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熊满山接着问：“云老弟，那你是咋找到我们的呢？这天大地大的，难道你跟老大之间还有啥心灵感应？”
“那哪儿能啊，能找过来全是因为顾先生给的信息。”
沈十安一愣：“……你去过京城基地了？”
“对啊，”说起这件事云飞扬还有些惋惜：“我跟万锋正好是你们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到的，这么巧就晚了一步，我到了之后直接去的顾家，顾先生留我们住了一晚，把大概情况都跟我们说了，因为你们是从西门乘飞机走的，我跟万锋怕迟了追不上，隔天一大早就拜别顾先生离开基地，往西边一路找，又不知道你们中途有没有变更方向，所以瑞宝一会儿往西飞飞一会儿往南飞飞，把所有可能落脚的城镇全都转了一遍，就这样没想到还真让我们给找着了！这叫啥，这就叫咱们兄弟俩斩不断舍不了的缘分哪！”
沈十安笑了笑，顿了片刻才道：“京城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云飞扬的神色正经起来，“我只在那儿待了一个晚上，具体的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我也不瞒你，根据我跟万锋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说好那肯定不现实。京城基地里的人太多，管理上本来就很难控制，而且你们离开那天晚上的大暴’乱里死了不少人，好像管理层本身也开始内讧，现在大概就是上层乱下层慌，主要矛盾点还是利益以及异能者晶核，想要恢复如常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
其实就连海岛基地，现在也只是武力镇压下的平静而已，异能者晶核的问题一天不能解决，受力量和贪欲所驱使，幸存者们就一天无法获得安宁。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云飞扬握住沈十安的肩膀：“顾先生反复叮嘱我，如果找到你的话一定要跟你说，顾家一切都好，利刃也一切都好，他会尽快找出能帮你们洗刷冤屈证明清白的办法。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我跟万锋沿途找你这几天，已经看到好几拨从京城出来想追杀你们的人了，现阶段保障自己的安全比什么都关键。”
沈十安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听顾先生提起过一个叫李诚的人？他为了护送我们离开身受重伤，右边手臂被手‘榴弹炸断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李诚这个名字云飞扬没什么印象，但是手臂被炸断的他有：“是不是一个瘦瘦高高还挺清秀的青年小哥？属于一个叫虎什么的组织来着。”
“虎狼团。”
“对对对！虎狼团，他没事，他好好的呢，顾先生手底下有两个特别厉害的治疗系异能者，那小哥的团长还带他来顾家治疗过，我正好碰见一面，他看起来情况不错，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就是断肢没法儿再长出来——不过顾先生说你们这几位当中有个兄弟可以断肢再生？”
陶源举起手。
“牛逼啊小哥哥！”云飞扬比了个大拇指：“这种再生应该是没有时效限制的吧？那等你们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回去了，让这位兄弟帮他再生一下，那位小哥就彻底痊愈了。”
这是个好消息，沈十安紧攥的手指松开几分。沈寻在他手背上轻轻抚摸，然后将他整个手全部包入掌心。
茶馆内突然安静下来，有一种紧绷且僵硬的情绪缓缓蔓延。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个问题会是什么，那个问题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挥散着漫长且迟缓的痛苦。
许久之后，沈十安打破了沉默：“你知道路修远的情况吗？”
云飞扬眼睛里刹那间划过一抹悲伤，他下意识想去拍一拍沈十安的肩膀给予他力量，但对方冷静的表情和挺直的脊背似乎又在说明没有这个必要，因此便只是说出了事实：
“据顾先生说，那场爆炸太过可怕了，现场有将近一半人都直接被冲击波轰成了粉末，路修远位于爆炸最中心，他，他……”
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老实说，云飞扬对路修远的印象还停滞在那个尖酸刻薄、自私自利、总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班长身上。对于路修远能够舍身救人，牺牲自己掩护队友撤离这件事，如果不是顾先生亲口告诉他的，他根本就不会相信。
但正是因为连那样自私的路修远都能作出这么无私的牺牲，他才更能想象到路修远和安安以及这些队友们到底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情，又建立了多么深厚的感情。
早有预料，和预料在确切认证下成为现实，所带来的冲击性是完全不一样的。
许歌立刻红了眼眶，熊满山背过身抹了一把眼睛，沈寻抬手抚上沈十安的脊背，可戴着墨镜的沈十安看起来比谁都要平静，就连语调都没有丝毫波动：
“那晶核呢，谁拿走了他的晶核。”
“晶核在你们自己人手里，好像是利刃有两名成员赶过去了，虽然没能救得了路修远，但是护住了晶核。”
云飞扬话音刚落，茶馆外被魔鬼藤绑得结结实实、几乎半昏迷的王梁忽然发起疯来，在烈日底下鬼哭狼嚎：“你们活该！被挖掉晶核是你们活该！你们才该死，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自己没用怪得了谁，晶核在你们脑子里不如给我，我不会死的，我永远都不会死！滚啊！别说话，滚啊！”
刘方舟揉着眼睛草了一声：“他这又是发得什么疯？晒太阳晒傻了？”
沈十安站起来，从空间内取出长剑，走过去一剑削掉了他的头盖骨。
其余歹徒尚未来得及求饶，也在连成一片的森寒剑光下命丧当场。
尸体堆叠在烈日之下，刺目的鲜血和腥臭的脑浆很快淌了满地。
眨眼之间取了十多条人命，沈十安看上去依然没什么太大反应，平静得教人不寒而栗。
他将剑上的血迹甩干净，反手收剑入鞘。
转身对陈南等人道：“把晶核挖出来，再把尸体收拾干净，我们不是还要去加油站搜汽油吗，那里丧尸不少，我先过去解决。”
云飞扬走了两步想追，被沈寻拦住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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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路口距离他们本来要去的加油站只有不到四公里，沈十安先行一步，又开了车，速度比沈寻要快一些。
等沈寻赶到的时候，沈十安已经杀红了眼睛，加油站附近密密麻麻的丧尸群有将近一半都被冻成了寒冰，轻轻一推便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另外一半在一只二级异能丧尸的指挥下发出兴奋的嘶嚎，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朝他涌了过去。
沈十安的功法暂时不能用，异能在结界中被抽取精光，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也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故意自虐，又不肯吸收晶核补充，本身进化热尚未结束还发着低烧，即便这样，也依然咬紧牙关手执长剑，全靠体力硬生生在尸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沈寻看了片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没有阻止沈十安，也没有像当初对付变异蟑螂那样将方圆数里之内的丧尸全部震成虚无，他只是跟在沈十安后面，为他挡住每一个遗漏的死角，屏蔽每一分未被察觉的危机，在他攻击渐弱的时候无声解决掉每一具即将触碰到他的丧尸，最终将体力耗尽的沈十安稳稳接到怀里。
“没事了，”他亲吻沈十安沾满泪水的脸颊：“没事了安安。”
沈十安摇着头，嘴唇直颤，死死抓住了沈寻的衣服：“是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了路修远。”
如果不是他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以为有空间有功法就没人伤得了他，如果不是他非要日行一善充当好人，亲自将田诗瑶一家带进利刃，他们不会那么容易中了赫修的全套，不会在那天晚上被逼上绝路，更不会让路修远尸骨无存。
体力耗尽、身体和意志都进入最虚弱的状态之后，那些不知道被压抑了多久的情感终于彻底爆发出来。沉重的痛苦和悔恨像是一张金属制成的荆棘网，将沈十安从头到脚牢牢捆住，铁刺嵌入皮肉，每动一下都是鲜血淋漓。
他喘息着，怒吼着，眼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滚滚而落，痛苦得蜷缩起身体：“路修远不应该死的，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想在末世结束以后继续做个医生，他不应该死的啊！错的是我，全都是我……”
“安安，”语嬉，）#里沈寻紧紧抱住这个几乎要被痛苦淹没的青年，在他耳边说：“路修远的死，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如此轻柔，覆盖住那张荆棘网，温柔又坚定，耐心又细致，一点点将它从沈十安身上解开：“是你教我的，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你出于善意帮过的人有很多，云飞扬，李诚，苗首富，赵新河，赵新江……甚至连我都是你一时心软才捡回家。如果你当初没有帮助云飞扬，他不可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在图书馆的时候没有救下李诚，或许我们这次根本不可能从京城逃出来，难道引导这些结果的善意，都只是愚蠢和错误吗？”
“不是所有人都是田诗瑶，你释放出的善意，绝大多数人只会接收后再将其加倍回馈给你。路修远也接纳过你的善意，所以在那个晚上，他决定要为了那份善意保护你，他决定要守住你的后背，为你争取一切生机，以此来捍卫他作为队友的承诺和价值，就像你曾无数次为其他队友做过的那样，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错的从来不是你，错的只是有一小部分接收到善意的人正好是坏人而已。”
“安安，错的只有他们。”
沈十安泣不成声，他用力抱住沈寻，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兽，独行许久之后终于坚持不住，藏在最安全的角落里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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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寻追着沈十安离开以后，陈南等人将散落在地上的晶核全都捡起来收好，棠颂对尸体进行取样留存，最后由许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众人在原地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正当他们等不下去决定去加油站附近找人的时候，沈寻抱着沈十安回来了。
云飞扬立刻迎了上去：“安安怎么了？”
“他睡着了，”沈十安的情绪太过激动，为了防止他伤到自己，沈寻给他施加了一个安眠咒。“照顾好他。”
云飞扬接过沈十安，发现沈寻转身要走：“哎，哎你去哪儿啊！”
“很快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约同一时间，距离茶馆二十公里外的T市西南角。以体育馆和两家酒店为中心，这里建立了一座幸存者聚居点，规模不算小，总共生活了六百多人，外围以土墙和金属墙围起一圈防御工事，算不上固若金汤，但抵御低级丧尸绰绰有余。
如果刘方舟在这儿的话，就能发现居住在这座“城中村”里的人几乎全是异能者，并且每一个人都有至少三种异能。带着手下出去拦截他们的王梁一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支而已。
此时，围墙上有两个站岗的异能者正在聊天：
“王梁他们今天回来得有点迟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你他么闲得蛋疼了操这个心，他们队里有猴子马在，花两分钟准备就能把所有目标全吸成废物，这么吊的能力哪次失手过。”
“那倒也是，草，我们队怎么就没这种人才呢，要是有的话老子五行异能早就凑齐了。”
“我也没齐，这不还差个金系么，上次城主搞了个盲盒竞拍，老子花了一半家当拍下三颗脑袋，结果开出来的全是水系，太他娘的背了我C……”
最后一个音节没能完整发出，因为他的脑袋忽然腾空而起飞了出去，因为事发突然，脸上尚且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懊恼和肉疼。
喷涌而出的鲜血浇了对面那名异能者满头满脸，不等他在极度的惊恐中发出半点惊呼，整个人便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雾纷纷扬扬洒落城墙，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小片短暂的虹影。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片刻之前所在的位置旁边，周身黑雾翻涌，因为凝聚的力量太过可怕，连黑雾边缘处的空间都产生了明显扭曲感。
身影只停留了一瞬便再次消失。没过多久，聚居点内便想起一阵兵荒马乱的惊呼和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敌袭！敌袭！有人闯进来了！”
“你是谁！想干什……”
“草，他怎么这么强！”
“怪物……快跑！快跑啊！”
“别过来，你别过来……”
“求求你别杀我……啊！！”
“……”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聚起浓厚云层，隐隐传来几声闷雷。而十几分钟之后，融合了五十多种异能、号称聚居点最强的“城主”被人踩在脚下，浓稠的血液从口腔和鼻腔中一股股涌出来，胸骨根根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
他死死抱住对方的脚，被越来越多的血液呛得咳了两声：“……为什么，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们……”
为什么。
沈寻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有了答案。
因为他早就想杀人了啊。
早在沈十安失踪下落不明的时候，他就想杀人了。
他想杀掉所有碍事的人，所有围在利刃根据地外面呐喊示威的人，甚至是整个京城基地的人，将他们剥皮抽骨，碎尸万段，让他们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好将沈十安毫发无伤地送回来。
但是棠颂说得对，那是一个阴谋。杀了那些人只会让赫修称心如意，如果京城基地被他屠光，那么安安也会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他忍了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安安受伤，看着安安自责，看着安安痛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赫修有句话说对了，他的确是凯奥斯数百万年来最没用的刻耳柏洛斯。
京城基地的人不能杀，因为安安还要回去，陈南他们不能杀，因为那是队友。
沈寻看着脚下这个蝼蚁般的人类，墨绿色的眼睛里冰冷至极：“这个世界上让我觉得有存活价值的人没几个，很显然，不包括你们。”
你们这群残杀同类、用贪婪和恶念构筑起安安所有痛苦根源的人，早就该彻底消失了。
噗嗤。
鞋底穿透胸腔，将脚下之人彻底踩成了一团碎肉。
沈寻仰起头长吸一口气，又深深呼了出来。
闷雷停止，云层散开，周身翻涌的黑雾连同眼中赤红的血色一起，再次隐入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