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结局
“那左穆怎么样了?”钟乐洋削完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往前推了推,“哥,吃苹果。”
钟乐岑半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从黄泉里回来,他身体受了相当大的伤损,说是阴气入骨也不为过,所以天天的任务就是晒太阳。这回廊是钟家整座宅子里阳气最足的地方,专门辟出来给他休息用。这时候他斜眼看看那削得跟狗啃一样的苹果,没啥胃口:“不想吃。”
钟乐洋抗议:“哥你不带这样的啊!老弟给你削的你就不想吃?昨天我看你吃了两个苹果,不就是土匪给你削的嘛!”
钟乐岑失笑,捏起牙签提了最小的一块,气得钟乐洋直翻白眼:“哥,你还没说呢,左穆到底怎么样了?”那天黄泉井突然井水倒流下陷,随即又向外喷射,钟家人联手压制也无效,好在没多久喷出来的就只是普通清水,先头随着黄泉水流出来的怨魂全被钟家人净化了,算是虚惊一场。只是最后井里居然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沈固一个是钟乐岑,这却真把钟家人吓了一跳。钟乐岑当时还在昏迷之中,沈固对任何人的问题都是一个充耳不闻,浑身上下寒气逼人,弄得钟家年轻点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直到钟乐岑醒了,这寒气才算散了,才跟钟家人说几句话。今天他回滨海去写给特事科的报告,钟乐洋捉了这个空子,得以跑来跟哥哥聊天,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钟乐岑的苹果搁到嘴边上,却没送进去,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声说:“左穆啊,他死了。”
钟乐洋早就猜左穆肯定是死了,他要知道的是细节啊:“怎么死的?”
“自杀的。”
“自杀?”钟乐洋眼睛瞪得老大,“他居然自杀了?”
钟乐岑轻轻点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息壤不是遇水即长,而是遇到魂魄就能吸收从而生长。当年大禹用它来治水,想必横流大地的就是这种包含着怨魂丧魄的黄泉之水了。”他望着瓦蓝的天空,回忆着自己那片刻清醒时看到的情景,“息壤吸收掉一切魂魄,化为自身的一部分,素琴就是被息壤化作了泥土……左穆再留不住她的魂魄,于是他自杀了,魂魄脱体,立刻也为息壤所同化,他和素琴,化作了同一抔泥土,再也分不开了……”
钟乐洋送到嘴边的苹果也停住了,半天才说:“他,他也算是很痴心的了……”
钟乐岑笑了笑:“是啊,他很痴心,可是过执到不择手段,他错了。总算上天还垂怜,让他和素琴永远在一起了……”
钟乐洋嗫嚅半天,终于说:“哥,你知不知道你的命相是因为--”
钟乐岑点点头:“知道,沈固跟我说了。”
钟乐洋有点愤愤:“你那个师傅实在是--”
“师傅也赎了他的罪了……”钟乐岑微微闭起眼睛,轻声说,“而且他抚养了我二十多年,是只为赎罪,还是真心对我好,我知道。如果没有他,我大概已经淹死在黄泉里了。”
钟乐洋小声嘀咕:“哥你太好说话了……不过,不过你,你的身体……”
钟乐岑闭着眼睛笑笑:“你问我体内的恶鬼魂魄?被我封住了。”
“封住了?”
“嗯。其实封住灵窍的方式,师傅和爸用的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忽然什么都记起来了,包括黄泉井启封,妈妈抱着我……”钟乐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动,“还有爸用自己的血写下封灵诀,我都记起来了。于是我自己封了自己灵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爸封得好。”
钟乐洋呆了片刻,轻声说:“可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只是封住,万一……”
钟乐岑笑了:“万一日后再爆发出来?嗯,日后总有日后的办法。沈固有一次说过我,前世持佛二十多年,还是没能去一个执字,从前是执着于证明自己不是妖孽,如今却是执着于证明自己是个妖孽……”他轻声笑,“过犹不及,都是过执。所以我现在不再去想了,能封多久,就封多久,万一日后爆发出来,再封就是。有沈固,有你们,总有办法。”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但在阳光下隐隐有种玉一样的微光透出来,加上眉睫本来黑得清晰,这下当真像画出来的一样;淡红色的唇微微翘着,唇角湿润。钟乐洋偷偷瞧着他,有点出神,冷不防背后空气微微波动,没等他回头,后脑勺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谁!”
沈固从空间裂缝里跨出来,脚边跟着犬鬼,一出来就摇着尾巴直扑钟乐岑。钟乐洋瞪眼问:“干吗打我!”
沈固哂笑:“你说呢?”
钟乐洋嘟囔:“吃飞醋!那是我哥!”
沈固走到钟乐岑身边,挤在椅子上坐下:“你哥也不行。”
钟乐洋一跳而起:“土匪!独裁!哥,你看他这么小心眼,你可不能跟他,万一哪天--”
钟乐岑笑得肚子疼,还没说话,沈固已经挑起眉:“今天特事科下了个任命,给滨海加派了一个人来,你说,我要不要回了,说我人手已经够用了?”
他话没说完,钟乐洋已经摇身一变,开始摇尾巴:“沈大哥,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回了,千万别回了。”
钟乐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任命?派谁来了?”
沈固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摸出张纸来,用两根手指夹着在空中摇晃:“东方辰已经不能做指导人,特事科认为滨海特事小组人太少,派了一个新加入特事科的来帮忙。”
钟乐岑越听越怀疑,坐直身子抢过那张纸,一看之下,钟乐洋三个字赫然在目:“怎么?怎么是乐洋?”
沈固笑而不答。钟乐洋摸摸鼻子,嘿嘿笑一声:“那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散漫着不干正事不是?虽说,嗯,虽说爷爷有那个意思将来让我当这个家主,但现在我爸还春秋正盛呢,我呆在家里不像样,所以跟爸说了,去特事科做点事,也学点东西。”
钟乐岑皱起眉:“这么巧就去滨海?”
“那不是有人在好办事吗?这个,上阵亲兄弟--算了,”钟乐洋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听说,空华要回国了?”
钟乐岑愣了一下:“你还--”
“哥,你别劝我了。有些事,怎么做是对,怎么做适合我,只有我自己明白。”钟乐洋说这话的时候,一扫刚才的不正经,表情严肃。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耳朵上戴闪亮耳钉的非主流模样,将近半年的严苛训练将他脸颊的线条改造得坚硬起来,短短的黑发显得干练,钟乐岑微笑打量他,隐隐从他身上看出点二叔的气质:“越来越像二叔了。那,这事二叔和爷爷怎么说?”
钟乐洋眨眨眼,一刹那又变成了那个小痞子:“我托朋友让特事科批的,爸和爷爷能怎么说?难道说因为怕我跟个男人搞一块,就不让我去?我想他们也说不出来吧?”
钟乐岑失笑,靠回椅背上:“算了,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吧。”
“谢谢哥!”钟乐洋并起手掌在耳边行了个歪七扭八的军礼,随即嘿嘿一笑,“我告退,不打扰你们了。”随手揪住犬鬼尾巴,“走,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钟乐岑微笑地看着他和犬鬼扭打成一团地走了,转头看看沈固:“报告写完了?”
沈固轻轻撩开挡在他眼前的一缕头发:“写完了。”
“特事科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
“就是我的事……他们,没什么说法?”
“哦,他们想研究一下那个封灵诀。”
钟乐岑好笑:“我说正事呢!”
“我说的就是正事啊!怎么,你忘记上次他们对我的事怎么处理的了?现在你担心他们对你做什么?不说别的,就冲你姓钟,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吧?不过,以后你这个编外身份是肯定的了,出力的事,你跑不了。特事科这帮人,属周扒皮的。”
钟乐岑再一次笑出声来,把头靠到沈固肩上,不说话了。沈固搂着他亲了亲,问:“今天好点没有?”
钟乐岑懒洋洋地靠着,像只睡午觉的猫一样:“还行吧。对了,东方辰的眼睛怎么样了?”
“不错。那空青还真有效,东方辰的眼睛已经有光感了,能模糊看见个轮廓。那女医生检查之后说视力在逐渐恢复,可能不能恢复得跟普通人一样,但能看见东西是没问题的。不过她很奇怪,说这都是违反医学规律的。”
钟乐岑耸耸肩,吁了口气:“嗯,这总算是好消息。东方辰有没有说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固好笑:“你没看见黑子那样,现在就打算大包大揽养着她了。不过东方辰说了,她要去读书。前头二十年都看鬼去了,今后得看点人间的事了。”
钟乐岑忍不住也摇头:“黑子真是……还是东方辰自己明白。”
“那是。我看那丫头比黑子有主意多了,将来要是结了婚,黑子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钟乐岑微微笑着。沈固搂着他,问:“乐洋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左穆最后怎么样了,还有我的灵窍是不是又封上了。”
沈固无语:“那小子!”他不想让别人再提起黄泉里的事,怕钟乐岑心里会难过,但想也知道,钟乐洋那小子是肯定按捺不住非要再来问一遍不可的。
钟乐岑闭着眼睛,悠悠地说:“我就看见了师傅那么一眼……”
沈固想起乐山和尚最后仅余的一个头颅,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你心里永远把他当师傅的,这就够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乐山和尚说的话都告诉钟乐岑,只是说他的命相是因为乐山和尚当年的失误造成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秋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缕清爽的风在回廊里穿梭,带来恰到好处的秋气。沈固轻轻抚摸着钟乐岑的头发,钟乐岑把他的手拉下来:“都烧成这样了,别动!”因为半边脑袋被烧得惨不忍睹,他的头发就被剪得只剩一厘米左右,实在是不大好看。
沈固忍着笑用脸蹭蹭他的脑袋:“挺好的,看起来年轻了很多。”
钟乐岑狠狠白了他一眼。沈固笑着按住他的手,问:“不过我到现在还有几件事想不明白。”
钟乐岑被他抓着手,没法去掐他,只好翻个白眼:“还有什么事?”
“当时我们是沉进了黄泉水里,为什么最后反而从黄泉井里升出来了?”虽然放出了息壤,将横流的黄泉水堵住,可他最终也耗尽了力气,抱着钟乐岑沉进了水底。那时候他以为死定了,可是谁想得到最后一口气耗尽的时候,居然是从钟家后山的黄泉井里冒出了头?
钟乐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好多年前了,《科幻世界》上有个故事,讲的是一群人建通天塔的故事。”
沈固皱眉:“巴别塔?”
“不是那个,是篇短文。故事里说,建塔的一个工人,他推着建筑材料走到了塔的最顶端,他觉得他穿越了人间与天界的最后一层障碍,结果最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塔的底部。”
“哦?”沈固起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总要有个解释吧?”
钟乐岑微微一笑:“嗯,有个解释,很有趣。那个工人最后看见了用来印刷的滚子。滚子在纸上一滚,能印出一副图画,可是这副图画的顶端和底部,在滚子上是连接在一起的。”
“呵--”沈固想像了一下,笑了,“确实,挺有意思的。”
“所以有的时候,你觉得最荒谬最不可能的,也许就是事实。”
沈固抱着他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事毕竟是太过高深了,而且他也没意思再去一次黄泉实地考查一下,也就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去:“那么三生泉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会引起三生泉水的喷射?”
钟乐岑想了想:“三生泉水,也许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黄泉水。天下之水,可能都是同源。”
沈固没听明白:“那么说黄泉水都是三生泉水了?”
“也有可能吧……只不过黄泉水里的都是怨魂,而三生泉水里的只是回忆。”
沈固沉吟着:“那么掉进黄泉水里,也能看见自己的前生?”
钟乐岑这次投降了:“我不知道。”
沈固没再说话。在他抱着钟乐岑精疲力竭地沉入黄泉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些景象,碎片一样,一掠而过,连接不起来。有的是一个骑马挥剑的背影,面前是一片尸山血海;有的却是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双手按着腹部惨叫。不过没等他看清楚,打着漩涡的黄泉水就把他吸了下去。
“咳!”一声重重的咳嗽,惊得钟乐岑立刻坐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说:“二,二叔,爷爷--”
钟远鸿脸像锅底一样黑,手里的拐杖似乎很想向沈固头上敲过来:“在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沈固站起来:“哦,急着来看乐岑,没先去问爷爷和二叔好。”
钟远鸿差点闭过气去:“谁,你,你叫谁爷爷!”钟益无奈地扶着他:“爸,您小心。”
沈固泰然回答:“当然是叫您。”
钟远鸿吹胡子瞪眼:“你凭什么叫我爷爷?”
“当然是跟着乐岑叫了。”
钟远鸿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把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沈固无视他吃人一样的目光,继续说:“我想接乐岑回滨海去,终南山这边很快就要冷了,滨海暖和一些,对乐岑的身体好。”
钟远鸿沉着脸说:“我要不同意呢?”
沈固看一眼钟乐岑惴惴的眼神,笑笑:“哦,您要不同意,那我天天来看乐岑也是一样。”
钟远鸿胡子也翘了起来,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钟益忍了忍,还是笑了笑:“爸,我早说过,这小子脸皮很厚的。”
钟远鸿板着脸说:“笑什么!”钟益赶紧严肃表情。
钟乐岑低下头偷笑。沈固表情却严肃起来:“爷爷,我想您应该很明白了,我和乐岑是在一块了,而且以后都不准备分开,希望您别在阻拦了。”
钟远鸿拿手杖直敲桌子:“说得容易,你空口说白话的,就准备把我孙子娶走了?”
沈固想了想:“您要聘礼的话我是拿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不过,我有个阴煞的命相,跟乐岑正好是一对,这个怎么样?”
钟远鸿目瞪口呆,钟益也愣住了,只有钟乐岑笑了起来,也站起来,跟沈固并肩而立:“爷爷,我们真的特别合适,您再找不出来比他更合适我的人了。”
钟远鸿大败,拖起手杖让儿子扶着自己走了,最后留下一句话:“你们两个……算了,我不管了!还真是--那什么--不过小子,你要是仗着身手好将来欺负我孙子,信不信我钟家再把你打回黄泉里去!”
沈固对着钟远鸿的背影喊了一声:“不会的!”回头搂住钟乐岑,“你爷爷真会说话,眼力也好。”
钟乐岑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力好?”
“对啊,一眼就看出来是我娶你。”
“沈固!”钟乐岑恼羞成怒,操起削苹果的刀子,“你不想过了!”
沈固哈哈大笑,轻轻松松把他手上的刀子夺下来,反手拔出十握剑:“宝贝,咱们回家了!”回家,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都市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么长的文,谢谢一直支持着的大家,先鞠躬……接下来准备攒一点文,所以暂定于明年2月1号开新坑,就是罗靖和小麦的故事,当然如果攒文速度比较快,也可能1月中开坑,不过名字现在还没想好,大家有好名字的话给支持一个啊?再有,定制印刷的事,我看现在已经有希望凑齐20本了,所以我要去问问编辑怎么办,如果能发起定制,肯定要加至少一个番外做福利。再次谢谢大家支持,咱们明年新坑见。
【——出书版番外——】
番外一 洞房花烛
“这样行吗?”钟乐岑耳听门外的音乐响起来,在镜子前面又照了照,有点紧张地问沈固。这是他们的婚礼,在寂莲举行,外面坐的,嗯,全是天师行里各个能叫得出姓氏的家族派来的年纪相当而八卦能力卓越的年轻后辈,当然,还有他在寂莲里认识的朋友。
沈固微笑着上下看一遍:“很好!半点问题也没有,漂亮极了。”婚礼是他提出要举行的。本来,两个人过着甜蜜而忙碌的小日子,倒也没想过这件事。然后在东方辰和小黑子的婚礼上,他看见钟乐岑眼神里的羡慕,才突然明自,其实钟乐岑是很在乎这事的,他渴望一种正式的、被大家所承认的关系。于是当时他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倾身握住钟乐岑的手,说:“我们结婚吧。”
门忽然打开,郎一鸣一头冲进来:“到点了到点了,出场吧!”小溪跟在后头,手里拎着红布包的脸盆,里头是宽心面,“就是,大家都等着呢。哎呀乐岑哥,你很帅了,不要照了,两个人挽起手来,走吧!”
寂莲今天人满为患。左健带着狐狸过来,招致了全场天师们的侧目。如今这年头,真是没法说了,五大世家里净出异类,这个跟男人结婚,那个就带着只公狐狸到处跑。不过,还没等年轻天师们议论完,一对新人出场了。立刻,天师们的下巴又掉了一地,因为跟在新人后面的伴郎,居然也是个妖精!天师请妖精做伴郎,这,这真是——世界变了!
在沈固的威胁和牌九的贿赂之下,非非还是中规中矩地筹备了这次婚礼。双方来的长辈是沈芝云和钟益,虽然两人的脸色都有点诡异,但居然相谈甚欢。
到新人挨桌敬酒的时候,沈芝云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了。”
“外婆……”钟乐岑还是有点惴惴,倒是沈芝云笑了笑:“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吧。汤圆和八云还在家里呢,我先回去了。”
钟益也站起身:“我送您回去。乐岑,爷爷说让你们回家再请一次,这里太小了。”
钟乐岑怔住了:“爷爷说?”本来钟益能来就已经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了,现在钟远鸿竟然也说让他们回家再请一次酒?如果真是在老宅请酒,来的客人可就不是现在这些年轻人了,天师行里有头有脸的都要到场,那可不是小事。
钟益干咳了一声:“那什么,张家那孩子据说是也要办婚礼,爷爷的意思,我们先办。”
沈固险些要笑出来。钟家这位老爷子可真是,这种事也要争个先后?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是一个明确的接受的表示。结果钟乐岑和沈固一高兴,就有点轻敌了。婚礼最后一项颇有古意,是用红绳把两人的手腕拴在一起,然后送进洞房。沈固觉得婚礼已到尾声不会再有啥么蛾子,居然就没有拒绝非非用两根红绳把两人双手都拴住的举动。结果红绳刚拴好,牌九突然拉开沈固的衣领,迅速塞了一个桔子进去。桔子咕噜一下就滑到腰带那一块儿,然后非非宣布:桔,就是吉,请两位新郎用“嘴”把这个桔子拿出来,争一个“最最吉利‘的好口彩!
底下来宾哗地就乱了。寂莲的常客们大吹口哨,狐狸已经不顾左健的压制爬到桌子上乱叫,而天师们下巴齐掉眼珠弹出,不少人都在心想幸亏来的是自己而不是长辈,否则难免成片人心脏病突发。
钟乐岑的脸从进了寂莲就没凉下来过,这会更是如同火烧。沈固放眼刀砍牌九,低声说:“你找死呢?”幸亏钟益己经走了。
牌九嘿嘿奸笑,转身高呼:“大家这样看着,两位新人会不好意思的。这样吧,大家闭眼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内新人能把这个桔子拿出来,就算咱们倒霉——不不不,就算新人不给我们这个福利;要是一分钟没拿出来,我们可就——啊,大家明白的,哈哈哈。计时开始,大家闭眼!”说完他先抓住沈固的手:“哥,你可不许犯规。”
全场年轻人嬉笑着闭眼,只剩下钟乐岑和沈固大眼对小眼。过了几秒钟,沈固正想把手抽出来,钟乐岑已经红着脸蹲下身去,开始用头去推那桔子,想把它推上去,再从沈固衣领处拿出来。
沈固觉得自己一下就热了。正是九月初,衣服穿得都薄。桔子滑落到腰带上方。钟乐岑试图去推,脸就挨在沈固裆下。
他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也不知是呼吸还是脸颊的热度,居然隔着裤子也能感觉到。沈固低头看着钟乐岑俯头在自己腿间——忽然发现,就这个姿势,他看着居然就硬了。
钟乐岑马上就感觉到了沈固的变化。他蹲下来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但该死的桔子不听话,推一推滚一滚,他的脸就在沈固身下蹭来蹭去,很快就感觉到有东西在硬硬地顶着他。这下他还怎么敢动,两个人又复大眼对小眼地呆住了。
非非还在大声读秒。
牌九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决定放水,于是松开了手。他本想沈固借这几秒钟把桔子拿出来就行,没想到非非还没读完秒,下面坐着的年轻天师们已经乱了,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奇异的灵力波动。大家睁眼一看,两位新人己经不见了。
沈固抱着钟乐岑出现在家里。把十握剑往旁边一扔,两人就摔进了床里。钟乐岑挣扎着说:“桔子要压烂了。你先把绳解开啊。”
沈固翻个身把他放到上面,目光灼灼:“不解,你先把桔子拿出来。”
钟乐岑的脸霎时红得直透耳根。沈固轻轻顶他一下:“快点。”
钟乐岑下意识地往窗的方向看了一下。窗帘半拉着,外面应该看不见。他吞咽了一下,终于低下头去,开始用牙一颗颗地咬开沈固的衬衣扣子。
沈固沉重地喘息着。这游戏其实对他也是个考验。阳光就这祥从玻璃里透进来,半遮半掩的感觉有种特别的刺激。
钟乐岑终于解开了所有的扣子,桔子滚出来,己经没人再关心了。沈固动动手腕:“还有裤子呢?”
钟乐岑连看都不敢看他,轻轻应了一声,低头去折腾那条裤子。这个更麻烦,沈固终于忍不住一张手,金铁之英挑断了拴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绳,翻身把钟乐岑又压了下去,几下解决掉了两人身上碍事的衣服。
钟乐岑被他翻得天旋地转,但沈固那么灼热地顶着他还是感觉得很清楚,忍不住说:“你就是找麻烦——”
沈固掐住他的腰,示威地往下沉沉身体:“用不用我把你嘴堵上?”,这话说得语带双关,钟乐岑脸红得颇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
沈固拉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身下,凑在他耳边旁边说:“知不知道,一看你蹲下来,我就想了……”
钟乐岑握着掌心里滚烫的东西,小声回嘴:“都是你兄弟出的馊主意。”
沈固轻轻咬着他耳垂:“其实他出的主意不错,只是不该在酒店里,要是在家里就合适了。要不然试试?”
钟乐岑闭上了眼,慢慢把身体往下滑。其实他以前的经历并不怎么很丰富,短暂的交过两个男朋友,分手之后就是偶尔的419,基本上都是规规矩矩的姿势,也没给人做过这个——他不喜欢,总觉得这姿势有几分屈辱。但是在沈固这里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很自然地听他的话,很自然地滑下去把他含住,听着沈固突然加重的呼吸,心里有种格外的满足和愉快。
沈固靠着床头半坐着,手指插在钟乐岑柔软的黑发里,轻轻把他的头压下去。钟乐岑稍微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他含得更深一些。这也是个技术活,他不太熟练,沈固也不敢进得太厉害。但是温热的口腔和舌头带来的感觉太好,以致于他有些按捺不住。手上终于还是加了力气。
钟乐岑本能地吞咽了一下,喉咙深处挤压的刺激来得突然,沈固直接就射了出来。钟乐岑被迫全部吞下去,然后爬到床边上咳得惊天动地。
沈固从身后抱住他:“对不起,没忍住。”其实也是不想忍。跟心爱的人做爱做的事,刺激总是来得格外深刻和快乐。
钟乐岑咳嗽着踢他:“忍个屁,你故意的!“沈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松地把他翻过来,低头含住了。不是说他的技术就一定比钟乐岑好很多,但是他胜在能含得深,所以钟乐岑比他还快地丢盔卸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沈固凑上来吻他:“一人一次,公平吧?”
钟乐岑半闭着眼睛:“勉强还算公——你手往哪里伸呢?”
沈固分开他的腿,好笑:“你不会以为一次就完了吧?”
钟乐岑把腿搭到他肩上,虚伪地拒绝:“客人还在酒店呢……”
沈固用两根手指回答了他:“又不是没饭给他们吃。他们吃饭,我们入洞房。”
钟乐岑感觉着他的动作,极力放松着身体:“他们回去会说的……”
“让他们说!”沈固低头吻他,“洞房花烛夜,谁管别人谁是傻子。”
“现在还没到晚上——”钟乐岑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沈固凶猛的冲入顶得说不出话来。沈固满意地伸手捏捏他胸前:“那我们就做到晚上。”
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爱人在抱,谁还管别的呢?至少,沈固肯定是没那么傻,对吗?
番外二 空华和乐洋的婚礼
高架桥像一道飞虹,横跨城市上空。明明是车水马龙,可是低头看下去,却觉得身周都空空荡荡,寂寞难言。耳边有个声音在鼓动:“跳吧,跳下去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还留恋什么?海誓山盟过的人都不要你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爱情会是天长地久?跳吧,跳吧……”身体慢慢前倾,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会直坠下去。忽然之间,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硬生生把他拉了回来。
空华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做这个梦,每次都梦见自己真的跳了下去,踏空的感觉令胸口一紧,然后流着汗醒来。他一度怀疑自己心脏有问题,但最后检查一切正常,一个学心理的师兄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这是心病,不是心脏病。”
“辰?”身边的人动了动,睁开惺松的眼,“干吗呢?”
“没事。”空华躺着没动,小声说,“睡吧。”习惯了大家都喊他空华,只有这个人一直叫他的真名叶辰,听起来,总是有那么种特别的感觉。
钟乐洋翻个身坐起来,俯身下来,借着窗帘里透进的光细看他:“做梦了吧?还是那个梦?”
“这次不一样,我没跳下去。”空华回忆着梦里的情景,微微笑了笑,“被你拉回来了。”
钟乐洋伸手摸摸他胸口:“都两年了,还做这个梦,难道说言灵没驱干净?”
空华这次真笑了起来,伸手把他拉下来:“怎么可能,你作的法,还有错吗?没事,估计是印象太深,所以才会做梦。”
钟乐洋被他拉着,却没立刻躺下,反而很近地盯着他:“是因为你以前那个男朋友的问题吗?”
空华怔了怔,还没说话,钟乐洋已经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了。空华心里一紧,立刻也坐起来:“你去哪儿?生气了?我真的没想——”
钟乐洋转身抱住他:“不是。我们去教堂吧。”
“教堂?”空华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去教堂干吗?”
“结婚啊!”钟乐洋拿过空华的衣服给他穿,“我哥结婚了,他们在国内都能办事,我们怎么能不结婚?走,找教堂去。”
“现在是凌晨两点!”空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他当初被言灵操纵,后来又总做这个梦,真正分析起来,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总是觉得自己永远是一个人,不会有人陪伴。即使是现在,乐洋在他身边了,他也仍然觉得不那么踏实。而钟乐洋,从来不提这事,像是没心没肺,却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听说教堂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啊不,是随时向需要的人开放,我们现在就去,找个牧师,给我们主持婚礼。”
空华哭笑不得:“基督教才是牧师,天主教是神甫。我信的是天主教。”当初出国的时候他内心已经空虚到极点,信了佛教还觉不够,又受洗入了天主教,可惜无论入多少教,寂寞都无法排解。
“都行都行。”钟乐洋快手快脚地把两人收拾利索,拉着空华就出了门。
在这里,教堂很好找,两条街以外就有一个小教堂。钟乐洋拉着空华冲进去,把里面的黑衣神甫吓了一跳。
“神甫,我们要结婚。”
神甫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才斟酌着说:“先生,我们不能给同性爱人主持婚礼,这,这是违背天主意愿的。”
“怎么可能?”钟乐洋笑得人畜无害,“神爱世人,难道同性恋不是世人吗?”
神甫被他一句话问得回答不上来,加上钟乐洋笑得那么开心,他竟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点了点头:“请到祭台前边来吧。”
钟乐洋拉着空华在跪凳上跪下。笑嘻嘻地用中文说:“其实咱们中国婚礼也要拜天地的,这个跟拜天地差不多嘛。”
空华无语地看着他,心想幸亏神甫不懂中国话,否则非把他们赶出去不可。
神甫当然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心思研究,因为他正在想,这两个男人的婚礼到底该怎么主持。做神甫也要有职业道德,既然答应了主持婚礼,就要郑重严肃,随便敷衍是不行的,那也是对主的不尊重。所以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把婚礼弥撒的过程捋了一遍,省略了几道在这个场合不需要的程序,尽量合理地主持了这次匪夷所思的婚礼。宾客和长辈的诵读当然是省略了,福音是神甫的事自然没问题,倒是问到誓言的时候,神甫有点结巴:“两位,你们,你们——谁是妻子谁是丈夫?”问完这句话,他自己都尴尬。
钟乐洋笑起来,对神甫说:“谢谢神甫,不过我们的誓言,要用我们的话来说。”他转过头拉起空华的手,敛起了笑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叶辰,这是我的言誓。如有违背,我会受到誓言的惩罚。”
空华慌了:“怎么?言誓是什么——”
钟乐洋紧握一下他的手,打断他的询问:“这是我的心,你呢?”
空华觉得眼眶一阵发热,声音都有些沙哑:”我,我也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钟乐洋拉出衣领里的一条红绳,干脆地扯成两段,把其中一段缠在空华无名指上:“这是我的长命索,现在分你一半,我们就系在一起了。”
空华微微颤抖着手接过另一半,给钟乐洋缠在无名指上。红绳虽然戴了几十年,仍然鲜艳润泽,缠在手指上真像一枚特殊的戒指。钟乐洋低头看看,抬起头来笑了:“交换完戒指,我该吻你了吧。”
嘴唇相接。
神甫悄悄地退开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退出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圣像。十字架上的人似乎在微微笑着,也在祝福这对远方来的异国恋人。一份真情,无论走到哪里,最终都会得到祝福的……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