个白衣人执着笔书写回信。把大致会抵达的时间写上，叶孤城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字迹，确定无误，才对管家冷静的说道：“他光明正大的下请帖，地点又是在万梅山庄，我有何不敢前去。”

“那……白云城的护卫……”

“不必。”

叶孤城打断了他的话，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补充了一句，“带进去也没用，等我到了塞北，这些人就另行住下。”

白云城前往塞北的路途较远，他需要一些人应对不长眼的宵小之辈。

别提叶孤城心中产生疑惑，万梅山庄里的西门吹雪同样不明白。他找到了顾响，得到的答案却是：“叶孤城的剑法素有天外飞仙的美称，剑道修为犹胜你半分，你若是和他探讨，必然有助于对剑的领悟。”

西门吹雪听完后抬了抬眼皮，只回应了三个字：“说真话。”

顾响内心是崩溃的。

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又被一个人看出性格了。

这掉马甲的速度有点快啊！

不不不，他可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男人，怎么能拜倒在这点羞耻感上。顾响稳住心态，意味深长的说道：“叶孤城是前朝皇室的后裔，前段时间我得到一些关于他不利的消息，所以我要见一见他，确定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西门吹雪不悦的扬起眉梢，有几分在朋友面前的抱怨，“这世上的剑客本就不多，为何就不能像你我一样放下那些身外的名利？”

顾响的眼神漂移，庄主大人，你高看我了……

我倒是想要，可是穿的时间点不对啊！

心里泪流满面，顾响的表面仍然是视钱财如粪土，权利如浮云的高人风范，顺便冰冷的提点道：“西门，用自己的想法去强求他人本就是错误的事情，你资质极高，勿让双眼被剑道上的成就蒙蔽。”

西门吹雪神色一变，半响，起伏不定的目光平静下来。

“是我心境不稳，今日就会去闭关潜修。”

“嗯，记得和你爹说一声。”

顾响见他的高傲有所收敛，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能让目下无尘的西门吹雪因为一句话而改变，这种事情玉罗刹都办不到，他果然还是西门吹雪的男神！

哈哈哈，玉罗刹你打我也没用。

吃醋吃到死吧！

在西门吹雪闭关后，顾响愉快的荣升万梅山庄的第二个主子，把玉罗刹挤到了后一位。他每天拨着手指计算叶孤城到来的日子，艾玛呀，双剑论道什么的太棒了。

可惜在叶孤城到来之前，沙曼来了。

她为宫九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太平王似乎放弃了给宫九塞妻妾，坏消息是宫里的太后想要为太平王世子指婚。

宫九：“……”

沙曼妖娆的身姿贴了上去，轻声说道：“这可不像你的性格，都将近一年了，你不会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吧？”

“闭嘴。”

宫九不留情面的推开她。

沙曼跌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

喜欢一个人就捧到天上，讨厌一个人就摔到地上，宫九的脾气就是这么没人性。沙曼知道是知道，却从未想过那么迷恋她的宫九会彻底放弃自己，转头把另一个男人捧得更高，甚至不惜隐忍身体的缺陷！

“宫九，你忍不了多久，他迟早会发现你的真面目。”

“他知道。”

宫九露出沙曼永远没见过的温柔。

“他见过我最丑陋的一面，却是第一个对我说‘你要是再敢跪在我脚下，我就打断你的膝盖’的人。”宫九恍惚的陷入回忆，在沙曼震惊的眼神下说道：“沙曼，你知道吗？他挖开了我一辈子的伤疤，让里面做呕的脓流了出来，逼我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于是，这世上再无心如蛇蝎的九公子。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疯了。”

“我疯了那么多年，现在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宫九的折扇敲了敲掌心，与沙曼擦肩而过，不再留有任何回头的余地。

第35章坦坦荡荡【一更】

当沙曼和宫九分道扬镳，山庄门口的一处角落里走出了顾响。

他本是以为沙曼会把宫九带走，亦或者今天开始万梅山庄鸡飞狗跳，所以下意识的过来观望情况。仗着武力值够高，心境修为一路突飞猛进，顾响对江湖的感觉已没有最初的兴奋，更多的是目光一扫而过的淡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宫九走，还是期待对方留下。

人呐，总是最弄不懂自己。

在江湖上，他是徒有其名的大宗师，活在花团锦秀中迟早迷失自己。在万梅山庄里，他是西门吹雪尊敬的朋友，玉罗刹烦恼的对手，宫九的……朋友？不，他们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少了普通朋友的感觉，有一种同甘共苦后可以一起大笑大哭的肆意。

山庄外的花海在风中起起伏伏，温柔的香味盈鼻，顾响第一次毫无形象的蹲下，卸下了伪装的黑瞳直愣愣的盯着这片大好风光，记忆中属于过去的事情越来越少。

他只记得自己叫顾响，穿成了朱明麟……

父母，亲朋，好友，仿佛就是一个个人型的泡沫，远看着清晰，近看着其实早已模糊不清，就好像他已经不属于那个世界。

顾响忽然就明悟了，其实破碎虚空的先天条件他已经具备。

“唉。”

世上皆说神仙好，神仙真的好过人类吗？

把他这份玄之又玄的烦恼带给玉罗刹，玉罗刹听完后差点喷茶。顾响脸色冷肃，正襟危坐得仿佛他说的就是至理，“玉罗刹，假如把破碎虚空后看作一个世界，任何人抵达这一步都要从起点再次开始，江湖之后还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真正的世外桃源是不存在的。”

君不知那么多修仙小说的主角一飞升就悔断肠，放弃武林至尊的生活不要，又要开始社会底层的磨砺，最后能爬到顶端的必然万里挑一。

玉罗刹从未考虑过这点，沿着这条思路想去……细思恐极。

力量不够的人是什么样的待遇，这点他们都清楚。

顾响清晰的吐露出朱明麟的经历：“我的一生基本没为自己活过，进入十绝关也非自愿。十绝关里白骨皑皑，寂静无声，死在其中的人众多，我能够历经十九年的闭关活下来，得赖于一位大宗师在临死前的传授。”

古有灌顶传功之说，顶尖高手能够将毕生修为传授给下一个人。

而传功者，必死。

玉罗刹眼露震色，心中信了七八分。

“你不是很好奇的修为吗？没错，我的功力来源于他人，所以与心境不匹配。”顾响的唇角扬起讥笑的弧度，对比好似在说旁人事情的冷静双眼，异常的矛盾。

“你这样只会局限住自己。”

玉罗刹移开视线，感觉让对方笑得渗得慌。

未料玉罗刹只是随口一说，顾响如同看破了迷障，带着佛祖拈花一笑的平静，悠然，轻声说出能够让武林轰然的话：“正因为如此，我打算在完成和你的五年之约后散去修为，从头再来。”

杯子从玉罗刹没握紧的手指中滑落。

摔碎在时，顾响无辜的说道：“玉教主，你的杯子。”

玉罗刹瞪着这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大的男人，世上多少人一辈子连跨入宗师门槛的资格都没有，连他也是苦心修炼几十年才机缘巧合的突破大宗师。

——你放得下吗？

——玉教主，这天下第一怎能这点魄力都没有。

两人的对话告终，顾响成功在玉罗刹哑口无言下离开。玉罗刹在他走后反应过来，摔出第二个杯子，“你还没成为天下第一呢！就敢对我说这种话！”

但他知道，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承认顾响了。

玉罗刹自认做不到。

废掉所有修为，只为了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现在的后辈……”玉罗刹招来万梅山庄的仆人收拾房间，自己坐在一面镜子前发呆，镜子里的人红衣绝代，雪白似美玉的肌肤让容颜比年轻时更胜一筹。可是玉罗刹怎么会不清楚呢，他已经不年轻了，眼中的风霜再掩藏也没了势不可挡的锐气，那份纵横江湖挑衅黑白两道的魄力随着时间已经淡去。

彼时和慈航静斋传人相恋的自己，好像恍然隔世。

要是当年的自己，怕是会和顾响这种人成为很好的朋友吧，不，也有可能是在恼羞成怒下直接宰了对方！

玉罗刹噗哧一笑，豁然开朗。

顾响走出玉罗刹感知的范围不久，脚步停下，惊得背后冷汗出现。装逼也不能装过头啊，怎么就一时没控制住嘴巴，把废除修为这种事情说出来了！

顾响虚弱扶墙。

心境增长过快，自己小市民的思维险些跟不上，不能更加糟心！

必须闭关！

升级升级升级升级……

继西门吹雪不见人影后，顾响也看不到踪迹。浪彤无可奈何，只能去找玉叔叔询问，结果得知顾响这会儿去闭关潜修了。

玉罗刹轻哼，对着侄女难得开导道：“大宗师是人间武道的极限，下一层境界便是破碎虚空，你想找一个浪翻云那样的男人？怜秀秀的教训，你这个后代看不清楚吗？”

众所周知浪翻云破碎虚空，留下尚在怀孕中的妻子。

浪彤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不过该吐槽的还是得吐槽，“玉叔叔，顾公子的事情我无法妄加定论，但是西门吹雪的性格……我不想守活寡。”

玉罗刹：“……”

比起顾响抛妻弃子，西门吹雪的概率其实更大。

浪彤眼带忧愁，江湖渣男太多，她想要喜欢一个武功身份人品皆一流的人，还要防提防对方可能破碎虚空一走了之。

下一刻，宫九后脚就到，“玉教主，你知道顾响去哪里了吗？”

浪彤瞬间浑身萧瑟。

除此之外，她要面对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九公子。

“彤儿，我的话你好好想想。”玉罗刹斜睨着宫九，示意浪彤早点翻然悔悟，女人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没脸没皮的男人。

宫九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的隐晦交流。

对于浪彤，他自认为已经脾气够好，要是换做一个女人这么碍他的眼，九公子表示早就下杀手了。玉罗刹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宫九和浪彤之间的杀气，他无法捏着鼻子帮侄女追顾响，只能让侄女认清楚顾响不是良配，希望她快点死心。

在玉罗刹那里问清楚顾响的去向后，宫九灵机一动，包揽了万梅山庄的厨房。

他手中的势力发动，抓来擅长江南菜系的名厨。

过了一段时日后，闭关中的顾响看看今天的饭菜，可耻的胃口大动。每天都是不同却喜欢的菜，他感觉快要被养胖了啊！

吧唧吧唧，宫九太贴心了。

宫九听到仆从禀报收回来的餐盘的情况，满意一笑。

在顾响和西门吹雪两个问题人物不在，万梅山庄里一片诡异的和谐，孙秀青和浪彤的矛盾暂时放下。玉罗刹也懒得刷存在感，没了儿子，他待不住多久就出门处理教务，宫九隐约听说西方魔教最近的内部动作极大。

一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白云城主的车队姗姗来迟，西门吹雪如有所感，当天便出关。

宫九等得挠墙，等出来的却是西门吹雪……那种心情可想而知。西门吹雪习以为常的无视掉眼前黑着脸的宫九，仆人迅速准备好沐浴洗漱的用具，他在服侍下换上新制好的衣裳，配上乌鞘长剑，精神焕发的前去见同为剑客的白云城主。

南海群件之首，久闻大名！

西门吹雪绝不希望他是顾响怀疑的沽名钓誉之辈！

于是叶孤城来到万梅山庄的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西门吹雪，两个互不相识但互相知晓彼此的剑客以火速一见如故。

玉罗刹搞定西方魔教的安排，回来看到自家儿子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

阿雪……

你那张面瘫脸不是千年不化吗！

孙秀青没玉罗刹了解西门吹雪，肉眼看不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有多友好，反倒是被两座冰山的寒气冻得退避三尺。她咬牙，连夜去啃万梅山庄珍藏的剑谱，给自己定下务必做到在叶孤城走后，还能跟西门吹雪交流剑法心得的地步。

顾响晚他们几天后出关。

一出来，迎面扑来三道不同的凌厉剑意，全是当世一流！其中两道是西门吹雪和宫九，顾响来不及欣慰他们的进步，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失色的赶过去救人。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联手殴打宫九！

“啊～再快点，打我。”

与宫九荡漾的嗓音不符合的是他隐忍赤红的眼神。

第36章手下留情【二更】

“你们在干什么！”在两柄绝世宝剑戳中宫九之前，顾响发挥出超一流的轻工，把人给护在了身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宫九的长剑，白光一闪，内力呼啸而至，包裹住剑身，及时挡下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剑。

西门吹雪眼底的愤怒不见，兴奋之色燃起。

大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愿。

然而叶孤城收了手，没注意到西门吹雪失落的表情。他远居飞仙岛，没有见过这几年轰动武林的顾响，却因为电光火石间的交手认出了对方，“大宗师，是在下失礼了，只是您的朋友实在……”

话没说完，叶孤城的冷脸一僵。

顾响在宫九缠上来之前就觉得不对劲，脚狠狠的踹了出去，奈何宫九对危险的反应力非常强，躲开必吐血的一脚，手臂灵巧的抱住顾响的腰。

浓重的呼吸声急促不止，宫九的脸蛋潮红，声音虽轻，但有种歇斯底里的癫狂，“是西门吹雪没轻没重，比剑时害得我流血，我在你闭关的时候绝对没有再犯病，你要相信我啊，阿响。”他的脸埋首在顾响的腰腹，姿态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顾响感觉到宫九浑身的颤栗还没消失，很想扶额。

“你这是什么毛病啊。”

西门吹雪听完宫九的颠倒是非黑白，提着长剑的寒声说道：“……你别信他的话，是他先挑衅我和叶孤城。”

顾响看向叶孤城，叶孤城眼神艰难的从宫九撒娇的态度下移开，公正的说道：“是这位九公子先来惹庄主，然后西门庄主逼九公子拔剑，九公子不肯，就边打边移到我这边来，为了把我卷进去，还把我的衣袖扯烂了。”

叶孤城抬起手臂，上面赤裸裸的抓痕和皱成腌菜干的衣袖表明真相。从头到尾都是西门吹雪在和宫九内讧，他才是那个真正无辜的人！

西门吹雪：“……”

宫九：“……”

叶孤城没包庇任何一个人，于是真相水落石出。

顾响没说话，手指温柔的爱抚着宫九的后颈肉，宫九毛骨悚然。一手刀下去，顾响就解决掉了想继续辩解的宫九。

“给你们添麻烦了。”顾响把人扛起，朝自己请来的客人说道：“叶城主，闭关延误了时间，我来晚了，你先和西门庄主聊一会儿，我稍后就到。”

叶城主瞅着宫九倒挂的脑袋，嘴里说道：“无妨。”

能够以一己之力挡住他和西门吹雪的剑，这样的人物便是怠慢他又如何。强者自有强者的特权，叶孤城也愿意相信这位态度温和的大宗师并非有意如此。

西门吹雪开口道：“宫九的问题，不拔出病根就没有办法解决。”顾响点了点头，西门吹雪诊治过宫九，他相信这位神医的判断，“你以前说的方法，我已经有了眉目，但是需要再过几年才能实施。”

西门吹雪诧异，而顾响笑着暂时告别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顾响把宫九送回房间，没有离开走人。

他先眺望四周，从被褥到抽屉和柜子，检查一遍有没有自虐物品的存在。再走向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那里新摆上了一面眼熟的青铜大镜子。

顾响叹了口气，自恋没问题，只要不病态到石观音那种地步就行。如此想着，他就把盖住镜子的布料扯了下来。在古代罕见的等人高青铜镜子，如今镜面全部镶嵌上了水晶琉璃，清晰度比以往更高一筹，堪比现代的玻璃镜了。

顾响觉得……宫九这人没救了。

床上发出微微的动静，顾响敏锐的望了过去。帘帐没拉上，宫九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模样就暴露在眼皮底下。大约是皮肤非常难受，他在半醒半睡中扯开衣襟，白色的衣袍凌乱一片，指甲在胸膛上抓出血淋淋的痕迹。

没过几秒，血痕消失，再填上新的伤痕。也不知道这具看似完好的身体，从小到大受过了多少次伤害。

“这功法简直邪门。”顾响喃道。

穿越者并非万事皆知，他在记忆中找不到类似的功法，只能靠武力镇压的方法克制宫九的受虐癖。近半年来，宫九如他所说的那般忍住发泄，这一次没忍住，绝不仅仅是意志上的问题。顾响知道宫九的意志力相当顽强，这其中应该有功法反噬的原因。

汗水染湿了宫九的额头，身体蜷缩，唯有疼痛能让他的神色略显放松。顾响抓住了他自残的手，一点点握紧手指，按摩他抽挛的关节。

倘若沙曼能帮他发泄痛苦，那顾响愿意帮他止住痛苦的根源。

他相信，一个人只要内心否定了自虐是快感，就算身体再怎么舒服，也是一个男人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阿响……好难受。”

不知什么时候，宫九从昏厥中醒来，牙根咬得发紧，瞳孔几乎缩成针芒。顾响迟疑的说道：“要我点穴吗？”宫九摇了摇头，看到自己的指甲在顾响的手上抠破皮，他立刻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又自虐了。

“这点小伤过一会儿就好。”

顾响用一如既往的淡定安抚住宫九。

“再等几年。”顾响想到他拒绝和沙曼走，心情颇好的说道：“宫九，西门吹雪找到了根治你的方法，不过没这么快，你还得忍几年。”

宫九不敢置信，“西门吹雪那家伙有办法？”

“我让你对他客气一点，你又不听。”顾响瞥了至今才懊恼的宫九，确定对方的心思转移到了这件事上，他不再担忧的打算离开。刚想站起身，宫九笑容满面的挂在了他身上，表情变化快到难以莫测。

“阿响，我给你擦药。”

从枕头下摸出备用的药膏，宫九如同献宝的盯着顾响。

顾响嘴角抽搐，“你怎么专门放药在枕头下。”这种地方让他有一些不好的预感，由衷的希望是他心思龌龊想歪了。

“以防万一。”九公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顾响无奈的递出双手，他全身上下就这双手最漂亮，被伤到一丝一毫都显得触目惊心。宫九小心的挑出一块冰凉的药膏，用指腹揉软，再涂抹到顾响的手指上。顾响垂着眼睑走神，一点小伤而已，宫九太大惊小怪了。

宫九捧着这双剑客极为宝贵的手，态度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正对着床的伪青铜镜忠诚的反射着这一幕。

宫九长发披散，发簪落在床上。他容颜姣好，眉头紧锁，衣衫不整依然能增添让人几分施虐的魅力。尤其是涂抹药膏的时候，他像是面对天底下最小心的事情，一看就知道坐在床边上的人对他何其重要。

待顾响终于脱身能去见叶孤城时，原地已经没人了。

顾响再次内心跪地。

他真的有必要学习庞斑的威慑力啊啊啊！别的不提，至少浪翻云和厉若海这个级别也不敢让庞斑见不到人啊！

实际上叶孤城是被等得不耐烦的西门吹雪拉走，作为了解顾响、宫九二人秉性之一的人，他知道对方估计是被宫九拖住，一时半会出来不了。

至于为什么西门吹雪如此笃定……

假如旁人也有一个天天喜欢在耳边唠叨“千万别学顾响跑去断袖”的父亲，西门吹雪相信任何人都会理解。他对世俗伦理不怎么看重，宫九喜欢顾响与否不关他的事，该拔剑的时候照样拔剑。

正由于西门吹雪超乎寻常的平静，叶孤城才觉刚才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两人自动屏蔽宫九的事情，用过膳后开始推演彼此的剑道。

月色朦胧，亭台楼阁，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均是人中龙凤，当世可以问鼎宗师的剑客。在他们认真论道的气氛下，连坐在西门吹雪身侧的孙秀青也不敢轻易插嘴，只能挺直腰板，以最大家闺秀的姿态去倾听这场受益良多的论道。

玉罗刹在暗中窥探，心情复杂。

为了安全，他给了阿雪最孤独寂寞的成长环境，为了阿雪喜欢的剑道，他整理了全天下所有剑客的名单，每次挑选挑战对象都让他愁白了头发，生怕一个选错，就让儿子一往无前的剑道遭到夭折。

可是考虑了方方面面，玉罗刹唯一没考虑到阿雪的人生是否还需要他这个父亲。

妖娆的凤眸蒙上一层晦涩。

忽然，玉罗刹的身边蹲了第二个偷窥党。

顾响注视着不远处的未来有剑神和剑仙美誉的两人，赞叹玉罗刹这个假山内部挖的巧妙，不仔细摸索很难找到出入口。

“……你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把附近能藏身的地方看一遍。”

顾响点亮了被武侠小说和古代电视剧磨练出的侦探技能。

第37章天生克星【三更】

有了叶孤城这个修习无情道的榜样，西门吹雪果真和孙秀青开始保持距离。看得玉罗刹似喜似哭，他坏话说上一百遍还不如人家一句话有用。孙秀青则哭着去找浪彤，想让西门吹雪的青梅竹马出动。

浪彤心中暗喜，表面柔弱忧伤的说道：“西门庄主……”哀愁的叹气，她捏起手帕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痕，字里行间尤带西子捧心的哽咽，“他一心为剑道，从小就寡情绝欲，我本来以为他现在改变了，没想到他……唉……”

摘下面纱的浪彤美得倾城，孙秀青本能的相信了她的话。

——却忘了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在孙秀青看来，要是西门吹雪懂得欣赏女人，怎么会不喜欢浪彤这般国色天香的美女。说到底，她在玉罗刹的重重影响下失去自信，即使曾经让西门吹雪的心出现破绽，却还未深入就被排斥出去。

在叶孤城不清楚的时候，他成功拆散了一对情侣。

西门吹雪在发现剑道弱上叶孤城一筹，认为自己武艺不精，不能耽于情爱。

前面有着顾响这位大宗师当目标，现在又有叶孤城让他产生压迫感。轻松已久的西门吹雪终于绷紧神经，自动增加练剑的时辰，愣是让万梅山庄每日练剑的其他三个家伙膛目结舌，看到如同河里捞出来的西门吹雪。

这、这太拼命了吧？

玉罗刹不再管立了大功的叶孤城，忧心忡忡的给儿子补身体。

练剑损耗心神，阿雪可不能继续廋下去。

得到上面的指令，厨房的人不禁压力山大，谁不知道庄主最讨厌的就是吃荤。

七天后效果立竿见影，西门吹雪有没有长胖看不出来，顾响反正是瞪大了眼睛，停下用膳的手。他一停，宫九和叶孤城两人也奇怪的看过来，只见西门吹雪默默抬起手，一摸，流鼻血了。

宫九当场笑了，“你进补过头了吧。”

宫九指着靠近西门吹雪的那几道清淡菜色，一一分辨，出生皇家的他轻而易举的认出了许多名贵进补食材在其中。西门吹雪脸色发青，像甲鱼、豹肉、虎鞭之类的食材，他平时压根碰都不会碰一下，纵然精通医理，他也在名厨的手艺下被忽悠过去。

偏偏叶孤城不知内情的建议道：“剑客还是吃的清淡一点为好，太大补的食材容易造成肝火旺盛。”

宫九补充道：“他现在就有一点肝火旺盛。”

顾响看向想发飙的西门吹雪，为爱儿心切的玉罗刹点蜡。

这年头当个好父亲不容易啊！

不管玉罗刹稍后会接受到怎样的报复，这餐饭还是得继续吃下去。西门吹雪握着筷子的手有点颤，这些菜实在咽不下去，剩下一半的饭又很不礼貌。

宫九热切的为顾响夹菜，特意避开了那些大家都不爱吃的东西。

顾响吞下一口饭，为西门吹雪解围道：“你今日身体不适，先去休息吧。”西门吹雪立刻找到借口退场，走路带风，看上去格外的急切。

叶孤城不解，“他怎么了？”

“怕是找个地方……”去呕吐了。宫九的话被打断，顾响夹了一筷子清蒸茄子堵住了宫九的嘴巴。宫九喜滋滋的嚼着，味道平常的茄子在他口中比什么东西都好吃，他不着痕迹的用舌尖舔了一下筷子。

顾响的手一顿，艰难的用这双筷子继续吃饭。

逼死洁癖和强迫症啊。

恍若未见，叶孤城木着脸的吃完就走人，完全不想再看这两个人的诡异举止。没了第三个人，顾响搁下筷子，优雅的拿出用手帕擦拭嘴巴。

“你慢慢吃吧。”

他语气柔和的让宫九背脊一凉。

大概是上天总是喜欢给人克星，西门吹雪被玉罗刹气个半死，顾响也被宫九弄得胃里翻滚，他本身不是特别洁癖的人，但是耐不住原主朱明麟洁癖到令人发指。吃下沾了宫九口水的筷子的菜，顾响脸色便秘，成为第二个找地方去呕吐的人。

当天晚上，西门吹雪和顾响都补了一顿宵夜。

得知彼此的状况，两人心有戚戚。

不过，比起宫九毫发无损的下场，玉罗刹要惨得多一些。老管家忧虑的捧着药膏去找教主，玉罗刹对着镜子揉额角的淤青，“嘶——”。

老管家表示无法理解，“教主，庄主应该打不过您啊。”

玉罗刹一边努力修复自己受损的面容，一边幽幽的说道：“我不能躲，不然阿雪会一两年都不想理我。”

老管家被他哀怨得一个哆嗦。

教主，拿出您在西方魔教的气势来啊！

玉罗刹在儿子这里受了气，自然等着把气撒到其他人身上。然而他发泄的方式别具一格，亲手弄了一具模仿他体形的尸体，在他的脸上补上各种伤痕，大功告成后玉罗刹拍拍手，心思缜密的让人布置出合理的死亡现场。

西方魔教教主暴毙。

消息一经传出，震得整个西方魔教措手不及。不仅西域的帮派人心惶惶，中原武林也通通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慈航静斋的斋主数错了佛珠，阴癸派的掌门身体一颤。

“不可能！”

不问世事多年的黑白两道掌门全部派人前往西方魔教，这一举动威慑住了想要浑水摸鱼的江湖人士，还让沉寂了几十年的八卦再次沸腾。

比如说西方魔教教主的儿子玉天宝……到底是谁的儿子？

拿着罗刹令牌的玉天宝浑然不知这些，父亲死后，他失去了约束，不再甘心待在西方魔教的地盘。玉天宝没忘记随身带着这块炙手可热的古玉令牌，只要令牌在他手中，他就是未来的西方魔教教主，子承父业岂不是理所当然。

别人可不认为这理所当然。

以前明面上没人敢说，暗地里教内高层心知肚明，教主一生风光，唯独养了一个废物儿子。

玉天宝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毅力不足，不爱习武，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到处去玩。没过多久，他被教中不怀好意的人唆使的染上毒瘾，天天在银钩赌坊赌得不亦乐乎。

沙曼是飞天玉虎为了巴结宫九认下的妹妹，她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玉天宝身边。

远瞧是冰山美人，玉天宝挺动心的。

近的一看……

玉天宝反射性一个寒颤，从沙曼充满异域风情的身上看出了类似玉罗刹的影子。从小到大活在玉罗刹阴影下的玉天宝想哭泣，求别送异域的美女，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一个正经的中原女人啊！

沙曼很快发现玉天宝眼中的惊艳变成了忧郁，仔细打量着颇有贵公子的范。

被人无缘无故的嫌弃，沙曼恼怒了，宫九那个喜欢男人的货色就算了，现在为什么一个正常男人给排斥！

充分的激发斗志，沙曼开始用各种方式攻陷玉天宝。在一次险些成功得手时，沙曼眼中魅惑的笑意停滞，赤裸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正中玉天宝的怀里。玉天宝神智模糊，被春药弄得早忘了自己有多不喜欢沙曼，此时只要是个女人在这里就行！

“嗤——”

一声少女的低笑打破了满室的旖旎。

窗户口，赤裸着双足的邪裳把玩着一个香炉，里面燃起的轻烟钻入玉天宝的耳鼻，驱散了春药。

见玉天宝停下不和谐的动作，她跳入了房间内，不加掩饰的好奇看着床上的一男一女。“没想到长得一般嘛。”邪裳有些失望，在师尊的口中，玉罗刹应该是让人难忘的美人，为什么他挑的养子长得这么一般？

大概这是他唯一的败笔了。

邪裳想着想着就笑得更欢快，银铃般的笑声惊醒了床上的玉天宝。

阴癸派的继承人向来天资纵横，容貌极美，哪怕处于年幼的邪裳，她一笑之间的风华已经含苞待放，远超这世上被人追捧的四大美女。薛冰，江轻霞，欧阳情，上官飞燕，这四人若有她八分美，恐怕也不会在江湖上处于这种地位了。

玉天宝呆呆的盯着她，身上的燥热重新死灰复燃。

“呐，我好看吗？”邪裳用手指点唇，眼神狡黠，“你怀里那个这么丑，你为什么还要抱着她哩？”

玉天宝像是着魔了一般的立刻把沙曼推倒一旁，走下床去想要拉住这个如同梦里出现的绝色美女。邪裳勉为其难的让他抱了一下，鼻子皱了皱，不太喜欢对方身上的气味，嘟囔道：“男人可真脏。”

把罗刹牌摸到手，邪裳就飞了一个娇俏的眼神，随即丢下被天魔秘法吸引住的玉天宝，愉快的撒腿跑路。

再不走，慈航静斋的老婆娘就要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邪裳虽然让人搞定了守卫着少主的几个长老，可是她修习天魔册的时间太短，气息在安念梵的感知中清晰无比。一身出尘的白裙，慈航静斋的斋主轻飘飘的从半空转折落下，堵住了这个想要逃跑的小丫头。

“把罗刹牌交出来。”

“咦，我倒是不知魔道的事情需要你们白道来插手？”

仗着玉罗刹已死，邪裳咬定了玉罗刹是魔道一员，归圣门管辖的范围。

“不，我此次出来无关慈航静斋。”安念梵好脾气的摇了摇头，总是透着慈悲的眉目流露出一抹伤感，令人悄然心碎，“你是她的弟子，应该知道这件事……我是为了玉天宝来的，你不能带走他的罗刹牌。”

第38章假死风波【四更】

在罗刹牌经过旁人一手回到玉天宝身上后，玉天宝都不清楚，以为自己睡迷糊了才会见到做梦遇到美女。

见过邪裳那种美色的诱惑，玉天宝看了看沙曼，顿时感觉像大餐和酸菜萝卜。前者想流口水，后者吃完了勉强果腹。穿上衣物，玉天宝打着哈欠的走出门，罗刹牌放在贴近胸膛的位置，冰冰凉凉，硌得慌。

他陡然变了脸色，发现门口的长老倒在地上。

长老在他的惊叫下被唤醒。想起自己无声无息的遭到攻击，枯竹的表情非常难堪，不过更重要的是少主手上的东西，“少主！您的罗刹牌还在吗？”

玉天宝紧张起来，“在呢。”

以他的脑袋稍微明白，最近这么多人靠近他，自然是为了罗刹牌。

是小命重要还是罗刹牌重要？

当然是命。

于是，他思索几天后把罗刹牌当赌注抵了出去。

“我的天……”安念梵得知消息的一刹那感到晕眩，手指无力的揉着额头。玉罗刹教儿子的方法，让她不由猜测对方是在报复自己，毕竟这个时候送出罗刹牌就是找死，哪怕天宝把罗刹牌交给某个实力寻求庇佑也好啊！

没了罗刹牌护身，任何人都敢杀了名存实亡的西方魔教少主。

一般人可不知道玉天宝是玉罗刹和她的孩子！

“快，派人保护住天宝。”

慈航静斋斋主焦急的话还没传出多远，玉天宝死在银钩赌坊的事情被披露出来，西方魔教的两位长老杀上门来索要罗刹牌。

这一系列的发展快到安念梵无法做出反应，仿佛有一只命运的手操控住全局。等到她接到玉天宝死讯时，什么都已经晚了。她明明就在附近，却因为不好现身而无法保护住自己的儿子。

“天宝……”

安念梵抱着玉天宝死不瞑目的尸体，无声的落泪。

他们还没有相认啊。

四周已经被慈航静斋的人清场，银钩赌坊的蓝胡子想要进来，皆被赶了出去。外面的好事者围了一圈，议论纷纷，蓝胡子听闻之前进来的是慈航静斋的斋主，立刻就要悄悄溜走，但是安念梵怎么会放过间接害死儿子的凶手。

在身为慈航静斋的斋主之前，她是一位母亲，并且是权利和武功极高的女人。

蓝胡子想要置身事外，做梦！

沾着冷水的手帕敷着微肿的眼睛，安念梵坐在椅子上休息，为了查出玉天宝的死因，后面牵扯出了一大堆人物。为了此事，她的徒弟也专门从慈航静斋赶了过来，见了从未谋面的玉天宝最后一面。

她欠了欠身，说道：“师尊，请节哀。”

“他死了，天宝也死了。”安念梵悲哀的望向窗外，放在扶手上的手握得青筋凸起。

她曾期待她的孩子能够和碧秀心、石之轩的孩子那样，可实际上玉罗刹不让她接近玉天宝，西方魔教的范围内部允许出现任何慈航静斋的人，她的儿子从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假如这是玉罗刹的报复，那么他成功了。

安念梵突然咳出一口血。

绝美的容颜上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颓色，像是被岁月侵蚀的神像，终于展露出本质上属于人间凡木的一面。

慈航静斋的人出手，甚至省了玉罗刹的功夫。全江湖这回完全看清楚了，慈航静斋的斋主，当年倾倒无数人的安念梵仙子，竟然真的和西方魔教的教主有一腿！

不是为了亲儿子，谁会大动干戈的出面抓凶手啊！

玉罗刹勾起唇。

能让这个女人主动承认与自己的关系，倒算是意外之喜。

收拾完这些小心思，玉罗刹开始躲儿子了，其他人不清楚玉天宝的问题，西门吹雪怎么可能不清楚。了解到慈航静斋的斋主被传出是玉天宝的母亲后，西门吹雪的浑身阴影面积暴增，怒火节节攀升。

是谁说他母亲为了生他难产去世的？

满口谎话！

“顾响，他在哪里！”西门吹雪堵在了顾响的房门前。顾响找不到的时候找玉罗刹准知道，玉罗刹找不到的时候找顾响也准知道。

“我不知道。”

顾响很想喊冤，玉罗刹真的没告诉他下落啊。

西门吹雪死活不肯走，固执的要从顾响口中得出答案。顾响绞尽脑汁的去思考前因后果，银钩赌坊的剧情里，玉罗刹一直溜达到最后一刻才冒泡，活生生吓死了一个长老。这期间他未必没出现过，肯定在暗中看一群人抢罗刹牌的笑话。

那么，真正的罗刹牌在哪里？

在综武侠的世界，顾响不敢用往常的方式猜测玉罗刹的脑回路，万一他把罗刹牌当定情礼物送给慈航静斋的斋主呢？

“你手上有没有一枚一面刻了梵文，一面刻了天女什么图案的玉？”顾响的问题得到了西门吹雪的答复：“你怀疑那个是罗刹牌？”

他返回了房间，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枚玉牌给顾响看。

顾响看到就确定了。

就是它，小说里就没出现过的真·罗刹牌。

“西门，如果你不想当教主，最好把这玩意还给他。”顾响同情的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无法直视对方某一天当魔教教主的邪魅狂狷模样，“玉罗刹的路不适合你，你的话，还是当一名剑客比较有前途。”

西门吹雪点头。

然后，他手掌一用力，捏碎了这枚比拟和氏璧的千年古玉。

顾响：“……卧槽！”

西门吹雪听到他的失声惊呼，不由困惑道：“卧槽是何意？”

顾响觉得自己遭受了土豪的致命一击，天旋地转，心脏在颤颤巍巍的跳动。在隋唐时期，和氏璧让多少人争破了头，而现在它已经不值钱到了随手一捏的地步吗？

不，他该思考的不是这个……

玉罗刹知道了不会毙他儿子，绝对会毙了说出这番话的顾响！

他可付不起十五座城池的价格！

“千万，千万不要让玉罗刹知道我刚才说过的话。”顾响扬起画风不对的阳光笑容，手掌用力的捏紧西门吹雪的肩膀，仿佛把生命承担在他身上。

说话的时候，顾响忘了万梅山庄隐藏的线人。两人的对话不改分毫的送到了假死中的玉罗刹耳朵里。听到儿子不想当教主也就罢，但听到儿子在顾响的唆使下把罗刹牌给捏碎了，并且顾响请求西门吹雪保密时……

玉罗刹笑得眼角含魅，内心已经崩溃。

儿子，什么东西都可以让你毁掉，这块玉牌你不想要可以还给爹啊！

这是传家宝啊！

整场改变西方魔教的事情在这块玉牌的价值下不值一提，玉罗刹把寻找真假玉牌的陆小凤玩得死去活来，心中阴测测的想道：全是假玉牌，真玉牌毁了，找个鬼。

江湖因为罗刹牌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却不知罗刹牌是玉罗刹赋予的意义，若他还活着，这枚罗刹牌就绝不可能是成为教主的信物。

直到假死一事露陷。

玉罗刹成为武林男性的公敌。

慈航静斋的斋主顶着哭红的眼睛，千里追杀玉罗刹，同时，作为对头的阴癸派掌门阴着脸的追查玉罗刹的下落，把行踪传递给了安念梵。两个生前本该永远不会合作的女人完全愤怒了，慈航静斋加上阴癸派的力量，她们联手把玉罗刹弄得灰头土脸。

顾响来不及幸灾乐祸，拉上宫九，卷铺盖就跑人了。

他眼睛擦得雪亮呢，西门吹雪的身份瞒不住，万梅山庄马上要变成两个女性的修罗场。她们不是孙秀青和浪彤的级别，战斗力强到顾响退避三尺。

宫九巴不得把顾响带出万梅山庄的地盘，当即安排好行程，沿着玉罗刹逃亡的相反方向一路旅游观光去了。这期间，被顾响抛之脑后的叶孤城已经返回了白云城，身为一城之主，他没办法像顾响和西门吹雪一样清闲。

玩得不亦乐乎的二人屏蔽了江湖事态，过了一两年才得知了事态的结果。

西门吹雪是玉罗刹和安念梵的儿子。

玉天宝是挡箭牌。

爱慕慈航静斋斋主的人心碎了一地，绝望的发现还不如他们儿子是玉天宝呢，好歹可以嘲笑一下两人的下一代如此差劲。现在好了，西门吹雪……武林年轻一辈的剑道高手，不知影响了多少想要学剑的人。

这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年代。

每个学剑的人都渐渐喜欢上这种打扮，仿佛能接近他一分。西门吹雪是第一个没有达到剑神的修为，却隐隐有着剑神美称的男人。

杭州西湖，水面上悠然自得的划来一个精致的画舫。

顾响吃着解暑西瓜，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凉风，抽空叹道：“我本来也想穿白衣，可惜撞衫太严重了。”

每个男人都有一场白衣高手的梦。

同为撞衫，宫九低头瞅了瞅自己做工精良的白衣，决定明天试试换别的颜色。把衣服的问题归入行程备案，宫九随手拿起一封王府催他回去的信，眼角悄悄看了顾响一眼，他把太后想给他定下安洛郡主的事情给瞒了下去。

“等下去哪里？”

“据说西湖醋鱼很好吃。”

“嗯，我们去找这里最好的厨子。”

……

第39章京师之行【一更】

八月十五，决战紫禁之巅。

收到邀请帖的顾响眼皮跳了跳，仔细把内容看完，他松了口气，这回不是挑战他的人，而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人即将上演自相残杀。

“阿响，我们要去京城吗？”宫九在邀请帖送达之前就略有耳闻，拜玉罗刹和安念梵这对父母所赐，西门吹雪的名声今非昔比，好事者又把叶孤城是前朝皇室后裔的身份兜了出来，现在江湖上全在猜测他们谁更强。

“当然要去。”

顾响放下请帖，眼中浮现一种说不出的怀念，“月圆夜，紫禁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错过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这一场比剑，你我或许会后悔呢。”

宫九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效仿你罢了。”

顾响干咳，他能说自己其实才是效仿这场决战的人吗？

在万梅山庄内，玉罗刹已经能够光明正大的住下，逼得西门吹雪有时不得不投奔海外的叶孤城。这一次会闹出决战的事情，大部分是由于西门吹雪目前迫切需要摆脱控制，他一点都不希望未来活在玉罗刹和安念梵的庇佑下。

“唉，西门……”陆小凤劝得嘴巴发酸，不希望西门出事。奈何西门吹雪铁了心，打算过几几日就搬到京城居住。

顾响和宫九一跨入山庄，远远的就听到玉罗刹和西门吹雪的争吵。

说是争吵也不对，全程玉罗刹不敢回嘴，眼神幽怨得好似小媳妇。再加上一身艳丽异域的红衣，映衬着容颜要多妖娆就有多妖娆，风流天成，不管是男女看到他都会莫名的受到蛊惑，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危险。

可惜在场全是知道他真面目的人。

蛇蝎美人大概指得就是玉罗刹，而他的剧毒永远不会去伤害孩子。

顾响忍笑的站在旁边，玉罗刹这种表情真是难得一见。别看西门吹雪冷酷严厉，好像在欺负他可怜的父亲，但实际上……毋庸置疑是玉罗刹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宫九听得津津有味，没忘记给顾响讲解内幕：“玉罗刹八成是对叶孤城动了杀心，结果被西门吹雪提前发现了。”

顾响说道：“这下子只要叶孤城出事，玉罗刹都要背黑锅。”

玉罗刹身体晃了晃，越发弱不禁风。

西门吹雪看在有外人在场的份上，忍下胸口的怒气，“父亲，孙秀青的事情暂且不和你计较，叶孤城和我的比剑绝对不容差池，你再动手脚就是辱了我的剑道，我宁愿一辈子弃剑归隐也不会再见到你！”

西门吹雪拂袖离去。

被晾在旁边的顾响目送他消失，这才开口：“玉罗刹，你早该预料到西门吹雪会与叶孤城有一战。”

这话题不提还好，一提差点点炸了玉罗刹。

“还不是你。”玉罗刹的后牙槽咬紧，揪出了这些年破坏他各种安排的罪魁祸首，“本来叶孤城会和南王勾结谋反，剑道受损，就算他和吾儿一战，我也能把他设计到必死之局，让他成为阿雪的垫脚石……现在……呵……”

顾响的黑线落下，“怪我什么事，你的掌控欲能消停一点吗？那是你儿子，不是你的棋子，他怎么可能完全听从你的安排。”

玉罗刹冷笑道：“好，除了这件事，上次的事情你敢不敢给我一个交代？”

“何必旧事重提。”顾响左顾右盼，再次记起价值连城却惨遭粉碎的玉牌。玉罗刹轻哼一声，弹了弹衣袖，“八月十五，我们一起去皇宫，在此之前你想办法让皇帝同意比剑，我就不再想起我可怜的罗刹牌。”

“没问题。”

这条件够轻，顾响一口应下，心中产生一个疑惑。

“我以为你会阻止这场比剑。”

“只要是阿雪想要的，我从来不会阻止。”玉罗刹淡淡的说道，从始至终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消除隐患。

在他走后，宫九都难免产生酸溜溜的情绪，“西门吹雪真是有一个好父亲。”

“你在说什么啊。”顾响闻言洒然，目光清冽的盯着宫九，“太平王为了你愿意牺牲一切，他或许没有玉罗刹的能力，可是他对你和你母妃的爱从未少过。”

“宫九，你很幸运。”

本该是父子相残的惨剧变成一场误会。

“是啊。”宫九脸上流露出释怀，曾经让他恨到骨子里的事情如今回忆起来，仇恨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对王室的厌烦和悲哀。

所以他想留在江湖，留在同样脱离王室的顾响身边。

此生足矣。

顾响则完全没给他表露心意的可能，发现气氛不对，当机立断的转移话题，“我们去找福伯，让他安排我们上京城的事情。”宫九撇了撇嘴，吴明那老头截断了他的大部分势力，非逼得他回去才肯供应他们吃喝玩乐的金钱。

想到当年富得流油的小金库，宫九也欲哭无泪。

他们两个人的开销，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十辈子的积蓄了。

紧随西门吹雪出行的马车，顾响躺在改造得极为舒适的车厢里，啃着万梅山庄提供的特级零食——果干。宫九皱着脸吃了一块，被腌制的果肉酸得牙疼，“西门吹雪把我们专门请过来，就给我们这种待遇？”

顾响没理他的挑刺，专心看话本，“我们不过是起到挡箭牌的作用。”

有他们在，玉罗刹也不好让西门吹雪丢脸。

正所谓家丑不外扬嘛。

车外的马夫两耳不听窗外事，乖乖的和前面的车队保持距离。这些大人物的关系是实在复杂，为了小命着想，他最好不要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一抹红衣飘过眼前，车夫吓得猛地往后仰，手中的缰绳拉起。玉罗刹在马车急停的状况下眉头颦起，抛下一句冷冷的话：“注意一点。”他掀开车帘，弯下腰进入顾响和宫九所在的车厢。

车夫心惊胆战的重新驾驭马车。

玉罗刹仿佛没看到宫九黑下来的脸色，直接坐在了顾响身边，手指抢过对方的一颗果脯就往嘴里丢。同样被酸得牙疼，玉罗刹停止了任性的抢食，背部靠在柔软的靠枕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阿雪最近的冷气越来越严重了。”

顾响从话本里抬起头，正好一缕青丝从眼前落下。

玉罗刹披散着长发，手中把玩着华冠，慵懒的眉眼尽显风流韵味。顾响以现代的审美角度，由衷的赞叹道：“怪不得你能让那两个女人倾心。”

昔日敢这么风流的石之轩，下场可是玩出了精神分裂，最后出家当和尚。

宫九没听出话里的深意，眼神一沉，对玉罗刹的防备瞬间提高几个等级。玉罗刹被来自顾响的夸奖逗笑了，眼角轻艳的上挑，异域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要是羡慕，怎么不把彤儿收了，她倾慕于你，容貌之美并不逊于当世任何人。”

宫九的手上力气加重，咔嚓一声，捏碎了一颗核桃。

顾响歪了歪头，话本抵在下颌，他以轻松自然的话说道：“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又有什么分别？”

玉罗刹一怔，“是啊，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响见他似乎被往事勾起，暗自为修仙游戏里的角色点赞。中国最博大精深的传统不就是装逼吗，把逼格提高一些，管你做不做得到口中说的话，十多年后，所有人只会记得你那么风轻云淡过。

玉罗刹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似乎捂暖了许多，就继续跑去刷西门吹雪。

车厢里的气氛沉闷，顾响不解的看向不说话的宫九，“宫九，怎么摆出一副苦大深仇的模样？”

“我在想玉罗刹的事情。”

宫九此时面无表情得和西门吹雪有的一拼。

干脆把话本合上，顾响好奇的等他说后续。宫九见时机正好，便把玉罗刹的私生活问题泄露出来，“玉罗刹男女不忌，喜爱美色，养在西域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有传闻是遭到慈航静斋斋主斩情缘后造成的性情大变。”

顾响：“……”

忽然觉得魔道的人好可怜怎么破。

宫九等了半响，没等到顾响的任何排斥，反而发现对方眼中同情，似乎完全不在乎玉罗刹的癖好。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宫九针对朱明麟最讨厌的事情对付玉罗刹，未料顾响来自信息爆炸的未来世界，什么重口味的东西没见过，早就百毒不侵。顾响耸肩，对宫九反过来披露皇家秘史：“历朝历代连皇帝都不在乎男女，你管人家玉罗刹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干什么？”

宫九脱口而出，“那你呢？”

顾响：“……”

哎呀，他忘了他也是皇室的一员。

第40章皇家宴席【二更】

为了月圆十八的决战，安念梵再次走下帝踏峰。

不仅如此，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剑道大宗师的顾响，阴癸派的宗主邪明玉全部齐聚京师。天下武者无不心生向往，齐齐汇聚京师重地，想要一睹他们的风采。

外面四处找人，合芳斋的点心铺子照常开店，原本七老八十的老板换做一个青年。顾响低头拨着算盘，敛去了全部的气势，他就像一个奔波在油盐酱醋生活中的普通人，纵然有人曾经见过当年的紫禁之巅，也认不出他就是那位大宗师。

宫九换上了朴素的粗麻衣衫，稍微乔装打扮后，充当临时的店小二。虽然是百年老字号，但是店内买糕点的人不多，勉强够顾响装模作样的应付。

忽然，顾响嗅了嗅鼻子，奇道：“后面的厨房怎么冒出一股怪味？”

宫九摊手，“还能是谁。”

合芳斋的糕点房，玉罗刹正兴致勃勃的弄点心。顾响从门口进来看了一眼，沉默三秒钟，他建议道：“玉罗刹，如果你不想西门吹雪比剑的时候拉肚子，还是放弃吧，你没这方面的天赋。”

玉罗刹困惑的捏起一块蒸笼里的糯米糕，“明明步骤和糕点师傅说的一样啊。”

为什么他做的颜色不对劲？

顾响倒是相信玉罗刹的记忆力，于是偷尝了一块。

呕——

“你把什么东西混进去了！”顾响捂住嘴巴，玉罗刹看到他的反应微微一笑，“看来是材料太多，把味道混杂了，我去做过一笼。”

玉罗刹施施然的走到另一边，继续祸害厨房。

作为合芳斋的幕后老板，在西门吹雪总裁不管事的时候，玉罗刹董事长对下属经理顾响下达限时任务——把他做的糕点卖出去，销售最好的端上今晚的餐桌。

晚上，顾响和宫九没有出现在餐桌前。

“……”西门吹雪独自面对这么惨绝人寰的一桌点心和菜。玉罗刹慈爱的看着他，说道：“阿雪，来尝尝，我亲手给你做的，你小时候生辰时最爱吃了。”

西门吹雪心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生辰总是像一场噩梦。

即使百般嫌弃，西门吹雪还是默默吃了。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味道熟悉的让他想要落泪，简直就没有半点长进！

最后把玉罗刹赶出厨房的人是安念梵。

这位慈航静斋的斋主一找到儿子的落脚点，二话不说的登门找人。一进来，先是和愁眉苦脸卖糕点的顾响大眼瞪小眼，再被店小二打扮的太平王世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之后她闻着味道顺藤摸瓜的抓到一个熟悉的红衣男人。

“我来吧。”

安念梵温柔的把一笼的糕点往空桶子里倒掉。

玉罗刹被悻悻的赶到旁边。

当一盘子母亲亲手制作的糯米糕放在西门吹雪面前时，他明白了，自己的无情道不可能和叶孤城一样。几个点心被顾响下手快的抢到两个，拿一个分给宫九，他笑着和安念梵打招呼：“斋主果然是。样样精通，我们今天算是有福了。”

安念梵抿唇浅笑，娴静如水，与坐在椅子上的玉罗刹相映成辉。

“雪儿，味道如何？”

西门吹雪立刻噎到了。

“小心一点吃。”安念梵连忙端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西门吹雪无法言喻心情，在继“阿雪”的羞耻称呼之后，又新增上可耻的“雪儿”。

顾响看完热闹，悄然退出了这一家三口的环境。

天空的明月已然快要圆满，再热闹的京师在傍晚也寂静下来，顾响站在小院子里，莫名的想到了前世的父母，还有今世的太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穿越者的身份不再是他逃避的理由，顾响在心底默念朱明麟的名字。

对，他亦是他。

顾响想到就打算做到，回过身说道：“宫九，陪我进宫一趟吧。”

宫九一喜，又纠结起来。

见顾响的亲人自然极好，但问题是他是太平王世子啊。

“有我在呢，怕什么？”顾响看穿他的犹豫，自信的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算我不再是太子，这个王朝照样要卖我一个面子。”

“大不了——”

顾响弯起眼，沉静的双眸透着几分期待，几分想要波澜四起的不安分。

“我们再闯一次皇宫啊。”

宫九在这份强大的魄力下忍不住大笑，“好啊！”这天下，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的人唯有太子朱明麟，也唯有大宗师顾响！

皇城之中，属于皇帝的家宴终于凑满了三人。

以长幼为序，不论身份，顾响坐在母后的左手旁，为首坐着眼角含泪的太后。朱明煜到兄长的对面坐下，眉梢挑起，趣味的看着想要装傻的宫九，“九堂弟啊，我倒是不知你和哥哥关系这么好，竟然私自走出太平王的番地。”

“陛下，受人之邀，怎能不来。”宫九见他非要揪着问题不放，顺势把事情推到了顾响那边。

朱明煜瞪了宫九一眼，不再多问。

兄长难得来见他们，朱明麟没打算在母后的眼皮底下闹什么幺蛾子。用膳的时候，他偷偷看了看母后的态度，忧伤的想道：母后，看这边，我也需要你关心！

太后屏蔽外界，双眼注视着顾响，“明麟，以后记得多回来。”

顾响没有拒绝这番好意，“有空我就来吧。”

太后惊喜。

朱明煜不甚明白的琢磨，这到底是未曾斩去牵挂的意思，还是要在破碎虚空前，最后和他们相处一段时日的意思？

用完膳，顾响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比剑之事说出来，当初借过一次太和殿屋顶的皇帝不想干了，“怎么可能每次对决就跑紫禁城来，这成何体统！一旦开了惯例，以后江湖上不得人人跑……”

桌子下，朱明煜的脚被太后踩住！

皇帝表情扭曲。

顾响抿了口饭后的茶水，说道：“就这一次，反正你也喜欢看热闹。”

太后笑容满面，“西门吹雪那孩子我也听安念梵提到过，是个极为优秀的年轻人。”她朝皇帝的方向和蔼的看过去，“明煜，你意下如何？这可是你哥哥对你唯一的请求啊。”

皇帝颓然的败下阵，“母后说的极是，就这么办吧。”

敲定了下一届紫禁之巅的事项，顾响心满意足的想要告退，“母后，我最近和住在西门吹雪那边，有事你可以派人通传到合芳斋。”

“等一下。”

太后喊住了顾响，目光却落在顾响身边的宫九身上。

宫九心里一个咯噔。

果不其然，太后的话是对宫九说，“看在明麟的面子上，哀家不管你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你与安洛郡主的婚事别忘记，年初回太平王府待着，我会派人过去和太平王商议你们的成婚。”

宫九艰涩的说道：“我并不知晓这件事……”

太后轻笑，“你也大了，安洛郡主的身份配你正好，这是哀家给定下的婚事，有什么疑问，回去问你父王吧。”

宫九心塞得完全不想去见太平王那张老脸。

顺利离开皇宫，顾响一路上没有询问宫九半句婚事的问题，生怕把他给刺激出其他毛病来。他不是不知道宫九对他有超过友情的意思，但是这世上又不止一种感情，他没打算失去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维持现状，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私。

顾响在回到合芳斋前停下，有些话还是别在几个耳目灵敏的家伙边上说。他把打好草稿的语言组织起来，想要把宫九劝回正途。

“宫九，你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太平王。”

“你要赶我走？”

月色下，宫九的脸色极为苍白，这不是那种不健康的色泽，而是如冰石的肤色。顾响明知宫九没那么脆弱，心底泛起犹豫和不忍，话锋柔和许多：“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赶你走？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够和太平王修复关系，而不是和我这般如同浪子的行走在江湖。”

“要是我不在乎呢？”宫九反驳。

“不，我知道你在乎。”顾响阻止了宫九找借口的行为，“不然你在我母后面前就不会如此温顺。”

……

谈话告一段落，顾响推开合芳斋的大门，向愣在身后没有动静的宫九说道：“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他大步往里面走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顾响才发现，宫九彻底变成失踪状态。

没看见那个围着顾响团团转的家伙，玉罗刹还有点不习惯。他视线打量着状似平静的顾响，硬是瞧出了一丝猫腻，“宫九呢？你和他闹矛盾了？”

顾响用勺子搅拌着浓稠的白粥，冷淡的说道：“没有。”

“看来是闹矛盾了。”玉罗刹忽略他的说法，自顾自的分析道：“那小子身为王府世子，总该还有那么点傲气，你不能老是不把他当回事，再顽强的人也会受伤啊。”

勺子一不小心桶穿了碗底。

顾响起身，不再去看凄惨流出的白粥，“我吃饱了。”

玉罗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在顾响快要离开视线之际，玉罗刹想起了一件事，不急不忙的说道：“江湖上又出现一个百晓生，听说要重开天下武林的黑榜和白榜，你我都在榜上。”

顾响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冷傲的声音残留在合芳斋。

“与我何关。”

第41章江湖水深【一更】

摆脱了玉罗刹那个烦人的家伙，顾响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大街上处处可见佩戴刀剑的江湖人，顾响从他们身边路过，没有一个人认出顾响的身份。哪怕有几个人刚从酒楼里出来，东倒西歪的叫囔着什么，他依旧不快不慢的穿梭在大街，不沾衣袖，每个险些靠近他的人都感觉到柔和的推力，还以为是自己没站稳。

顾响漫无边际的目光落在一处小巷子里，上面挂着的赌字吸引着过往的路人。

“赌坊……”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对决成为了京城里最热门的赌局，就像是当年他和白聘儿的那一战。顾响忽然感到一丝萧索，别人猜的云里雾里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如无意外，叶孤城的心境无破绽，险胜年轻他三岁的西门吹雪。

可是这世上总有得天独厚的人。

比起那位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同为古龙亲封的剑神之一，西门吹雪是注定的人生赢家。只要玉罗刹活着一天，他就永远不会让他的儿子有跌落云端的可能，哪怕牺牲千万人，也仅为了淬炼出一个西门吹雪。

顾响相信叶孤城敢赢，他的下场会比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凄惨无数倍。

即使，玉罗刹向西门吹雪保证了不寻仇。

——这话鬼信。

走入人声鼎沸的赌坊，顾响拿出身上的一锭金子，把赌注压在了西门吹雪身上。

有钱不赚何乐不为。

收回手时，顾响想起宫九也曾这么押注过，并且用常人难以想象的金银下注赌他赢。所幸不负厚望，他赢了白聘儿，一飞冲天的轰动整个武林。这背后，宫九是否也像是玉罗刹那般倾尽一切，让他更快的走到神坛。

顾响嘴巴里有些苦，这沾沾自喜的天下第一到底有多少水分？

大概只有自己知道了……

在八月十五的前三天，百晓生公布的黑榜和白榜彻底流传开来，中原武林哗然，上面的排行狠狠的甩了顾响一个巴掌。

【白榜第四，朱明麟。】

咔嚓一声，坐在茶楼里听说书的顾响捏断了筷子。

坐在旁边的茶客闻声望向顾响，脸上兴奋的表情难掩，分享起八卦：“你也很意外吧，我们听到的时候都吓一跳，没想到武林强者这么多，连大宗师也才排在第四，更别提还有黑榜高手了。”

能让普通老百姓接触到武林最神秘的一面，这无疑是他们开始追捧百晓生的原因。

顾响忍住宰了那个用“朱明麟”名字排榜的百晓生，对茶客问道：“玉罗刹是黑榜第几名？”

这个茶客倒背如流：“第二。”

一个第二，一个第四……

顾响心中无力体前屈，终于明白为什么玉罗刹上次的态度那么诡异，敢情就等着在这一天看他笑话。

黑榜第一是圣门的老前辈，听说是修习传说中的道心种魔大法，庞斑的不知道多少代徒孙。白榜前三被道门占去一位，佛门占去一位，还有一位来自蒙古国的国师，和百年前的蒙赤行依稀有着一点关系。

这如果不是公布天下，顾响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没听说过的人物！

江湖水太深了！

带着各种揪心的郁闷，他回到了合芳斋，然后就看到练剑到貌似打完鸡血回来的西门吹雪。

“我父亲找你。”西门吹雪向顾响打了声招呼就去沐浴了。

西门吹雪这几天格外的愉悦，排行一出来，他握住剑的手都隐隐颤抖。现在的武林虽然没有百年前那么昌盛，但是黑榜前五和白榜前六全是宗师一流。他和叶孤城皆是即将跨入这一步的人，发现前方这么多强者，就像是打开了一扇更加广阔的天地。

顾响心情不爽，见到玉罗刹的第一句话就是：“第二名？我还以为你是魔道魁首呢。”

玉罗刹的笑容一僵。

把憋屈的感觉压下，他坐直了身体，幸灾乐祸的说道：“我进阶大宗师的时间不长，排在那位前辈后面很正常，倒是你，不知白榜第四的位置滋味如何？”

这回轮到顾响堵得说不出话来，人艰不拆永远不适用他们身上。

滋味——？

呵呵，当然是糟糕透顶！

两人对视一会儿，顾响认真的考虑道：“一个个打过去太麻烦了，不如我以后占白榜第一，你占黑榜第一，最后我们两个按照约定打一场。”

白榜第一代表正道领头，黑榜第一代表魔道魁首。

百年前，这两个位置以前通常是被慈航静斋和阴癸派的掌门霸占，再往上推算，那还是圣门和道门之间的争斗，佛门那个时候还没资格插足中原武林，是以，从未有过是处于佛门，道门，和圣门之外的人登临武林巅峰。

如今，玉罗刹和顾响全是对他们三派而言的“外人”。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玉罗刹想通了这一点，笑得比重整西方魔教还开心，“顾响，你这个注意不错，早就该让那几个自持传承的门派认清现实了，泱泱武林怎么能被他们永远把持住！”

“没错。”顾响面上严肃，心里笑开花。

道心种魔大法可是黄易小说里非常BUG的一门功法，名声仅次于四大奇书。

顾响无比清楚，宁可面对修炼四大奇书的人，也不要去挑战修炼道心种魔大法的人。因为在顾响的印象之中，道心种魔大法的修炼风险太大，凡是敢修炼它的人至少在心智胆魄上就远超旁人，更别提黑榜第一肯定是大宗师境界的人。

道心种魔大法＋大宗师修为=半步破碎虚空的存在。

玉罗刹，你一路好走。

顾响暗搓搓的心思，玉罗刹自然不知道，他正在考虑白榜的问题。自古乱世魔道兴，盛世佛道两派兴，在顶尖高手层次上，魔道比正道少了一个宗师，在他突破大宗师之前，全靠圣门勉强支撑住平衡。

说到黑榜和白榜，玉罗刹不得不对这一代的百晓生刮目相看。

对方也看出了顾响的实力有问题！

这压了顾响排名的前三人，最后一名是宗师圆满境界，和两年前的玉罗刹持平。第二名是佛门禅宗的一个老和尚，位列第一的是位道门不问世事的老观主，年龄均偏大，不为世人所知。他们别的方面不强，全在心境修为上惊人的恐怖，远非顾响能够想象。

顾响这个冒牌大宗师能够“屈居”第四，也算是百晓生给他面子，认为他的潜力足够坐稳这个位置。

至于顾响觉不觉得如此……那就不在百晓生的考虑范围内。

八月十五，百晓生来到了京师打算一睹两位剑客的风采。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不论谁胜谁负，白榜的位置都会产生变动。

月圆夜，紫禁之巅。

两位白衣剑客以他们最巅峰的状态来到这里。

除了皇帝和一些德高望重的武林人士之外，宸妃也依靠朱明煜的宠爱，得到了去太和殿附近观看比剑的资格。这种事情顿时让后宫的其他妃嫔羡慕嫉妒恨，皇后的手帕也扯烂了几条，可惜朱明煜不打算再破例。

太和殿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彼此熟悉，性格干净利落，没有打算说什么客套话。在动手之前，叶孤城说出了小说里让西门吹雪一辈子没忘记的话。

“如果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彼时叶孤城一心求死。

此时，却成为了至交好友之间的托付。

顾响的心中一震，只听见西门吹雪坚定的答道：“倘若我战败，也请收下我的剑，我的剑便是你的剑。”

叶孤城：“从此剑不离身。”

西门吹雪：“剑不离身。”

传奇之所以是传奇，正是因为他们的经历无可模仿。

朝闻道，夕死足以。

顾响突然为自己当年的作为感到懊恼，他怎么可以选在紫禁巅和白娉儿决战，这场最经典的决战无论如何也该由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来完成。他们的意志，他们的剑道，才真正将这一战升华到名垂千古的地步！

能够观看到这一战，是作为武侠迷最大的幸运！

江湖盛名带来的浮华从顾响的眼底褪去，又回归成那个对武林心神驰往的人。心境在不知不觉中跨过某个门槛，天地在眼前越发清晰起来。

太和殿上剑气冲天。

杀伐浓重的剑气引动下面的人，尤其是在场剑法最高的顾响。他大脑一懵，心底仿佛响起一声长剑出鞘的铮鸣，几乎想要长啸，与另外两柄绝世之剑一争高低！

但他忍住了。

顾响脸色纠结，这不是他的战场，不能发疯啊！

唯二没有受影响的就是玉罗刹和安念梵，他们武者的本能都暂时抛之脑后，目不转睛的看着上面，紧张得旁人都能看得出来。

第42章峰回路转【二更】

所有参与赌局的人全输。

这一战的结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双剑相碰，全部断裂。

谁也没想到与孙秀青的一场分离，让西门吹雪斩去了情丝，心境直追叶孤城。而叶孤城在剑刺入对方胸膛之前，无情道的剑意产生一丝动摇，天外飞仙不再无懈可击。太和殿下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部傻了眼，说好的必死一个呢！

顾响汗颜的心想：大概是他和白聘儿的那场战斗太不吉利了，导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状况频出，无法分出胜负。

后续的事情，顾响没有继续看下去了，被太后再次拖去了闲杂等人不得入内的后宫。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美好的月圆下没有发生血腥的惨剧，皇帝心情大好，豪气的设宴款待这些江湖豪杰。

更主要的原因是——

好多美人。

朱明煜心中默默流口水，腰部忽然被身边的宸妃小小的掐了一下。白娉儿顶着中上之姿的面容，却气韵高华，幽幽的喃道：“陛下，您这是在看谁呢？”

奴家都为你生儿子了，你还敢去看其他人！

从美色诱惑中拉回了心神，朱明煜连忙讨好着自己心爱的妃子，忍痛让宫婢去招待那些武林人物。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朱明煜扼腕的记起这些人的武力值，为自己小时候习武的不勤奋感到淡淡的忧伤。

在西门吹雪的周围，玉罗刹和安念梵正好言好语的安抚着浑身寒气的儿子，试图让西门吹雪心情好一点。

孤身一人的叶孤城望了望空着的手，颇为无奈。

明明抱着不是生就是死的心情来和西门较量，连后事都交代好了，上天却无意成全他的心愿，非要他和西门吹雪两人活下来。

他下意识的看向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板着脸，对不远处的叶孤城说道：“我们日后再战。”

“随时恭候。”叶孤城的嘴角浮现笑意，拔剑的杀意被拂去，心头宁静一片。彼此都知道，下一次的交手不会再是生死相争，这种事情体会过一次就够了。

紫禁城内外灯火通明，皇帝摆下的宴席结束后，这些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手们陆陆续续的散去，宸妃在侧殿抱着自己的孩子，小声的哄着他入睡。在这一刻，她不再是寄予厚望的天命教传人，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什么宗师身份，什么江湖武林，这些都比不上现在拥有的安定。

“明煜。”见到明黄色衣袍的男人进来，白娉儿眼波如烟，面容在烛光下模糊了菱角，留下属于绝色妖姬的魅力。

“夜已深，早点休息。”

朱明煜拥抱住她和孩子，仿佛忘记了顾响让他彻查后宫的事情。

有些时候，活的糊涂一点更好。

这点大概兄弟两人在本性上难得的共同之处。顾响不是什么特别精明的人，平常也是得过且过，让他动真格的去算计的情况很少。玉罗刹气得七窍生烟，还愿意屡次放他一马，基本源于顾响的心肠不坏，成为朋友比成为敌人更好。

顾响摸了摸下巴，为自己化险为夷的本事自恋一会儿。

要换一个人惹怒玉罗刹，啧……

在太后安寝后，他悄悄跃出皇城。注视着不再感到陌生的古代京城，天大地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边去。脚步方向一转，顾响跑去了当初宫九带他去过的一座青楼，大概是看他面貌不错，很快被当做宾客热情的迎了进去。

听着小曲，喝着小酒，顾响的目光总是忍不住扫向身旁。

以往每次都会有一抹白衣映入眼帘。

“公子……”抱着琵琶的女子羞涩的低头唤道。支着额头，顾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继续弹吧，我想听。”

这一夜，顾响入宿在青楼，第二天把经营这家青楼的老板娘吓得魂飞魄散。她抓住昨夜服侍顾响的女子，表情崩溃的问道：“你们没发生什么吧？”

女子委屈的说道：“这位公子让我弹了一夜的琵琶。”

“赶快走，我把卖身契给你！”老板娘通情达理到让女子呆若木鸡，没等她提出什么疑问，老板娘瞪了她一眼，说道：“他不是你能碰的人，你该庆幸，要是你碰了他一只手，我想你今天就甭想留着一双手出去。”

“他……他是九公子的人？”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拿着卖身契去收拾包裹。

整理了一下发鬓，老板娘敲门三下，小心翼翼的推开顾响住下的房间。

闻到空气中只有脂粉味没有别的味道，她松口气，娇笑的冲刚起床的顾响说道：“哎呀，顾公子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哪敢收您的钱啊。”

“宫九最近有没有来这里？”顾响没理会她的讨好，依稀记得这里的头牌欧阳情和宫九有一些关系。

老板娘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没，九公子他好像回去了。”

顾响只是随口问问，本来没觉得能得到他的行踪，没想到老板娘轻而易举的出卖了宫九的动向。顾响掩去讶异，温和的看着这位释放善意的老板娘，“多谢你的告知，如果方便，麻烦你替我给他传一句话。”

老板娘义不容辞的接下传话任务。

“请说。”

“你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你。”顾响沉吟，缓缓的说道：“我母亲那边我已经替你说情，剩下的问题，你自己做决定吧。”

老板娘震惊，九公子对顾响的暧昧讨好，她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完全把这位大宗师当做神一样膜拜。听完他的话，老板娘的脑海自动翻译成——太后那边已经松嘴，你和我的事情差不多敲定，现在想回来就立刻来找我吧。

错误的翻译造成错误的后果——

比如说宫九一听到就火速从无名岛跑回京师。

扑了个空。

顾响早就在几日前离开了这里，如今下落不明。吴明淡定的走在宫九身后，瞥了一眼心虚至极的老板娘，大发慈悲的说道：“小九，这些事情还是让老头子我出面吧，让你解决，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宫九铁青着脸，“不用你插手！”

“那我就把你的行踪告诉太平王。”一山更比一山高，吴明掐住了宫九的死穴，“你别想再往外溜，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不愿意继承西方魔教的事情闹得颇厉害，吴明看到前车之鉴，深深的明白不能步入玉罗刹的下场。

腆着张老脸，吴明在事后去找了玉罗刹。

一问顾响的行踪，玉罗刹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他去蒙古草原那边了。”吴明眼中闪烁精光，笑呵呵的说道：“看来他是去见白榜第三的那位国师了，要是他回来了，能否给我传个消息？我那不争气的徒弟……唉，他要是死了这条心该多好。”

玉罗刹趣味的问道：“他和顾响还是朋友吗？”

吴明眼角的皱纹积压变深，叹气，“谁知道呢，他又不肯给我透露一二。”年轻人的事情哪里肯让长辈知道，连太平王都被瞒在鼓里，不知道儿子不愿意成婚的真实原因是瞧上了一个男人。

你说男人就罢了，为何还是个不能用强，不能算计的男人。

这眼光真让人捉急。

半年后，顾响从草原上风尘仆仆的回来。

百晓生得到消息，迅速把白榜调换了第三名和第四名的位置，同时榜上的“朱明麟”三个字换成了“顾响”二字。强者有强者的待遇，即使实事求是的百晓生也不能继续罔顾顾响的意愿，以免以后遭到顾响的打击性报复。

在西方魔教名下的客栈里舒服的躺下，顾响累得没过多久就睡着了。通过书信来往，没再嘴贱的他和玉罗刹重修于好，再次享受到西方魔教客卿级别的待遇。

唯一的坏处就是被掌控住了行踪。

玉罗刹放下信件，吩咐属下：“派人告诉无名岛主，顾响回来了。”

说完，他郁闷得去闭关了。在顾响去挑战第三名的期间，他好奇的去上门试了试黑榜第一的人的底，然后……他鼻青脸肿的养伤了十天半个月。

相比顾响的成果，玉罗刹表示他迟早会夺下黑榜第一！

顾响无法接收到他的怨念，休息充足后，他找个风景如画的地方蜗居起来稳定境界，以防大宗师的实力往下滑落。

当吴明找上门时，顾响正想打声招呼问问宫九的情况，结果对方满脸愁容的说道：“顾响，宫九被太平王关了起来，马上要被押着跟安洛郡主成婚。”

顾响端茶掩饰的喝水，“他成婚，我会送上贺礼，不过……关起来是怎么回事？”

吴明耸肩，“宫九对太平王说，他心仪的是你。”

“噗——”

从来喜欢让别人喷茶的顾响自己也糟了秧。

第43章福临心至

太平王会知道这件事，实际上就是吴明搞的鬼。

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相继突破到剑道宗师的境界后，吴明知道宫九的武功也到了关键时候。叶孤城放下复国的心思，重拾的心境更上一层楼，西门吹雪靠入情和出情的体会斩断牵挂，按理来说放弃仇恨的宫九身兼他们两种情况，本该突破的更快……

奈何宫九的死脑筋又犯了，只要顾响身边还没其他人，他就不打算放弃。

宫九甚至在太平王的震怒下说道：“这天下女子不过红颜白骨，时光逝去就黯然无色，需要人精心呵护。我喜欢的人没有不需要金银财宝，不需要美好的外表，这些外物我要多少有多少，我想要的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人。”

“父王，我心仪的是顾响。”

宫九第一次跪在了他的父亲面前，只为了不娶安洛郡主。

且不提太平王是否两眼发黑，宫九看不破情之一字，武道就尺步不难进。

吴明知道的时候差点气死，顾响是大宗师的修为，到了这种程度的人别说是他，就连自己也不可能再碰女色，以免影响到武道。宫九打着这个幌子，何尝不就是自欺欺人，非要等到事情彻底绝望才肯罢休。

届时顾响能够破碎虚空走人，宫九怎么办？

所以在前往太平王府之前，吴明不再是笑容可掬，而是严肃的为徒弟的未来问道：“顾响，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这一生非要破碎虚空不可吗？”

顾响哑然，已经记不清多少人以为他必然破碎虚空。

谎话说了无数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破碎虚空就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可是这个大宗师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虚假之上，想要真正破碎虚空……就算是顾响是习惯性装逼犯，但也羞于说出口。

还有一种方法，废掉这些力量，重头来过。

问题是舍不得啊！

顾响说了一句难得的肺腑之言：“不到最后一刻，我无法回答你。”

“是我多言了，还望勿怪。”吴明满脸愁容，心知就是因为顾响这种模糊的态度，才给了小九希望啊。

经过一番车马劳顿，顾响抵达太平王府的时候，赫然发现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鲜红的囍字挂了出来，似乎生怕别人会看不见。

顾响问道：“吴明，我需要包一个红包吗？”

他身上的钱大部分赌光了。

“……你认真的吗？”吴明充分体会到冷幽默的魅力。想到后果，他的嘴角抽搐的说道：“你知道小九的性格，老头我不保证过成婚当天会不会血溅三尺。”

顾响优雅的耸了耸肩，从正门堂而皇之的走进太平王府，四周的仆从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太平王得知消息立刻就焦急道：“不要让他去见世子！”

仆人淡定的说道：“王爷，拦不住。”

太平王一口血，谁让来者不仅是他的侄儿，更是武林顶尖高手。想要拦住顾响，至少要请黑榜和白榜前三的人来。他只能祈求顾响没被小九带坏，让这场皇室之间的联姻尽快完成，省的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下场。

顾响度去见到宫九的时候，吴明已经自动回避，耳朵竖起，在不远处密切关注那边的动静。寂静的小院里，宫九的内力被药物封住，太平王严禁他走出王府一步，导致他现在像打霜的茄子般趴在石桌上晒太阳。

旁边守着的婢女见到外人吓了一跳，想要提醒世子爷。

顾响做出了一个住口的手势。

脚步放轻，顾响以幽灵才有的鬼魅轻功来到宫九身后，手伸出，拍了拍宫九的肩膀。掌下的肩膀肌肉骤然绷紧，顾响笑眯眯的看到宫九被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坐直身体，想要拔剑却发现兵器早没了。

剑在顾响手上。

顾响抚摸着这柄曾用过的宝剑，从上面的痕迹判断道：“看来你最近没松懈啊。”

宫九看了看他，随即冷着脸扭过头。

“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顾响撩起袍子坐到了另一个石凳上，用如玉雕琢的手指拨开碟子里的橘子，果肉在洁白的指尖鲜嫩可口，他递给了宫九，“是你先不告而别，我没那么多时间出海去找你。”

宫九听到他轻描淡写的略过上次的事情，暗自咬牙，手上却不争气的接过了顾响的橘子肉。

“你就忙着你的天下第一。”

“是第三。”

顾响一边说，一边平静的继续剥下一个橘子。

“宫九，五年之约留下的时间不多，我还得去挑战白叙道长和寂铜和尚。”他目前暂时没准备好去见这两人，心虚是其一，其二，顾响最近有一个灵感，就等着武力值不行便用嘴遁术。

宫九听到他未来几年要去挑战白榜第一和第二，“你有把握？”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顾响挑了挑眉，不待宫九回答前就说道：“假话是，本尊天下第一，收拾他们手到擒来。”宫九的脸皮一抽，为他的悠闲态度感到啼笑皆非，下一刻，顾响的话让他心底猛然一沉，“真话是，我没有把握，三成把握都没有。”

宫九：“……”

顾响无奈的摊了摊手，“他们活了多久，我活了多久，硬拼是最不可靠的方式。”

宫九追问道：“那你和玉罗刹的约定怎么办？”

“哈哈，大不了我去战神殿，闭关三十年再出来，他奈我何？”顾响的笑声清爽，比起半年前，声线之中多了几分逐渐步入而立之年的低沉。旁边的婢女觉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大宗师私下的脾气这么坏蔫坏蔫的！

假如顾响知道她的心声，必然是一脸被生活所迫的沧桑。这年头装逼糟雷劈，他已经充分做好完成不了约定，被玉罗刹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后果。

“你若进去，我陪你一起怎么样？”

“好啊。”

顾响随口一句，大脑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对方承诺了何等可怕的事情。

等等，他在说什么！

求时光机把他塞回十秒钟前啊！

“很好，你答应了。”宫九像谈论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慢条斯理的咽下果肉，手帕擦拭手指，把皇家世子的涵养和从容发挥得淋漓尽致。

“……”

顾响的宗师气度龟裂出一道裂缝。

“你去十绝关也好，去战神殿也罢，不管是十三年还是三十年。”宫九按住顾响的双肩，双眸乌黑发亮，像极了阳光下褶褶生辉的黑宝石。化被动为主动，掌控在谈话节奏的他一瞬间福临心至，说出了世上最令人动容的话。

“我陪你，顾响。”

“别留下我一个人……就算你要破碎虚空，也请在我面前离去。”

宫九不愿意做追逐令东来的厉工，穷极一生也触碰不到令东来的衣角。他想要的是牢牢的抓住顾响的衣袖，一点点攀沿往上，最后握住对方能够挥出石破天惊一击的手。

婢女呆若木鸡。

顾响也已经表情空白，唇上覆盖着温热的东西。

清甜的橘子味在齿缝中不散，宫九捧着他的后脑勺，继续加深这个吻。他用令人面红心跳的方式吮吸津液，酥麻的感觉从舌尖上传来，缱绻的温柔，连顾响这种只有理论经验的人都能享受到接吻的快感。

可、可是，玉罗刹打趣过他无数次，他也没有想过会和宫九发展到这一步啊！

现在发好人卡还来得及阻止吗！

见顾响目露凶光，宫九就眼疾手快的品尝了最后一口，随即主动投怀送抱。若说九公子比其他人多出什么优势，那无疑是该不要脸时就不要脸，膝盖软的比任何人都快，要打要骂完全不在乎，绝对不会如西门吹雪那样把尊严当饭吃。

当然，这一点只针对顾响。

“阿响～”宫九的嗓音荡漾得快要飞起来，眼神兴奋得不逊于自虐发作的时候。顾响只觉得有什么奇下限被突破了，木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怎么排斥这个吻。

明明……之前他还是排斥口水的。

要怪就得怪宫九那一句话杀伤力太大，加上原主朱明麟的习性影响着顾响，看美人不怎么分男女。而且顾响人生中最大的阴影就是十绝关，说会去战神殿避难，那也是不到必死之境绝不会走的路。

顾响复杂的盯着一脸欠揍的宫九，拳头有点发痒，不，要忍住。

半响，他用对待死人的语气说道。

“你父王在门口。”

“……”

宫九如坠冰窟。

太平王顶着黑漆漆的脸色，站在小院的门口，俨然是一座濒临石化的雕像。

不在沉默中变态就是在沉默中爆发，太平王选择了后者。

第44章晴天霹雳

这边宫九被太平王狠狠的关了起来，另一边，太平王府的玉屛郡主躲在屏风后，好奇的打量着和父王谈话的青年。

顾响装作没感觉到偷看的视线，心中则有些无力。自从他和宫九成为朋友，每个认识宫九的人看到他……都当作是第二朵奇葩。思维歪楼到天边，顾响还得应付着一副捉奸状态的太平王。

没等顾响说半句，眼前的太平王拉着他开始回望过去，检讨现在，顺便展望未来。

所有关键点都是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没前途。

顾响被他唠叨的没办法，仔细想去，感觉二伯说的都是废话。家庭问题？宫九当年都敢弑父。金钱问题？宫九本身就是个土豪，养的起两个人。世俗流言的问题？宫九的三观早就粉碎性骨折，连抖M都不怕，还怕区区喜欢男的吗？

二伯，说到底该为难的人是他，不是你家放养长大的小九啊！

“我还没同意。”

顾响的插口补充一句。

太平王愣了愣，“你说什么？”小九怎么可能还没追到人……

顾响到了一杯茶给他冷静一下情绪，在太平王没有之前那么激动后，他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和宫九在一起，也没有发生你口中说的事情。”

一提误会二字，太平王立刻气呼呼道：“他连内力都没有，你会躲不开吗！”

“那是意外。”顾响抿了抿唇，嘴唇上残留的感觉提醒着他刚才的事情。假如他不是大宗师，不是曾经的太子朱明麟，怕是太平王今日连给他解释的机会也不会给他。

“你说是意外，好啊……”太平王冷笑，身上执掌兵权的气势之盛，几乎不逊于武林高手。“顾响，不，明麟侄儿，你能给我一个承诺吗？我只有小九一个儿子，他是我的世子，也是未来是这座王府的主人，我不能让他背负上被人唾弃的名声。”

顾响一默，本该顺理成章说出的回答卡在喉咙里。太平王绝对清楚，大宗师的人从来不能轻易下承诺，因为他们言出必行，一旦违反承诺就可以造成心境蒙尘。

这世上谁能为谁保证呢。

到最后——

顾响在沉思后开口：“我……”

伴随着几声惨叫，关着的门轰然倒下，宫九浑身煞气的出现，突破了药物的限制。白衣变成灰扑扑的色彩，他瞳孔满是焦急和隐隐的绝望，“顾响，我不会妨碍到你的武道，你要是嫌弃我的问题，我可以废掉这门功法重新修炼……”

顾响静静的注视着他的到来，没理会太平王的催促。

把宫九无措的话听入心底。

“你说完了吗？”顾响的唇角浮现一个细微的弧度，这个笑意说温柔又太淡漠，说孤傲又过于平和，就像顾响本人一样矛盾，奇异的魅力。

那是朱明麟也未曾拥有的自信风采。

或者是从顾响踏出十绝关的那一步开始，他就向真正的宗师之路迈进。这条路没有后悔的余地，四周都是高山仰止的目光，无数人把他们对武道的期待放在了顾响身上，硬生生的把他托到巅峰，却不知顾响是否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名声。

所幸身边有朋友。

虽然这个朋友的感情现在变质了，但是那份感激还未忘记。

“二伯，我现在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因为我和西方魔教教主定下了五年之约，我与他一战若是身亡，想必承诺也不用考虑了。”

“至于宫九你……”顾响洒然，“你若以后真敢陪我去战神殿，我答应你又何妨，别急着激动……我只是说‘如果’。这世界什么都在变化，谁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了今天的说法，会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

传闻战神殿三十年一开，比之十绝关的凶残有过之无不及，内有异兽镇守，藏着蕴含天地至理的《战神图录》。

它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圣地，也是从古至今埋葬无数高手的地方。

人能有多少个三十年呢……

就算步入先天的高手能够寿命一百二有余，人生中最青春的那段时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交换。在宫九的这番话面前，任何情人的甜言蜜语都失去了味道。

太平王显然不知道战神殿是什么地方，然而宫九一时激动，就暴露了，“不要说闭关三十年，一百年我都陪你走到底！”

闭关……三十年……

太平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玉屏郡主从屏风后惊呼：“父王！”

等到太平王在太医的诊治下醒来时，太平王还是觉得世界格外不真实。往身边的人一问，他才知道他家那个小兔崽子已经跑得不见人影。抓着可怜的御医的手，太平王咆哮道：“把他给我抓回来！”

来自宫中的太医疼得龇牙，小声的说道：“王爷，安洛郡主已经知道了世子悔婚，现在正在皇宫里闹，您把他抓回来也没有用，还不如好好静养一阵子。”

太平王心惊肉跳，“太后没有责怪吗？”

太医和蔼的一笑，摸了摸山羊胡子，“世子爷的朋友是那位殿下，太后怎么说也会卖几分面子。”

太平王的心脏骤停，瞬间记起朱明麟是太后的心肝宝贝。

要是太后知道小九的事情……

“王爷，王爷——？”太医默默放下手，很好，太平王又晕了过去。

前往长白山的道观的马车里，宫九人逢喜事精神爽，卡得他欲死欲活的宗师境界在他大惊大喜下顺理成章的跨入。顾响让宫九静下心去稳定境界，偏偏宫九有事没事就黏在他身边，武道修为诡异的呈现欣欣向荣的趋势。

魔门的功法永远无可理喻。

真不明白创建这些功法的人是要他们无情，还是要他们有情。

顾响在见识到宫九突破武功不久就疼得满地打滚的惨象后，为这份蛇精病的功法点上一排蜡烛，仅次于第一页写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葵花宝典》。

像蛇一样的褪去了干枯的皮，宫九的精气神陡然上了一个台阶，同时，受虐癖死灰复燃。不过他明智把这种发泄放在了在追顾响方面，两人交手，他屡战屡败，最后借着养伤明目张胆的窝在马车里。

顾响被他弄得有些崩溃。

我以为我才是穿越者，你敢不敢不那么暴露的裸睡啊！

长白山一到，马车里的宫九就被顾响踹了出去。整理了一下衣衫，顾响为了去见白叙老道，今天罕见的穿了身不敢碰灰的白衣。精致的剪裁和做工，哪怕是个普通人也能穿出一丝逼格，何况是有皇家和宗师气质加成的顾响。

下了马车，他看着连绵不绝的高山白云便是一阵神清气爽。

不愧是在古代有神山之称的长白山。

顾响突然想起了自己来到古代却没做的一件事，当即观山有感：“天东长白近蓬瀛，缥缈仙人玉雪清。凤去紫箫声己绝，青鸾独跨上瑶京。”

宫九诧异道：“你把它比之蓬莱与瀛州？”

顾响刚想说这只是比喻，结果……

“听上去有点耳熟。”宫九苦思冥想，迟疑的道：“似乎是王仪伯的诗？”

顾响负手而立，风萧萧易水寒，内心独悲怆。好不容易记起一首诗，打算刷刷逼格，为什么这个诗人早就做完这首诗了？

宫九，你可以闭嘴！

无法了解心上人的内心活动，宫九只能以为顾响喜欢这个人的诗，暗暗做下决定，回去就把对方的诗句全部背下来。

长白山，清静观。

一个童颜白发的老者正专心致志的扫地，地上的灰尘在他的清扫下隐隐腾起，如一条条活灵活现的灰龙在玩耍。感受到道观外的阶梯上走来两个人，他停下每天乐此不疲的动作，灰尘和落叶重新堆积在扫把下。

手上的力道一抬一放，他从顽皮的世外高人变成垂垂休矣的老者。

当顾响和宫九登门前来拜访观主时，就看到一个毫无特色的老头子慢吞吞的在收拾环境。顾响沉思一刻，脸上露出看破一切的睿智笑容。

“白叙道长。”

老者装模作样的动作僵住，连额角蓄下的白眉毛也一颤一颤。

“什么？他就是白榜第一？”宫九散漫的神情不见，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这个本来无视的老头，说好的世外高人风采呢？

顾响但笑不语，感谢武侠小说里的各种描写，他已经充分的能把高手归为几类。金庸的扮猪吃老虎类，古龙的装逼神秘类，黄易的神乎其神类，而眼前这个老头的举动直接让他想起了天龙八部的扫地僧。

越是平凡才越可能隐藏着石破天惊的内在。

当然……不排除有认错人的风险。

顾响把心中假如认错人的借口丢掉，因为眼前的老者已经郁闷的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把收敛极深的内息放开，白叙道长依旧是那副平淡无奇的模样，可是在他们两个的感知里，这个人如同这座道观的一砖一瓦，充满着朴拙的气息。

第45章天外有天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顾响不找天下第二的人挑战，直接跑来找天下第一的人是一种奇怪的事情。但是顾响非常有自知之明，且看玉罗刹都打不过黑榜第一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打得赢如今白道昌盛的武林白榜前二。

所以，他找第一和找第二名其实没区别。

顾响今天做足准备，要的就是“光明正大”的让对方输的心服口服。

咱们论道。

纵观古今千年，在对武林的了解上，很难有能够超过顾响的人。他看过的武侠小说数不胜数，随便提起哪个人物，便好似曾经亲眼目睹过那些人活着的年代。

白叙道长本来不怎么把这个后辈的挑战看在眼里，打算让顾响静下心来潜修，别把什么天下第一看得那么重要。可是随着他的话题不断被顾响随口接上，天南海北，不管是万里之外的蛮荒世界，还是高山深海，无数前所未闻的飞禽走兽，白叙道长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重视变得激动起来。

这个世界何其之大，以大宗师的脚步也无法衡量世界的距离，白叙道长本来以为会带着这个遗憾直到破碎虚空，却未料这世上也有向他一样探索的人。

顾响比之活了百年的白叙道长更加了解世界，那些常人毕生难得一见的事物在他口中如数家珍，不值一提。

前世有飞机，有火车，人类的足迹遍布每个角落，顾响当初的家境也不差，从小跟随家人就能出国旅游。若说顾响有哪些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要努力把白叙道长口中神乎其神的东西找到对照物，紧接着嘴角抽搐的发现不过是一种习性特殊的动物罢了。

白叙道长一得到答案，拍桌惊呼：“原来真的存在啊！”

宫九也听得入迷，对顾响的印象值再攀新高，心道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顾响从容的喝茶润了润嗓子，这些才只是开胃菜，重点是他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佛家信一花一世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道家奉信三间九界，对生死阴阳格外的忌讳，但除了传鹰之子鹰缘有过大机缘窥视另外的世界，这尘世中大部分人对世界的认知都处于迷蒙的状态。

正所谓思想的一小步，时代的一个大步，顾响作为千年后来到古代武侠世界的穿越者，可以毫不心虚的说——他看过世界之外的世界！

“什么！”

此话一出，白叙道长的脸色变了。

宫九猛然看向顾响，骇然道：“世界之外？阿响，你达到了破碎虚空？”

“非也。”顾响记起自己的另一段人生，眼底浮现莫测的光彩，“如同黄粱一梦，我的记忆里有着属于朱明麟的过去，也有着另外一个叫顾响的过去，然而对我来说，比起破碎虚空，我更像是从破碎虚空后的世界回来。”

按照两个世界的发展程度而言，破碎虚空的世界也未必有他那边繁荣旺盛。

一群武痴，你指望什么科技人文发展吗？

对破碎虚空后的世界再次打了个低分，顾响伸手指了指上方，白叙道长和宫九下意识的抬头，结果看到的是清静观的屋顶，两人顿时：“……”

顾响解释道：“我曾看到过宇宙星辰，日月不再是唯一耀眼的存在，天地在它们面前渺茫如沙砾。你们知道吗？我们在夜晚看到的星辰，它们是呈现着千万年前的样子。”

白叙道长如痴如醉的陷入思索，“千万年前……”

“是啊，我们在经历时光的同时，也在透过时光看千万年前的景象。”顾响对这一点的感慨不比他们少，还有黑洞，宇宙大爆炸之类的事情，听着就觉得比武侠还玄幻，“大概我们在世界另一端的【人】眼中，也是历史之中的一员，偏偏我们一无所知。”

时间与空间，世界的两大未解之谜。

咦，这么一想，其实破碎虚空也没什么了不起吗？顾响记得他以前的国家已经实现空间跳跃的入门技术，未来持续发展下去，什么光速飞船啊，跨银河系的星门啊，穿越时空绝对不是梦！

白叙道长和宫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科普了一遍刷新世界观的宇宙知识，顾响已经把两人忽悠得想送上膝盖。

从清静观里出来后，顾响的嗓子有点发疼，从袖子里掏出一片薄荷叶嚼了嚼。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宫九没跟上自己，他不怎么奇怪的回过头，只听见对方飘忽的说道：“你一直说你自己是顾响，也是因为如此吗？”

经历过两段人生，两个世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留念尘世的浮华。

正如破碎虚空的武者没有人愿意回来一样……

宫九闭了闭眼，下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决心，“顾响，我决不会拖你的后腿，请你再等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追上你的脚步。”他的灵台清明，以往的疯癫像是被一只手抹去的灰尘。

“我想和你一起破碎虚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与之对应，另外一道偏向温和的声线说道，“只要你能做到，我等你，宫九。”

清静观的下山阶梯上，顾响的白衣在风中吹得飘然，恍若身处云端，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配着淡淡的笑意，竟把长白山的风光都掩去了三分。当真是验证着天东长白近蓬瀛，缥缈仙人玉雪清。

有一种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不是他的外貌。

丰神绝世。

宫九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爱上庞斑，爱上浪翻云，到了那种程度的人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或许不是江湖上最俊美的男人，却绝对是天下无人可及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会慢慢属于他。

宫九的笑容随之展开，在顾响的默许下走到他身侧，陪他欣赏长白山的大好风景。

两年后，顾响占据白榜第一，他和玉罗刹的五年之约被延迟。原因既不是顾响不乐意战斗，也不是他的武功出了什么问题，而是玉罗刹可悲的没打赢黑榜第一，从身到心体会了一遍道心种魔大法的神鬼莫测。

安念梵无可奈何，把慈航静斋记载的道心种魔大法的情报泄露给他也没用。

谁让历代修炼此功法的人都是妖孽之辈，经过数个大宗师的改良后，道心种魔大法变得连它的创始者邪帝向雨田都未必认得出来的样子。

玉罗刹把教中事物委任给信任的人，开始搬家到对方附近去。那位从始至终没在江湖露面的庞斑传人最后不耐烦，知道玉罗刹为什么老是找上门后，他派人传话给百晓生，内容神秘。

没过多久，百晓生捏着鼻子另外开了一个榜。

名曰：江湖美人榜。

结果男性榜首，是不以真容出现在江湖上的西方魔教教主。

荣登榜首的玉罗刹：“……”

美女榜首的自然是五十年来依旧是很受欢迎的安念梵。顾响琢磨着两人的外貌，再想到西门吹雪的优秀，不由赞道他们两个堪称绝配。

有了大宗师的亲口承认，江湖中人登时对西方魔教的教主充满好奇和倾慕。

原来玉罗刹蒙着迷雾的原因是太美啊！

看到顾响来信恭贺，玉罗刹气得撕了他的纸。随即他笑容狰狞的打开一张来自圣门禁地的某人来信，上面写道：“这回你第一了，不要来烦吾。”

玉罗刹虚弱的扶住胸口，一掌震碎了桌子！

谁想要这种天下第一啊！

瞬间，对方的仇恨值拉高到超过顾响的程度，玉罗刹决定和他死磕到底。

得知玉罗刹处于“繁忙中，勿扰”的近况，西门吹雪松了口气，顾响松了口气，宫九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为这个假想情敌感到一丝拉的同情。玉罗刹做人太失败了，不然怎么会一倒霉，旁边的人全部在隔岸观火。

哈哈，好吧……他也很开心，终于没人分走顾响的注意力！

可是比起三教九流皆有的无名岛，顾响更愿意待在清静的万梅山庄。西门吹雪视他为好友，两人相交数年，在感情上比对叶孤城还稍微亲近许多，“父亲暂时不会过来，你先住下，晚上我来找你印证剑道。”

“好。”顾响内心苦瓜脸。

为什么西门吹雪还是不肯放过他，这些年理论知识都快挖空了啊！

下一刻，宫九立刻否决：“晚上不行！”

西门吹雪危险的视线落在宫九身上，大有你敢碍事就宰了你的杀气。宫九不畏惧的瞪了他一眼，握住顾响的袖子里的左手，甜甜蜜蜜到令人牙疼的说道：“我们住在一起，你确定要打扰我们吗？”

接收到暗示的西门吹雪：“……”

夜晚的论道不了了之，顾响看着走路飘忽的西门吹雪，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头疼。算了，好歹宫九替他摆平了西门吹雪，以后对方恐怕再也不敢在拉着他彻夜通宵的论道。

“你啊。”手指戳了一下宫九的额头，顾响起身去休息。

宫九不在乎的从背后抱住他，委屈的说道：“你现在不用管玉罗刹，为什么还要住在万梅山庄，我们可以找个环境不比万梅山庄差的地方住下。”

顾响不可置否，在谁也看不到动作的时候，反手就拔出了宫九佩戴的长剑。

宫九：“……”

剑架在他脖子上，锋锐的寒意让鸡皮疙瘩冒出一片。

“宫九，你该磨砺剑意了，我等着你早日变成大宗师呢。”顾响笑得人畜无害，剑挨近几分，“正巧叶孤城快到万梅山庄，你们三人好好相互学习。”

宫九泪流满面。

说什么学习，还不是他们两个联手压制他一个人。

第46章炉鼎人选

出乎预料，在顾响快要从勤奋状态懈怠下来的时候，玉罗刹突然上门。

一进来，他自然看到万梅山庄的那白衣三剑客。首当其冲的是他的宝贝儿子，其次是越看越厌的叶孤城，最后是……玉罗刹一把抓住想要给顾响通风报信的宫九，笑得和蔼可亲极了，“宫九，陪我走一趟吧。”

宫九纳闷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西门吹雪目送过来绑架宫九的玉罗刹，顺便让仆从去给顾响打个招呼。之后，他以过来人的态度对叶孤城说道：“不要管他，宫九走了，我耳根子能清静一些。”

叶孤城黑线，“是吗……”

西门，我的问题不是这个，你自动把你爹忽略了啊。

西门吹雪斜睨了一眼他，走向平时练剑的地方。自从知道玉罗刹到底有多渣，他的身世有多坑爹后，西门吹雪就对这两个常年闹翻的父母已经不抱有希望。

“玉罗刹带走了宫九？”顾响停下在棋盘上摆子的手，讶然的听到这个消息，“他没留下什么话给我吗？宫九主动跟他走？”

仆人解释不清，说道：“九公子并没有没受伤，老爷带走他之前没说什么话。”

顾响对“老爷”二字眼皮跳了跳，看来玉罗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入侵了万梅山庄，这里恐怕不再安全。他并不着急的吃完午膳，洗净双手，再泡个澡就乘着万梅山庄的马车出去了。

一家老字号酒坊前，伴随着马车行驶的轱辘声，坐在前面的车夫拉紧了缰绳，上好乌木打造的厚重马车便稳稳的停靠在门前。

这家酒坊口碑极好，酒香堪称塞北一绝，里面买酒和酒的人很多，却第一次看到有类似砸场子的情况。不怪他们这么想，谁让马车堵住了门口，客人无法进出，逼得里面酒坊的老板连忙出来看情况。

眼尖的看到马车上的万梅山庄标志，老板暗道不妙！

他想要蹑手蹑脚转身……

“站住。”

隔着马车的车帘，里面传出青年男人平淡的话，声音不高不低，一般人听了大概不当一回事，但把老板吓得一个激灵，脚步死死的钉在地面不敢动。他惊悚的发现，来者不是西门吹雪，是另一个更不妙的人！

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汗，老板鞠躬的说道：“这位大人，请问你有什么吩咐。”

“咻——”

帘子微微晃动，一个东西飞射出来！像飞镖般扎在门口的木柱上！

老板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露出来的一头，果然是代表着西方魔教客卿地位的玉牌。脆弱的玉在刚才迅猛的力道下丝毫无损，半块镶嵌在百年古木的柱子之中，店内看热闹的人顿时抽了口气，外行人也知道这一手要多深厚的内力。

“我要见他。”

顾响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这回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的到来。

老板连忙滚去联络教主。

然而玉罗刹在万梅山庄对他避而不见，又怎么会在顾响前来砸场子后过来一见。顾响知道这些，今日的所作所为纯属表态，不表态，玉罗刹还一直把他当一只狐假虎威的猫呢！

好歹他也白榜第一了啊，摔！

外表永远淡定的顾响当然不会表现的那么狂躁，但他周身的低气压连外面的马都感觉到了。

马儿刨了刨蹄子，有些不安的乱动。

老板后知后觉的跑了回来，赶紧让看家护院的人把客人从后门赶走。顾响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压根就没打算下去，“我就在旁边的客栈住下，他若有消息，你过来找我。”

不待老板挽留，马车掉了个头，在车夫的驾驶下渐渐远离了酒坊。

顾响到他名下的酒坊里砸场子的事情，玉罗刹当天就知道了。看到眼前说完一通话后，满脸兢兢克克的酒坊老板，玉罗刹托着下巴，散去迷雾的容颜非但没让人心向往之，反而像是美到剧毒，让人看到就瑟缩，只敢在心底诽谤着为什么迷雾之下不是一个老头。

“下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酒铺老板就迫不及待的脱离大宗师的威压范围。

一天之内被两个大宗师吓过，酒铺老板觉得可以在以后跟自己的子孙嘚瑟一次了。

短短的半天功夫，玉罗刹带着人并没有走远。移开目光，玉罗刹对被“请”过来的宫九不怀好意的说道：“他还挺在乎你的嘛，以前都不敢正面对上我。”

宫九脸上浮现一丝喜色，顾响在乎他，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玉罗刹没给他多少时间心花怒放，“你的体质特殊，兼之被魔门功法由外向内的洗髓伐毛，倘若在晋入大宗师的时候散去功力，无疑最适合修炼道心种魔大法。”

宫九早就从顾响口中听闻道过心种魔大法的尽头就是破碎虚空，哪里能不心动。但是天下没掉馅饼的好事，玉罗刹自己都不修炼，偏偏找他来……说没鬼的没人相信。

“玉罗刹，你进阶大宗师尚花了一甲子，我要是到了大宗师的地步，何苦再重修过一门功法。”

“连这点决心都没有，你还想追上顾响的脚步？”

玉罗刹化身蛊惑人类的魔鬼，一心一意给他推销道心种魔大法的好处。

未料宫九认真的听完这番话，说出了甚少人知道的秘密：“邪帝舍利要是在，我修炼道心种魔大法倒没问题，可是它的下落不明，且道心种魔大法需要资质绝佳的炉鼎，情欲同身同受，一不小心就会邪火焚身，我怎么可能让别人影响到我和顾响的感情。”

玉罗刹先是一惊，后突然欣喜若狂的说道：“还有这一点？”

宫九狐疑的打量着玉罗刹，“你想利用这一点干什么？该不会是……你让我学这功夫就是为了对付黑榜第一的人吧？”

玉罗刹笑而不语。

宫九的脊梁一阵发寒，心知差点就上当了。

越是强大的功夫，就越有限制，顾响曾经把天下有名的功法都和宫九讨论过，不管是四大奇书还是其他一流功夫，所有宫九艳羡不已的秘籍背后都有糟心的地方。

《慈航剑典》，情关和生死关是妥妥要突破的地方。

《长生诀》，你要是没有符合它要求的资质，给你秘籍，你一辈子也练不出个玩意。

《天魔策》的一部分——《天魔秘》，十八岁前破了处子之身，就等着这辈子卡在这一关吧。

最后是四大奇书最神秘的《战神图录》，见过它的人其实不少，连天魔策和慈航剑典都是从中演化出来的功法，可是古往今来能破碎虚空的人有几个敢在战神殿闭关潜修，三十年岁月，不知人间沧海桑田。

至于道心种魔大法和与其并列的紫血大法，呵呵……

顾响给予的评价就是：自虐的人玩的，正常人别参与，没准把自己玩的越来越不像人。

玉罗刹从宫九口中撬出了道心种魔的各种弱点，虽然一腔的算计落空，心情倒是愉快至极。在顾响过来接宫九的时候，玉罗刹正在和宫九列举当今武林的正道高手。

顾响有点不悦，宫九已经够歪了，这两个家伙怎么混到一起。

“你们聊的挺开心的啊。”

“顾响，你说当今正道谁能突起。”玉罗刹才不在乎抓来宫九有什么影响，兴致勃勃的列举：“慈航静斋的传人就一个小丫头，佛门那边藏着掖着，我不太清楚他们的新一代，武道和峨眉最近也没什么高手出现，感觉大门派未来五十年要没落了。”

“陆小凤啊。”顾响下意识的反驳道。

整个江湖的大体框架是大杂烩的综武侠没错，贯穿剧情的分明是陆小凤传奇。

宫九一愣。

玉罗刹一呆。

好一个灯下黑，谁都知道陆小凤身世不明，仁者侠心，又是个风流多情的种子，大有几百年前楚留香的风采，却未想过白榜排在二十名开外的他会和江湖顶层有和关系。

宫九的大脑飞速的回忆起陆小凤的事迹，各种猜测横飞。玉罗刹恍然道：“怪不得他一直顺风顺水，得罪那么多大势力都没关系。”

顾响扶额，“陆小凤有陆小凤的能耐，他达不到楚留香的名声，不代表他就依靠了别人的帮助。”

“不，你误会了我的想法。”玉罗刹站起身，“你们好好聊吧，我要走了，宫九，你要是以后想修炼道心种魔大法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帮你介绍给他，他正缺一个传人。”

宫九点头，对玉罗刹的“好意”心领了。

一场绑架不了了之，顾响已经对玉罗刹习惯性的折腾绝望了，回过头朝一脸纯良的宫九问道：“给我说清楚，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玉罗刹好像是在找方法对付黑榜第一。”

“于是？”

“于是他希望我修炼道心种魔大法，再把破绽告诉他。”

“……”

顾响的脑补能力不弱，把前因后果串联上，他被自己的想法雷得外焦里嫩，艰涩的说道：“难道……你们怀疑陆小凤是那个人的炉鼎？”

宫九拨着指头给他算特点：“你说过的，炉鼎要求一，天资卓绝，陆小凤无门无派就能自创灵犀一指，资质其实不会弱于我和西门；要求二，正道人士，陆小凤经历过各种朋友的背叛，心性依旧不改；其三，他每次都能绝处逢生，要说暗中没有人帮助，简直不可思议。”

阴谋论后，宫九说得简直证据确凿，令顾响无言以对。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串戏来得囧囧有神吗？

第47章成功夺魁

黑榜第一，玉罗刹。

黑榜第二，娄危。

整个江湖对被这几年黑榜、白榜更新换代的速度惊呆了。说好的神秘莫测的黑榜第一呢！说好的庞斑传人如何牛逼轰轰，为什么才保持了两年就掉到了第二名！

百晓生你出来，我们保住不打你！

百晓生从茶楼的说书先生那里看到大家的风评，缩了缩脖子。

没办法，娄危不显江湖，真正的实力只有他们这些有门有路的人才知道。在百晓生的心中，那是仅次于当年庞斑的人物，黑榜毋庸置疑的魁首。他不知道玉罗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境界相差悬殊的情况下逼得娄危认输，这简直是这五十年来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百晓生的好奇心挠得无法忍受，可是他不会挑这个时候上门去问，怕殃及池鱼。

事实的真相仅有几个人知晓。

比如说顾响和宫九——

顾响颤抖的指着玉罗刹坏到极致的笑脸，“你是说……让陆小凤服了春药，连续几天战通宵？”就算陆小凤是武林高手，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不肾虚才怪！

宫九不太了解深层次的内幕，疑惑的问道：“陆小凤只是炉鼎罢了，你对付他有何用。”

玉罗刹笑吟吟道：“怎么会没用呢，你说过炉鼎的情欲会影响道心种魔大法的修炼者，轻则邪火焚身，重则走火入魔，我让陆小凤精疲力尽，自然能让娄危那边出问题。”

顾响忍不住为那位庞斑传人点蜡。

下一秒，他也十分公德心的挖掘隐私：“娄危出了什么问题？”

“还能是什么问题。”玉罗刹舔了舔唇角，笑得妖娆多情，“估计是憋太久，和我打的时候腿软了。”

顾响：“……”

宫九：“……”

人贱到你这种程度，也是一种极品了。

五年之约的时间已经过去，而今顾响白榜第一，玉罗刹黑榜第一，没有完成的约定再次被玉罗刹提了出来。宫九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顾响受伤，甚至战死，当即脸色就黑了，对着这两个修为高过他一大截的人就怒道：“你们活的不够痛快吗，非要争得你死我活？”

顾响暗自赞道，我也想这么说啊。

宫九，你终于能理解我看见你们这群剑客吃饱了撑着要决死战的心情了吗！

可惜在明面上的态度，顾响依旧是唯我独尊的从容和镇定，浑厚的剑意勃发，几乎能让人听见剑出鞘的金戈之声。他用他此时最勇武的口气说道：“你们之战，势在必行。”

“是的，我想与你一战。”玉罗刹的神态端正起来，凤眸凛凛，经常讥讽的笑意消失，倒是和西门吹雪认真时的神态相似了几分。

顾响冷冷道：“何时，何地？”

玉罗刹从红袖下伸出手，五指张开，仿佛握住了天地乾坤：“紫禁巅太无趣，拦江岛因浪翻云和庞斑而闻名，我们以后也不会比他们差多少，何不如选择一个让后人能记住的地方。”

顾响沉思，一字一顿的说出真相：“其实你只是没想好地方吧。”

玉罗刹的表情绷不住了。

“咳。”宫九轻咳一声，掩去差点笑出来的促音，“你们既然不着急定下，何不如让玉罗刹先想地方，再定时间，况且……“宫九笑得虚假的提醒道：“西方魔教可没有继承人，玉教主还得劳神去处理一下吧。”

没有继承人……

偌大的五个字化作巨石砸在了玉罗刹头顶。

上次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万梅山庄都是托付给了陆小凤，如今换做玉罗刹，他可悲的发现不仅儿子翅膀硬了，不肯接手他的势力，而是连个可以托付的对象都没有！

给安念梵？

算了吧，他的西方魔教还不想给慈航静斋作嫁衣。

无法做出抉择，玉罗刹还是咬牙去了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结局是碰了一鼻子灰。玉罗刹就差哭倒在西门吹雪紧闭的门前，造什么孽啊，魔教教主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阿雪就是不肯过来子承父业！

叶孤城迟疑的站在不远处，“玉教主？”

玉罗刹瞬间脸色从悲愤变成冷漠，凉飕飕的瞥了叶孤城一眼，红衣划过艳丽的弧度，他消失在西门吹雪的门口。叶孤城不愿深究这对父子两的事情，平静的当做没看见玉罗刹的排斥。

走上前，他敲了敲门。

“他走了？”西门吹雪从里面探出半个身体，目光锐利的扫视四周。

叶孤城又是心中一叹，以前大家说西门吹雪和他很像，现在看来，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对方有一个控制欲强得发指的父亲，而他年少时父母双亡，承担的多一些，相对比西门吹雪更加自由。

心软一丝，叶孤城为好友的状况担忧道：“西门，你这样和玉教主相处下去不行。”

“他非要我继承西方魔教，我怎么可能答应。”西门吹雪挪开了脚步，两人进入房间内，“父亲要是有这个功夫在我身上动脑筋，还不如继续生一个孩子，省的天天盯着我。”

叶孤城无语，其实重点是最后一句吧。

不过，他也该考虑一下白云城的继承人了，早日卸任，才能和西门吹雪一样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

玉罗刹在西门吹雪身上磨了十天半个月，西门吹雪咬死底线，死活不肯让剑道沾上权利和黑暗的痕迹，玉罗刹崩溃，恨不得摇着儿子的肩膀喊道：“成为魔教教主照样可以修习剑道！你不要自己定出一堆歪理啊！”

西门吹雪对此不屑一顾，大有你敢赶鸭子上架，我就敢砸了西方魔教的气势。

玉罗刹终于败退。

他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光在儿子身上了。

最后关于西方魔教的问题，玉罗刹干脆找了圣门的那个家伙。要论对权利的淡漠，和对势力的掌控力度，身为邪极宗宗主的娄危是最好的人选。

这可是闭关不管事，都没人敢背叛他的主。

被托付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娄危不喜不怒的盯着他：“……”

敢情你是否忘了坑吾的事情？

玉罗刹脸皮极厚的说道：“是你功法的破绽太大，还挑了一个陆小凤那么风流的人。”娄危的嘴唇微张，想要说的话再次被玉罗刹给堵住，“我给你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传人，他资质和心性不差，也不用怕道心种魔大法在你手上失传。”

娄危想了想，问道：“是谁？”

玉罗刹干净利落的出卖了宫九：“太平王世子，同时是无名岛主的半个徒弟。”

“年龄太大了。”

“只要顾响没死，他的全身功力都会给宫九突破大宗师。”

玉罗刹的一番话令娄危动容。

条件交换之下，娄危勉为其难的应了玉罗刹的条件，答应在玉罗刹出事后接手西方魔教的事物，直到培养出下一代继承人，或者直接把西方魔教交给西门吹雪的儿女。

为了孩子做到这种地步，娄危也不禁侧目。

“你倒是个有心人。”

“呵……”玉罗刹闻言嗤笑，“这世上大多数人都骂我没心没肺。”

第48章水到渠成【一更】

黄易的传统是到大街上开战，吓得老百姓撒腿狂奔；古龙的传统是到装逼的地方开战，能观看的人永远有限；金庸的传统则最接地气，找一座山峰开战，列如五绝的华山论剑。

那么综了各种武侠的世界——走哪个风格？

顾响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学西门吹雪沐浴戒斋，每日以静心平气为足，把精气神调理到决战那一日的巅峰状态。宫九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刻打扰他，把顾响生活上的问题安排妥当后，他加紧速度收集玉罗刹的武功套路，争取为顾响的胜利添砖加瓦。

结果调查了半天，宫九得到眼疼的情报。

玉罗刹容貌神秘，武功神秘，出身神秘，除了知道有域外血统外基本一无所知。

不提本土人士的纠结，顾响对陆小凤传奇里最神秘的Boss的来历也不清楚，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西门”和“玉”两个姓氏，他相信古代的习俗不会变，再伪装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和儿子的姓氏随便乱取。

“找不到……”

宫九泄气的丢下一沓江湖各大世家的名单，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吴明悠哉的走进来，挑挑拣拣一阵子后，他捡起几张纸放到宫九面前，“不要忽略关键的地方，玉罗刹的武功走的明显不是中原武林的风格，你要找的应该是百年前的域外强者。”

宫九低头一瞧，惊悚的抬起头。

“和蒙古皇室那边有关？”

“应该不是。”吴明直接抽掉他手上的纸，“你看玉罗刹那张脸就知道了，蒙古血统养不出那样的妖孽，看下一张。”

宫九撇嘴。

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百年前被灭门的西域家族，咦……有好几个？”

“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不过线索太明显，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被吴明老辣的话戳破希望，宫九的表情不变，飞快的翻阅吴明筛选出来的一部分情报。有了吴明这个和玉罗刹同一时代的人帮忙，宫九找到不少是而非是的东西，可惜派人出去查探一番后，百年左右的事情早已模糊，当年成名过的顶级强者在历史之中烟消云散。

吴明一叹，稍有感伤的说道：“人一死，就没有多少人能记住他们了啊。”

“能名留青史的人只是少数。”宫九没有他这般兔死狐悲的情绪，江湖永远是后浪推前浪，他正值青年，完全不用去思考死后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该烦恼的是玉罗刹派人送来的战贴。

指名了要顾响接。

从静室里走出，顾响洗净双手，接过西方魔教的一位长老恭恭敬敬递来的帖子。

黑底金字，上面熏着还未消散的香气，他翻开帖子，里面的字迹流畅桀骜，看不出半点优柔寡断。到了顾响能够天人合一的境界，他差不多也能靠字看出玉罗刹的情况。

玉罗刹已经做好准备了！

顾响的眼神一沉，没想到玉罗刹对西方魔教的看重还是不及武道。一旦应下这个请帖，他们两人都要抛弃外物，用斩断世俗的心态去决战，就像是当年破碎虚空的那几位前辈。

顾响的心中冒出一个灵感。

然后他笑了，笑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他在绝对偷窥过信上内容的长老面前说道：“给我带一句话给玉罗刹，战帖我暂时接下，但是时间和地点都要改动一二，我需要在此之上添上一个赌约……”

话音长长的一顿，后面的内容听得长老心脏猛然紧缩。

待他把顾响的话传到西方魔教总坛，玉罗刹的表情难掩惊诧，慵懒的坐姿一消，堪称严厉的责问：“你说什么！他真的说了这种话？”长老不敢吱声的跪在他面前，为这个赌约的内容感到深刻的钦佩。

不愧是大宗师的气魄！

玉罗刹气结，哪里会看不出自己属下又被顾响给洗脑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玉罗刹不能拒绝这个赌约，否则臻至圆满的大宗师心境就要留下瑕疵。

顾响的赌约直接把时间地点都篡改了。他要求把时间留到半年后的某一天，说今年恰逢三十年一轮，战神殿即将浮现，他们决战的地点就定在战神殿，赢者成为天下第一，输者待在战神殿闭关！

看似非生死赌约，却比任何生死赌约还冷酷几分！

顾响，你够胆子！

胆大包天的顾响在无名岛表示，反正决战都敢应下，还怕什么其他的东西吗？回望往昔，顾响发现他早就和穿越前的自己不一样了。不管是心胸或者胆魄，顾响已经超过了普通人能做到的程度，摒弃弱者的胆怯，他一往无前的踏上武道大宗师的路上。

做人不疯狂几次，妄来这世上走一趟。

再者……

顾响看向一直支持自己的宫九，清浅的笑容绽开，“这回可要做好准备了。”

宫九的脸上没有半分恐惧，颇感兴趣的开始盘算要带什么东西进去，在这一点上，纵观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眼睛还露出期待的人了。顾响被他的心情影响，不再去考虑后果，愉快的和他讨论起来。

“我在十绝关里可没多余的衣服。”

“这个要多带几件。”

“不用带火烛，战神殿没有十绝关黑暗，还有一只异兽守护，你得和它打好交道。”

“阿响，战神图录好练吗？”

……

人总是会顺杆往上爬，其中宫九十分熟练，趁着顾响对他不再排斥，宫九就在晚上爬上了顾响的床。顾响头疼的看着主动给自己解腰带的白衣男人，眼神亮晶晶得不需要夜视能力都能发现，而且湿漉漉的发丝还能看出宫九刚沐浴完，就等着晚上来找他。

他伸出手，内力蒸发宫九头发上的水汽，冰凉的发丝从指缝中滑落，像绸缎一样。

摸上去很舒服。

宫九的脸颊布满兴奋的红晕，俯下身亲吻顾响。

顾响绝对没有小言里的紧张和窒息，大宗师完全可以胎息，他敢保证宫九吻到死，他都不会有问题。顾响为自己的想法啼笑皆非，手顺着宫九的长发往下滑到光裸紧实的背部，指腹在凹处轻轻摩挲，修剪圆润的小拇指指甲刮过敏感的腰侧，顿时宫九的腰就抖了抖。

宫九的背脊泛起酥麻的热意，肌肉绷紧，腰部可耻的有发软的冲动。

不要啊！

只有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犯病！

原本压在顾响身上的人不知不觉趴下，喘息声比方才动情三分。感受到满足他的用力揉捏，宫九的皮肤泛起微红，连指尖都开始颤栗。虽然很舒服，但是宫九委屈得快说不出话来，“你是故意的……”

“对。”顾响没有任何羞涩的承诺了，“是你自己不争气，怪谁。”

宫九吐血。

“我没有多少经验，疼的话……算了，我觉得你也不怕这点疼。”顾响翻身调转了位置，明黄色的里衣敞开，露出大片养尊处优的白皙肌肤。

单手压制住宫九的肩膀，顾响展现出很少出现的强硬，眼神带笑，满满的是男性的掠夺性。

他在宫九的耳边轻轻说道：“宫九，只有今天晚上我允许你叫出来。”

宫九：“……”

敢情平时不行，在床上就可以吗！

很快抛弃尴尬感觉的宫九也就不在乎上下问题，他想要顾响，哪方面都行。身体的疼痛感越强，受虐的兴奋就越高，宫九的理智被双重的快感冲击，彻底丢盔卸甲，把没节操的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二天，不愿意爬起床的人反倒是宫九。

“起来，婢女马上要进来了。”

顾响推了推缠着他不放的宫九，宫九享受过那种灭顶的感觉，没打算轻易放手。顾响的呼吸被他撩拨得有点维持不住，事实证明，想要喂饱一只隐忍许久的野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方没有再碰过女人，也处于一个男人精力最好的年龄。

宫九浑身酸软的坐起身，有点小烦恼，因为体质的问题，顾响情动时留在他身上的吻痕不见了。

那可是顾响难得的失态啊！

他抬头看向已经开始穿衣服的顾响，唇角挑起，心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在顾响和玉罗刹定下全武林巅峰之战的地点时，全武林的人都发疯了，战神殿！传说中三十年才出现一次的战神殿！哪怕是看一眼那座传说中的圣地也好啊！

但等他们激动完毕，所有人卡壳了。

他们面面相觑，地点知道，战神殿，时间也知道，战神殿开启时的那一天。

最大的问题是——它在哪里啊，摔！

这一关注定筛选掉百分之九十九想看热闹的人，剩下的人一头扎进家族记载的古籍，拼命翻找上一次出现战神殿的事迹。慈航静斋和圣门皆有内部消息，不用像几百年前那样找个地方想破脑袋，玉罗刹借着安念梵的关系得到了准确地点，才没在顾响面前丢脸。

而顾响两眼一闭，靠着江湖事迹的年代就推算出这一次战神殿的准确日期。

“走，我们去附近找找。”

他带着宫九沿着无数先辈的足记，去找那一座惹起过无数次腥风血雨的惊雁宫，以及连接在地底的战神殿。

半年之约到来。

玉罗刹和顾响准时出现在一处荒地上。

不知存在了多久的惊雁宫慢慢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古老遗迹。顾响深呼吸，把脑海里有关战神殿的信息回忆一遍，确定无误后，他没有再看宫九一分，面色严肃的等待惊雁宫开启的时间。

“咔嚓——”

惊雁宫的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在场寥寥无几的数人纷纷睁大了眼睛，不敢错过这历史难得的一幕。

第49章天下第一【二更】

面对这座高达三四十丈的宏伟宫殿，顾响眼皮都不抬一下，打前头的迈腿走向正大门。而他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古井不波，就仿佛惊雁宫与随便一处小茅房毫无区别。

顾响的举动惊醒了玉罗刹，玉罗刹凝重的瞧了惊雁宫最后一眼，把大小和范围映入心底。熟悉的笑意又出现在他脸上，玉罗刹同样是没有看向西门吹雪和安念梵半分，振了振衣袖衣袖，优雅在顾响的后面走了进去。

前者青衣从容，后者红衣洒脱，尽显大宗师独步于世的非凡。

这一进去，可能永远都出不来。

这一进去，也可能会打破破碎虚空的最后一个门槛。

没等其他人站在原地感慨这两人的赌约，宫九握了握拳，冷峻的脸上闪过决绝。他对身旁的侍卫说了几句话，便一去不回头的走向惊雁宫，没走几步，他的前面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挡住。这个男子如同神魔般突兀出现，长发披在宽厚的双肩，他宛如电光的漆黑眸子只是看了宫九一眼，就像是把整个人都看穿了。

宫九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运气内力抵御这种目光带来的精神威压。

把未来预定的徒弟打量了一番，娄危在心底给了一个还行的评价，开口说道：“他们的决战，你作为外人，不可以去干扰。”

宫九猜测出眼前的人是谁，不甘不愿的答道：“我和阿响的关系不是外人。”

“你去也无用，他们皆是大宗师。”

“不。”

宫九执拗的一面暴露出来，即使对方是虽未蒙面却久闻大名的高手，他也能站直身体，仿佛骄傲得不可一世，“要是顾响赢了，我就在旁边观战直到结束，要是顾响输了，我就陪他一起留在战神殿！”

“那要是他死了呢？”

“我陪他一起死。”

宫九的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温柔。

娄危看了他一会儿，“痴儿。”

随即娄危自己也走向了惊雁宫，看得附近的人一脸无语。

有了娄危的宫九两个人的加入，安念梵的倩影一闪，白裙飘飘，好似广寒仙子的消失在惊雁宫门口。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自然不会放过这次观战的机会，双双踏入幽深神秘的惊雁宫。在场唯一不算武林人士的皇帝蹲下身，纠结的扯着地上的杂草，碎碎念道：“进去还是不进去，进去还是补进去？”

里面要生死战的人是他哥啊！

可是……

他是大明国的皇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注意到皇帝脸上挣扎之色的太监心惊胆战，生怕陛下一时想不开就进入了惊雁宫。

“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吧。”朱明麟苦笑，看到太监喜极而泣的端着椅子过来，为他布置在外面等待的环境。他坐在最舒适的椅子上，喝着最昂贵的茶水，心中也没有半点高兴。

朱明麟清晰的发觉，他和他兄长的差距已经不是一个皇位能够弥补的了。

这一生，自己或许还是活着他的阴影下。

惊雁宫内的空气流通，完全不似封闭的环境，顾响一路辨认，找到向下的通道。经过近二十丈的走廊过道后，他终于在一处入口停下脚步。玉罗刹上前几步，来到他身边，两人注视着前面一个古朴的石刻题匾，上面刻著「战神殿」三个大字。

——找到了。

顾响如此想道，心脏的律动微快。

十绝关，战神殿，古往今来两大破碎虚空的地方。多少耳熟能详的大人物走进过这里，又有多少惊天动地之辈在这里留下惊才绝艳的一笔，他们都是顾响曾经只能看着小说望而兴叹的人。

在来到武侠世界的六七年后的今天，他忽然觉得，知足了。

“就在这里面决一胜负吧。”

“好。”

玉罗刹和顾响的声音在漫长的走廊里响起。

赶在他们身后抵达的人都听见了，有一种见证着江湖又一代传说的滋味。

「天地不仁万物为趋狗」

四十九幅浮雕在高空中悬挂，周天星斗在殿顶运转着玄奥的痕迹，他们身处于其中是那么的渺小，任何一个东西都比他们大上数倍，所有人无不为鬼斧神工的战神殿感到震惊。这里本来没有光线，可是在距离大殿四十丈的地方镶嵌着一个大圆，它不知是何材质，里面散发着明亮的光芒，想小太阳一样的照亮四周。

以气派而言，十绝关是个恶劣的仿造品。

顾响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武侠技术，还是科幻技术？

古代人真的造的出来吗？

不过，就算有和他一样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在这里生存过，那也与他无关了。

脚步一转，顾响拉开两三丈的距离。

浑身经过淬炼的先天真气吹动着长发，袖袍盈起，顾响几乎是舒适的阖上双眸，面色浮现宝光，脚步恍若离地面已经升起了许些距离。他心灵深处被刻入的战神图录的浮雕一一划过眼前，与战神殿的浮雕相互对应，周身剑气如同浪涛的起伏不定，呼吸间也产生着极其神秘的韵律。

顾响猛然睁开眼，在不断的提升中稳住了大宗师圆满，仅差破碎虚空一步的境界！

玉罗刹的神色一凛，终于知道顾响为什么要挑这里了。这个家伙在十绝关闭关过，而看他的模样，十绝关和战神殿之间必然有着密切联系！

但他不为所惧，张狂的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年进步多少。”

顾响用他的无形剑气回答了他的话。

这一刻，他不需要外物，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玉罗刹的话令其他人很费解，顾响一走出十绝关就是大宗师，再进步又能进步到哪里去。倒是娄危仔细琢磨了一下，目光锐利的从顾响的身上找到真实的年龄，二十多岁的顶级大宗师？

西门吹雪淡淡的说道：“父亲又在污蔑顾响了。”

场中的玉罗刹脚底差点打滑，恨得牙根痒痒，顾响这个骗子就是会蛊惑人心。

不行，他要冷静！

玉罗刹深呼吸，把多余的情绪压制回去，集中精神的寻找顾响的剑气破绽。他能把阿雪培养成一流的剑道高手，本身的眼光不可能差，顾响以前号称剑道大宗师，玉罗刹还不放在眼里，知道对方的水分很多。今日一瞧，他惊讶的发现顾响这一次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原本的七成把握掉到了五成，胜负对半开，他和顾响竟然会有不相上下的一天。

真是……

“令人惊喜啊。”玉罗刹柔和的吐露这句话，时隔许久的迷雾再次出现，灰白的色彩笼罩住红衣。他在雾中好似鬼魅横行，行踪不定，直到和顾响近距离接触之下，剑气与掌心相碰，爆发出强大的气浪！

掌心无法折断透明的剑气，而再凌厉的剑气也驱散不了玉罗刹的雾气。

好似冤家路窄。

这边开战打得精彩万分，一位旁观者不明真相的喃道：“听说大宗师是西方魔教的客卿，玉教主为什么好像很讨厌大宗师？”

知道真相的几人齐刷刷的看向罪魁祸首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好似没感觉，专心致志的感悟着顾响身上展现出来的剑道。

他爹又被他忽视了。

谁让玉罗刹不练剑，吸引不了剑痴的目光。

玉罗刹这回旧愁新恨齐爆发，只要打败了顾响，他的阿雪肯定不会再说是自己污蔑顾响了！顾响此刻被他的情绪调动到高昂，对玉罗刹的不满也被引发出来。要不是玉罗刹老是挑刺，他至于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拼了命去升级境界吗！都怪你太无聊，玉罗刹！

一场严肃正经的决战再次变成两人之间的经典撕逼。

宫九看得眼角直抽。

只是这一次顾响不会被打着满天下跑，而是变成势均力敌的死磕。

时间在每个人心底流逝，战神殿一旦关上，在场所有人都跑不了。顾响不着急，着急的是玉罗刹，比起已经做好准备在战神殿长居三十载的他，玉罗刹显然是抱着要赢赌约的心思来的。

一个轻松随意，举手投足吻合苍天正道。

一个凌厉诡谲，邪气盎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魔道中人。

也许真的存在冥冥之中的大势和气运，白道兴，黑道衰，玉罗刹随着交手的激烈进行，慢慢的以极为微弱的幅度弱于顾响。尤其在四十九幅战神图录的面前，不管是天魔策还是慈航剑典都得在它面前俯首称臣，玉罗刹的功法虽然大部分属于自创，但也逃不过有天魔策的蛛丝马迹。

顾响笑了。

从一开始，他只修炼了一门功法，那就是四大奇书中最强的《战神图录》！

战神殿就是他的主场！

在轰然一击之中，高山似乎在轰塌，内力化作的江河在奔啸，精神立场笼罩的人全部产生耳鸣，眼前浮现不存在于现实的场景，血迹不知不觉从口鼻流出。即使是修为最高深的娄危也不禁皱起眉心，胸腔有些不舒服。

战神殿的半空翻转出一个身影，玉罗刹凌空折腰，红衣破碎了许多地方，连连往后退去。

顾响慢一步的冲出白雾，剑气撕裂苍窘，殿顶的周天星斗也在剑气下黯然失色。每往前跃出一步，空间仿佛在缩小，几十丈的距离顷刻间在足下走完，顾响的脸色苍白，眼神越来越亮。

他的身影在极高极广的战神殿中不再像个蝼蚁那样渺小，观战的人看到他产生一种错觉。他变得非常高大威严，像极了四十九幅浮雕中的倒数第二幅浮雕，以生动的方式把武道精髓演绎出来。而在玉罗刹眼中，顾响分明是精气神与战神图录链接，每隔一会儿就变化了一种气息，倘若让顾响冲到第四十九副浮雕的境界……

那么顾响很可能当场破碎虚空！

玉罗刹的动摇极为微弱，那种不可思议的念头让他掌心中挥出的力量停滞了一刻。

双掌对上！

战神殿中央的光球似乎有所感应，炽白的光芒遮过视线！

眼前一白，再一黑，顾响融入战神图录的心境被打破，爆裂的气血横冲直撞，丹田中交织的两种真气出现分叉，他呕出一口血块，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在他对面，玉罗刹摇摇晃晃的走动一步，血水从他的袖子里不断流出，滴落在指尖。

整齐的指甲断开，手臂……筋脉寸断。

娄危看得分明，顾响已经无法站起来，不及时救治就要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而玉罗刹的精神和肉体遭到了强烈打击，双手垂下，失去了对顾响下杀手的能力。

这一场对决，两败俱伤！

“不对……”宫九突然这么喊了出来，“顾响！胜负还未分！”

顾响低着的脑袋慢慢抬起，唇齿的血水流得极为骇人。他几乎痛得快要失去意志，感觉四肢都不听使唤，唯有嗡鸣的耳朵勉强接收到娄危和宫九说的话。不能输，不能输……他不想让宫九陪他在战神殿消耗三十载的光阴，他想要和他一起浪迹江湖，过完之后的日子……

“玉……罗刹……”

“我才不会……让你赢，做梦去吧……这天下第一……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