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

作者:思乡明月

第107章 新番一

第108章 196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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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晟安十年, 寇仲拓土高丽,对决弈剑大宗师傅采林,将其斩于数十万大军阵前。

据传当日刀气横空,断天破云。从那以后, 高丽的这处刀剑对决之地每逢云气升腾, 当地人均能看见半空中的异象:凡是横在当初寇仲那一刀所过之处的云或雾, 都会断成两截, 无一例外……

无数人闻讯前往高丽观此奇景,并深深地为寇仲的超绝实力所折服。消息传遍天下后,更在江湖上掀起了又一轮的热潮, 令新一代的江湖菜鸟们也纷纷入坑, 跟前几代的江湖老菜鸟们一起, 投身寇大元帅的迷弟迷妹群, 从此不可自拔。

不过, 却有好事者借此机会, 开始散播起“天刀已老, 寇仲才是新的天下第一”等等不怀好意的消息, 令朝堂与江湖暗潮涌动,也让皇室秘密培养的鹰扬卫高手们的工作量翻倍上涨, 个中辛苦, 不足为外人道。

更不为外人所知的是, 就在寇仲班师回朝后不久, 原本正带着娇妻幼子满天下逍遥的大越太上皇宋缺也不声不响地回到了京城——难道他老人家真是专门回来教训寇仲,以维护他天下第一的金字招牌吗?

……

这一日,京郊皇家别院后的群山坳处, 一场大宗师之间的巅峰较量正在展开。

这场大战的激烈程度绝不输于寇仲对决傅采林,但声势上却远不如那场刀剑对决那般浩大, 反而显得有些诡谲——因为对决的双方,赫然是天刀宋缺,和邪王石之轩!

邪王石之轩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在当世武学之中,论起阴狠诡异当属第一。他的功法施展开时,便连四周围的山野之间都变得一片死寂,鸟兽无声。

以致就连宋缺的赫赫天刀之威都无法干脆利落地破除这种诡谲氛围,使他们的拼斗不像其他大宗师之间那样声势浩大、山崩地裂,而是于无声中藏惊险,并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的压迫感,使得在旁观战之人都如临深渊,甚至能体验到心脏爆裂、呼吸停滞的刺激感。

所幸在场观战之人,各个修为不凡,这才能继续坚持旁观,并从中大获裨益。

“呲——”

这是一道刺耳更刺心的古怪声音,有点像热油入水,仿佛从每个旁观之人的心底生出,令聚精会神的他们顿时心神一紧,复又一松,不禁纷纷吐出一口气来,彼此间相视一笑,又一同看向场中,心知这场战斗已进行到了中场暂休的时候:果不其然,宋缺和石之轩刀指相碰,互接了对方一记狠招之后,飞身分立两边,遥遥对视。

“石之轩,你在西域吃了十年沙,一回中原就搅风搅雨,到处挑事,我还当你是否功力大进,敢不把我们宋家放在眼里了!却原来还是这些老招数,不过尔尔……看来今天你是想把这条老命葬送在我的天刀之下了?”

宋缺这些年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睥睨生威,气势不凡,说起话来虎虎生风、霸气四溢。他话里的内容似乎带着些调侃,但语气上却十分严肃,斩钉截铁,让旁听的人们都不禁相信他是真的想把石之轩这个魔道巨擘彻底留在这里。

可石之轩却挑起嘴角,笑道:“宋缺啊宋缺,你还不是一样老调重弹……想留下我石某人?但凭你一个人似乎还差了点意思,又打算全家一起上吗?”

宋缺冷笑道:“你胆敢在江湖上造谣生事,挑拨我和寇仲的关系,我们全家一起上又如何?”

说这话时,宋缺瞥了瞥在旁观战的某对夫夫一眼,随即手抚刀柄,目光一霎时变得十分冷酷——“更何况,我一个人就留不下你吗?恐怕未必!”

话落,刀出!

——犹记得十余年前,宋缺战胜宁道奇时,曾出了惊天动地的九刀,破去了当时号称天下第一的散手八扑,也取走了宁道奇的性命。

而今,宋缺对阵石之轩,刀势从霸道转为玄奥,以奇对诡,也跟石之轩对拼了精彩绝伦的九招。

方才宋师道、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和婠婠等人在旁观战,简直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纵然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基本已包揽了天下高手前十名,但他们要么是好朋友,要么关系复杂、彼此克制,相互之间自然也就没多少交手机会了。即便宋师道和寇仲夫夫俩常常切磋,但以他们的关系,又怎可能像宋缺和石之轩这样,打出真火呢?

所以这一场拼斗,对于这些站在当世武道巅峰的高手们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珍馐盛宴,因此他们在观战之时,精神高度集中,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细节,本身也消耗了不少心神精力。

好不容易到了中场休息,他们才松了半口气,谁料这两个大佬还没说几句话呢,宋缺竟又悍然出手,更使出了从未现世的第十刀!

此刀一出,石之轩嘴角的笑容也完全隐去了。他神情凝重地张开五指,挟着幻象和魔威出招迎上,却陡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这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打破一层薄薄的蛋壳,可听在石之轩耳边,却如惊雷炸响——宋缺的这一刀,竟在初次交汇时,就破开了石之轩的不死印法,真是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而石之轩也非常果决,他在触碰到刀气的那一刹就收手抽身,更在一个呼吸间变幻了八个位置,借助自然包容之力化解了宋缺的刀势。

片刻后,石之轩站定在一片落石和断木之上,背手而立,摇头笑叹道:“好精彩的一刀,没想到宋缺你沉浸于温柔乡中,整日里纵情山水,竟出乎意料地悟出了这么一式刚中带柔、阴阳并济、山高水远的刀法……果然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你天刀宋缺!”

宋缺傲然一笑,“石之轩,我知道你传到江湖上的那些鬼话,说我宋缺已老,失了锐气,提不动刀了,并不像世人所想的那样,意在挑拨我和寇仲,那显然毫无意义——你实际上,是以邪王的身份向我下达战书,想与我争一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怎么样,现在可服气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输了你半招,自然只能认服了。”石之轩微微一笑,并不见半分认输的羞恼,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邪王的独特魅力和气度。

“好,你服了我,那你我之间就算是告一段落。”

宋缺哼笑一声,再次瞥向他的大儿子,若有所指地说:“不过你还算计了寇仲,想必也清楚,在这世上凡是胆敢算计寇仲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哈哈哈哈,”石之轩笑道:“我当然知道,近来京城风声鹤唳,连坊间都传说每当皇后还朝,就要血洗朝堂,闹得人心惶惶。”

说着,他不急不缓地转过身来,身形潇洒地走向观战人群这边,继续说道:“不过,我适时传出寇大元帅要挑战宋缺天下第一名号的消息,反而让一些自以为聪明的阴谋家们安了心,认为这只是你们宋家勉强而为的安抚举动,或迟或早,你们父子还是要动一动功高盖主的寇大元帅的。于是他们并没有吓得缩回乌龟壳里,还在继续做小动作,这样一来,则大大方便了皇帝陛下,令你可以更轻易地除掉他们……所以这实是帮了你们的忙哩,我说的对吗,皇帝陛下?”

“邪王一向善于玩弄人心,你既这样说了,那自然是对的。”

宋师道越众而出,微笑回应。

“那么皇帝陛下可否请我至别院内品尝御供香茗,一解我与令尊激战之疲呢?”

“邪王,请——”

……

一众人等回到皇家别院,围坐于后花园中,共品御茗,连同鲁妙子、宋夫人以及宋家的小弟弟也一起入了席。

方才宋缺与石之轩大战,大宗师级别的高手们自然可以就近观战,但宋夫人他们最多就只能站在较远处的山腰上,远远观望了。不过即便如此,能体会到巅峰大宗师的交战余韵,对所有求道者而言都是如饮甘霖。所以此时此刻,在场的大多数人,包括鲁妙子和宋家小弟,脸上都带着兴奋之情。

宋夫人倒是神情淡淡,毕竟她对这些打打杀杀是全无兴趣的,只不过是为了陪小儿子,才跟大家一起从头看到了尾。

宋家的小弟今年才满十岁,却能有这样绝妙的机缘,观摩顶尖高手交锋,体悟高绝武道,要是传了出去,肯定会让江湖上的无数大虾小虾们羡慕得吐血。但他既能投胎成天刀宋缺的宝贝小儿子,一出生即为被宋师道寄予厚望的皇太弟,自幼修行长生诀和高超刀术,待成年后更将成为盛世之君,他的运气岂非本来就是世间绝顶的好?

所以在场众人中,一大把年纪了还只是个宗师的鲁妙子才是那个蹭机缘的人,而且他入座之后,还特别自在地问东问西,比如“邪王你的第三招我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宋缺你的刀法气势不统一,感觉有点混乱,你怎么想的”等等,问得毫不见外。

邪王和宋缺原本都不想理这老头,但宋师道却也借机开口,就武道上的一些问题与他们探讨了起来——

石之轩心内自有计较,当然不会拂了堂堂皇帝陛下的面子;而宋缺难得有指教他大儿子的机会,也乐于回应——两位大佬这一开口,在场的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等机智的少年们哪里会错失良机呢?他们赶忙也加入了进来,于是一场极为高端的武道探讨会就此展开……

这一探讨,直至月上柳梢,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暂停下来,唤了御膳伺候,这还是看在宋夫人和小弟弟的面子上了。否则这群宗师之上的高手们,真恨不得不吃不喝地大谈特谈、日夜不休,反正他们体能充沛精力旺盛,连续论道一个月也饿不死的。

不多时,御膳呈上,大家继续边吃边聊,什么大宗师的气度风范都顾不得了,实在是这坐而论道的机会太过难得。

“哈哈哈哈……”谈到兴起处,鲁妙子拍案大笑,忍不住放声高歌了起来。

这老头博古通今,学贯天地,唱起歌来竟也是大师级别,豪迈过人,更添入了他们论道的余韵,曲调几与天地共鸣,极为震撼人心。

众人听得心怀大畅,跋锋寒更是忍不住拔剑而起,竟以大宗师之尊在这花园中央为大家舞剑助兴,剑气纵横冲霄,赢得满堂喝彩。

婠婠体态婀娜地斜坐着,双目迷蒙,似醉非醉地看了一会儿跋锋寒的剑舞,轻轻一笑,也忽而翻过案台,飘至花园中央,随歌起舞,妙曼的天魔舞与跋锋寒的凌厉剑势配合起来,竟相得益彰。明明他们并不算熟识,此番首度共舞,竟奇迹般的非常和谐,观之令人目眩神迷。

至歌停舞毕,众人仍沉浸其中,良久才缓缓回神,并由衷生出深深的感动之情——

这是一种“吾道不孤”的感动,天地广阔,大道万千,他们每个人都是当世顶尖精英,他们的武道求索之路明明各有千秋、大相庭径,却又在刚才的探讨中显出殊途同归的真谛,隐约指引出无限的未来,让在座众人仿佛都由心而生一股深沉热流,同时却又有一股清冷灵光从他们的头顶百汇贯入,冷热交融之下,饶是以邪王之诡谲莫测,也难以抵挡这种“大道共鸣”般的感动。

有念于此,石之轩轻叹一声,深深地望向宋师道,说:“皇帝陛下的手段实在厉害,石某人也服了……”

这番话唤醒了仍沉浸在感动情绪中的众人,让大家不禁都把目光投向他和宋师道,以待下文。众人都知道,在他们之中,若论心思之深沉,当属宋师道和石之轩。略欠一筹的,无论是狡黠灵动的婠婠,心思清明的徐子陵,还是智慧广博的鲁妙子,都无法完全跟得上宋师道和石之轩的节奏。

至于宋缺和寇仲,他们的战略天赋和领悟能力当然都是极高的,但若是要他们去与石之轩斗心眼……哎,太烦了,还是让某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家伙上吧。

可宋师道却时常觉得自己有点无辜,正如此时此际,他失笑应道:“承蒙邪王看得起,但我刚才好像并没有使什么手段吧。”

石之轩眯起眼,神情忽变,流露出独属于邪王的森寒冷酷之色,“陛下何必自谦呢,这些年来,你在西域暗布大局,不声不响地就摘走了本座在西域奔波十年才促成的最大果实……你知我无功回返中原,肯定无法甘心,于是先让宋缺给我当头一刀,让我把心思转回武道追求之上,随即又以大道作饵,赠我悟道之机,令我不得不接下这天大的人情,从此再无理由与你们宋家为难。”

听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惊讶,便连宋缺和寇仲在内,也并不十分清楚宋师道原来又与石之轩暗中做了较量,且再一次成功算计了这位邪王。不过回想起曾经邪帝舍利的旧事,大家又不怎么惊讶了,毕竟不是第一次了。

婠婠美目流转,徐子陵神情悠远,显然都回忆起了当年种种。他们都曾亲身经历过那场长安惊变,魔门佛门、邪王圣僧、李阀和独孤家……多少高手精英,全入彀中,就算他们如今都已是大宗师了,回首想来,也仍为宋师道当年的胆气和谋划所折服。

寇仲目光闪亮地望着宋师道,那一派自豪的迷弟模样,跟宋家小弟弟此时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石之轩环目四顾,瞧见众人各般神情,不禁流露出几分或真或假的失落感,再度轻叹道:“方才沉浸于感动之中,我也全然放下了过往种种,打算与你们冰释前嫌,从此互为道友,共参天道奥妙。但看皇帝陛下是否肯予接纳石某了?”

宋缺听到这里,悚然动容,不等宋师道说话,便感慨道:“邪王竟有此念,也是我等之幸,岂有不应之理呢?”

宋缺这话倒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方才他们在探讨武道时便明显感觉到,邪王的武道和感悟极为特别,能够分享出来,对他们所有人都大有助益。

纵使宋家有三个大宗师,相互间也时有探讨,但他们全是刀客,道路相近,关系亲密,对彼此极为熟悉,自难触类旁通。

徐子陵的自然之道与鲁妙子一脉相承,亦多有重合之处;婠婠的天魔秘法只适女子修行,她的武道境界也灵动有余而厚重不足,难有助益;跋锋寒的刀剑双持之道与宋家三人也大致共通,所以邪王真的是他们之中最为特别的一人。

更为特别的是,邪王心思莫测,天马行空,正如此时,他明明是在向宋家示好,竟又反过来挑衅宋缺,“别急着说话啊老宋,你能做得了宋家的主吗?”

直气得宋缺拍案而起,胡子都飞了起来,“我宋缺什么时候都做得了主!倒是你这个老混蛋,又想胡乱挑拨吗?!”

“哈哈哈,你就当我是挑拨吧。”石之轩大笑几声,复又望向宋师道,“怎么样,皇帝陛下,你怎么说?”

“我自然也如阿爹一般,深感荣幸了。”宋师道似玩笑又似认真地说着,随手执起桌上的酒杯,沉吟道:“不过邪王所说的冰释前嫌,倒令我有些疑惑,不知我们究竟有何前嫌呢?”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就当从未有过吧。”石之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嗯,邪王曾在蜀中救我一命,恩深义重,”宋师道颔首致意,举杯相邀:“我敬邪王一杯。”

石之轩笑饮一杯,宋师道又说:“不仅如此,邪王更化身裴卿,为我大越经略西域,劳苦功高,朕再敬裴卿一杯。”

石之轩脸色微僵,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师道拂袖仰首、喝尽了杯中酒,专属于皇帝的霸道气势扑面而来,令他堂堂邪王都不禁停顿了片刻,才终于举杯饮下了第二杯酒。

他明白宋师道的意思,当年他在帝后大婚的第二日,已经挟恩求报,为魔门在西域争取到了一个机会。现在还想旧事重提,同一个恩情反复使用,对方可就不吃这一套了。

这样看来,石之轩确实是亏了本的。但以他的骄傲,十年前又怎能想到,继邪帝舍利之后,他会再度棋差一招,致使魔门在西域辛辛苦苦近十年,反而令大越从商贸等多个领域入手,实质上掌控了西域命脉,凭白做了嫁衣呢?

也是到了今时今日,石之轩才真正接受了现实:他独木难支,并非宋氏这个大宗师世家的对手,魔门散兵游勇,也不可能动摇如日中天的宋越江山了。

尤其是当前宋家真正的掌舵人宋师道,原本就狡诈如狐,当了皇帝后手段更加高明,实在是让石之轩都不想再跟他斗法,徒耗心神了。

所以他回到中原,原本是想看看能否试着从宋家人的手上捞回一点算一点。结果不仅成了免费的磨刀石,还要大方分享武道心得……

他是不是亏惨了?

但他也并没有其它选择了。宋师道聚拢了年轻一代的顶尖天骄,又拉上宋缺坐镇,铸成煌煌大势——如若不加入其中,再过些许年月,这江湖天下间哪里还有他石之轩的立足之地呢?

至于说石之轩就此认服,魔道巨擘的脸面往哪里摆……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连祝玉妍那顽固的老妖妇都抛开了脸皮,放任“婠婠倒追徐子陵”的流言在江湖上口口相传,那么他石之轩只会做得更绝,亲身上阵……想他邪王曾失恋发疯,也曾化身裴矩出仕大隋,还曾假扮秃驴敲过木鱼……脸面是什么玩意儿,石之轩会在意吗?

不过……如果跟婠婠学习一下,以追求徐子陵作为借口,传出去会不会稍微好听一点?

石之轩这样想着,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笑着看向徐子陵,说:“子陵,我也敬你一杯!”

徐子陵本来正在大吃特吃,享受着御膳的美味,怎料歪风竟会忽然刮到自己这边?一时吃惊不已,忙举杯道:“邪王太客气了,该我敬你才对。”

“好啊,那我们互敬一杯,就当是相敬如宾了。”石之轩乐道。

相敬如宾是这样用的吗???徐子陵酒喝到一半差点“噗”出来,满脸无语。

宋缺看不得这些魔门的家伙作妖,哼道:“为老不修!石之轩,别打子陵的主意!”

“呵,太上皇,你可以去管皇帝陛下,也可以去管寇大元帅,却管不得子陵的私事吧?”石之轩这是明知故问,若非徐子陵身份灵活,他们这些魔头又怎会都盯上他呢?当然了,石之轩暗暗觉得,子陵本身也挺可爱的。

“好了邪王,别乱扯了,否则可别怪我和子陵联手,拿你当毕玄对付了!”跋锋寒看不下去了,站出来给好兄弟解围。不过他方才剑舞一场,兴致未消,却是真的还想大战一场。

石之轩并不拒绝,只微笑道:“你的挑战,本座随时接下。但带上子陵以二对一,是否略欠风度?”

跋锋寒正要反驳,却被宋师道接过话头,淡笑道:“其实我们这些小辈之间,任意两个人交手,都很有看头。只若是让我们对阵天刀和邪王的话,还是有些信心不足罢。”

“啧,皇帝陛下又过谦了,你何时缺过信心呢?”石之轩盯着宋师道,笑问。

“哦?听邪王这意思,是想指教朕了?”宋师道目光一凛,周身气势渐起。

石之轩眯眼笑道:“不如这样吧,我们这群道友之间的第二场对战,就由我来指定双方如何?一旦指定,谁都不许拒绝。”

“凭什么你来指定,又想使坏吗?”宋缺不忿道。

“哎,老宋不要多想,我们可以定个规矩嘛,以后都由交手的输方来指定下一场,怎么样?大家都是道友,总不能赢家通吃吧?”石之轩的语气中满含兴味,“再说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以后机会那么多,谁和谁碰不上呢,今天就让我石某人尽兴一次又有何妨?”

“……那好吧。”

众人以目示意了一番,都没了意见。堂堂邪王,既被皇帝陛下坏了十年筹划,又输了天刀半招,再不给他点面子,以后还做不做道友了?再说了,如果被邪王指定动手的双方并不想大打一场,那就随便切磋一下好了,又有什么所谓?

石之轩嘿嘿一笑,“子陵,你猜我想看哪两位动手呢?”

徐子陵摸了摸下巴,有点儿不怀好意地笑道:“记得上个月我们在回京路上偶遇时,你感慨说除非寇大元帅和皇帝陛下翻脸,否则你都玩不过宋家了。所以我猜呢,你是不是想看他们俩大打一场?”

“嗯哼?”

寇仲听到这里,目光森森地看向他的好兄弟,“之前邪王造谣生事,差点令我被老爹胖揍,现在你又鼓动他来选我和二哥动手……陵少你皮痒啦?要不要跟我大打一场?我保证会尽全力哩!”

“呵,大元帅稍安勿躁,子陵猜错了,本座并不想看你和皇帝陛下眉来眼去,表演一场情意绵绵刀法……”

石之轩嘿笑道:“不过也可算子陵猜对了一半,皇帝陛下是肯定要上场的。”

“不出所料。”宋师道安抚地拍了拍寇仲的肩膀,坦然自若地微笑道:“邪王其实很想亲自称量我的本事,但又不甘心,还想搞个更大的场面,对不对?”

“很对,”石之轩轻笑着环视一周,抱臂嗤道:“看来在场所有人中,还是只有皇帝陛下猜中了本座的心思——”

说着,他霍然站起,昂然抬手,虚点了宋缺两下:“就请我们天下第一的太上皇来试试皇帝陛下的手段吧!”

“噢?”宋缺诧异道:“石之轩,你是否打错了算盘,就算我想教训儿子,那也是我们宋家人内部的事,又岂会给你们看戏?!”

“嘿嘿,宋缺啊宋缺,这你可想错了。你以为我是因为被皇帝陛下算计了,所以想看你教训他吗?”

……难道不是吗?在场众人心里都这样想,不然石之轩为什么要选宋缺呢?还不如选徐子陵更有看头,毕竟多年来被喂了无数狗粮的徐子陵早就想揍宋某人了,只是没找到好机会。

“恰恰相反,我其实是想到看皇帝陛下勇夺天下第一高手的称谓,以事实证明早前我说过的话并没有错,天刀宋缺确实老了,天下第一也该换人做了!”

啊?众人一阵错愕,以大宗师的反应速度,竟都有一时片刻没能反应过来:邪王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使坏,还是真的认为宋师道有挑战宋缺的本事?

“说来说去,邪王你还是想激将老爹教训我家二哥嘛,你当我们会上当吗?”寇仲猛然起身,坚定护夫。

“哼哼哈哈……”石之轩一阵怪笑,以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挺立于花园中央,朗声说道:“你们这些人啊,转眼间就又忘记了,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正是普天之下最爱扮猪吃虎之人呢!”

这话引起了众人共鸣,就连寇仲也不再多说,沉思了起来。

场中只剩石之轩侃侃而谈:“早在十余年前,开启杨公宝库的那天,我与宋阀少主初次交手时,便发现他临阵对敌的天赋超群。当初他仅以宗师实力,便能从本座的不死印法中逃生,其天资之强,实不输于寇仲徐子陵!”

寇仲和徐子陵,是当今天下公认的资质最强的扬州双龙,孤儿混混出身,习武没几年就臻至大宗师修为,更先后将毕玄和傅采林这些老一辈大宗师斩落马下,他们的经历传奇、战绩耀眼,论江湖人气最高,舍双龙其谁?

相比之下,身为天刀的儿子,宋阀的少主,自幼习武、资源丰富的宋师道,论天资还真排不上号,别说双龙了,就连草根出身的跋锋寒也比不了。

“江湖上的那些百晓生们,早就将你们这些人的老底挖了个底朝天,反复分析。但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论起江湖武林上的声望,在当世大宗师之中,战绩最弱、声名最不显的,恰恰正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莫说与天刀邪王、寇徐双龙相比了,就连婠婠和跋锋寒,武林声望也远远超过他。天下人只当他是一位英明君主,只当他大宗师的实力是由宋阀的资源堆起来的,我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某些宗师级别的家伙,都敢大言不惭地吹嘘,他们一对一定可以稳胜我们的皇帝陛下呢……”

“什么?!”寇仲听得怒不可遏,“是谁敢这样说?找死吗!”

神色一直平淡的宋夫人这时也变了脸,还有宋家小弟弟,气得头发倒竖,张牙舞爪。

宋缺更是拍桌而起,神色极为冰冷,“师道,你的心腹鹰扬卫都是些摆设吗,竟能容忍宵小轻侮皇帝?”

而嘲讽脸的鲁妙子也忍不住反嘲起来:“真是没想到呵,原来宋二在江湖上这么没牌面的吗?看来皇帝陛下不能整天窝在京城里,应该四周围走走,砍瓜切菜般干掉一些宗师刺客,才能搞到点声望了。”

见宋家人集体发怒,石之轩施施然地笑了,有意以戏谑目光瞥向宋师道,却见他仍一派坦然地坐着,面色丝毫不变,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邪王何必添油加火呢,我身为皇帝,心系万民,打压武林豪强,致使许多老牌宗师失势,如丧家之犬般沦落江湖,他们心怀怨愤,却不敢真的来京接我一刀,只能在暗处苟且偷生,说些胡言妄语,何足道哉?”

说到这里,宋师道缓缓起身,解下外罩的明黄大氅,露出一身精悍劲装,以及他从不离身的佩刀——“闲话休提了,我明白邪王的心思,无论我与阿爹谁输谁赢,你都乐得看戏。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父子究竟愿不愿意全力施为,以供诸位道友品评?”

“不错,相信不止我石某人,在场所有人,都想看你们父子二人认认真真地打一场!”

石之轩大方承认,望向怒气和战意被挑起,已然有些意动的宋缺,笑道:“只要天刀有意,无论皇帝陛下想或不想,都只能配合了!”

宋师道摇头哼笑,“邪王,你终究都要承认,无论你多么善谋人心,在我这里,都要碰壁。”说着,他望向宋缺,“不过阿爹既然意动,师道也乐于全力一战。”

此言一出,他们父子二人隔案相视,一股微妙的压力骤然笼罩了这片花园。

鲁妙子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要在这里打?不打算要这别院了?”

“嗯……”宋缺缓缓合上双眼,深深吐气,慨然道:“战意既至,何惜外物。你们都退开罢!”

此时月上中天,四周昏暗,但宋缺猛地双目一睁,神光湛湛,竟让观战众人都有种大日降临般的感觉,仿佛黑夜忽白,天光大亮了。

知道这对霸气侧漏的父子俩是真的要开打了,众人连忙以最快速度离开了花园,纷纷跃上亭阁屋顶,寇仲和鲁妙子一起看顾宋夫人和小弟,而他们的心情竟都是如出一辙的欢欣雀跃——邪王所言非虚,在场所有人……谁不爱看戏呢?

更何况,宋缺和宋师道这对父子的戏,一般人哪里有幸看到,实则比双龙的故事更加精彩呢!

只见场中,宋缺尚无动作,宋师道已率先抬手,稳稳扶上刀柄,下一刻,悍然出刀——

这是他们父子俩的老惯例了,宋师道从小到大,都是先出刀的那一个。

这一刻,宋师道的刀势以极为精妙的角度急攻至宋缺眼前,可在宋缺的眼中,一切都仿佛变慢了,又仿佛时光倒流了二十多年,他站在宋家山城的磨刀堂上,看着那个并不比长刀高出多少的小小少年,双手举刀向他攻来……

锵!

两把刀一错而过,宋缺不知何时也出了刀,以旁人难以看清的速度斜出一式,同时身形急转,让过了宋师道这一招。

宋缺早已不能像当年那样,轻轻松松地站定不动来接他儿子的刀了,更何况,宋师道方才的第一刀,就带着十分的新奇和百分的奥妙,竟已让宋缺察觉到一丝压迫感。

好!宋缺的好胜之心顿被激起,他立即随心而动,反手一刀,挟着呼啸之声,更带起狂风倒旋,有裂地之威!

宋师道微微侧身,感觉自己仿如一叶扁舟,正没于狂风巨浪之中。但他本人身为舵手,却稳如泰山,执刀而上,搏浪分海,仅在一个眨眼间,他就连绵劈出八刀,从多个角度破去了宋缺的刀势,更反冲而起,化舟为龙,猛地扑向宋缺,刀势之快,更胜疾风骤雨!

轰隆——

刀气造成极大的破坏,不出片刻就将四周围精致的亭台楼阁毁得面目全非,但观战之人并无闲暇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他们全都被这场刀客之间的极致交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实在是太精彩,太刺激了!就连“始作俑者”石之轩都没有想到,这父子俩甫一出刀,就双双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将他们对刀道的感悟,甚至连同人生的追求,都酣畅淋漓地挥洒出来,以致这片天地都似产生了共鸣,生生将这座华丽精美的皇家别院,化成了一座以刀为木的幽暗森林,令他们这些大宗师们,眼前都幻象丛生,周身感到刻骨的刀锋冷意。

“我怎么觉得……宋缺砍他儿子,比砍邪王的时候还凶啊?!”鲁妙子已根本没有余力去照顾宋夫人和宋家小弟了,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刀气撕裂了,不禁怪叫出声。

反倒是宋家母子俩在寇仲的照拂下,感觉还好,只是宋夫人听到鲁妙子的话,忍不住担心道:“小仲,他们是不是打得太激烈了,会不会收不住手啊?”

“呃,应该不会吧。”寇仲挠了挠头,虽然很想安慰阿娘,但他也没办法睁眼说瞎话,现在这阵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家父子俩已经打出真火了。

只见宋师道一刀横过,刀意中竟藏着破灭玄机,宋缺虽已出刀接下,竟还是被破开了刀罡,不察之下,连外衫胸口处都碎裂成片了。虽不至于见血,但也拱起了心火,只见宋缺气势暴涨,含怒挥出一刀,顿时所有人的耳边都好像听到一声虎吼!

寇仲大吃一惊,这时就连幸灾乐祸的徐子陵也有点笑不出来了,“仲少,你斩却傅采林的那一刀,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威力了吧?”前段时间他特意去了趟高丽看那刀痕,自忖换了他上,恐怕也会身受重伤。

而此时身临刀道大宗师的对决现场,徐子陵更感惊心,除却极为霸道的威力,宋缺的刀法更是几无破绽、密不透风,如若身陷其中,简直让人求生无路。

宋师道亦是差不多的感觉,心知他如果硬接这一刀,后果难测,但他却也不可能避过这一刀,因为宋缺的气势已锁定了他,宋师道但凡一避,即使侥幸不被重伤,也会彻底失去战机,注定落败——所以宋师道没有避让,而是做出硬接的姿态,以生死无畏之势扑入暴烈的刀光丛林之中!

宋缺目光一凝,收势的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但他并未犹豫,反而施展杀招,直取宋师道——

轰!只这一霎间,宋师道耳鸣目眩,周身仿佛裂开般疼痛,他知道自己的护体罡气已全面告破,但他并未回刀护身,而是继续坚定地进攻——他的刀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甚至违背常理地、似刀切豆腐那样,平滑地切入了宋缺的刀罡之中……

宋缺忽感脖颈一凉,骇然间,他猛地后撤,反手一摸,点滴温血落入掌中。

“嘶……”才跃下屋顶的观战者们都震撼不已。

“你们居然真的打到这种程度!”鲁妙子哇啦啦地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寇仲扶起拄刀半跪在地的宋师道,宋夫人和小弟也围了过来,看着宋师道这一身斑驳血痕,他们都是满脸心痛的样子。

宋缺心中有万般感慨,但终究只是轻叹道:“此番是我输了……”

石之轩拍拍宋缺的肩膀,故作唏嘘道:“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先前我说那些话,只是想激你们父子多出点力罢了,怎料你们竟会这么卖力呢?”

“哼,少得意了,你的激将其实半分作用都没有,”宋缺淡淡道:“我们之所以会打到这种程度,只是因为我们父子之间,或迟或早都要有这一战,今日适逢其会,战意涌动,自然而然罢了。”

“自然而然???”徐子陵和鲁妙子异口同声地发出灵魂拷问,互视一眼,忽然感觉他们秉持的自然之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亲生父子之间,打得比白天那一场还要激烈惊险,皇帝陛下险受重伤,宋缺你更是连要害都受创,假使你儿子一个不小心,你老命就危险了!这还算自然吗?”鲁妙子感觉自己的道心都快要动摇了,这对父子搞什么啊。

“就是说嘛,方才阿爹那一刀,要是换作傅采林来接,肯定早都断成几截了,真是看得我紧张死了!”寇仲摸了摸宋师道俊脸上的一道血痕,感觉特别不爽,于是实力补刀。

这时候,反应过来的看客们望向宋缺的眼神都有点变化了:这怕不是个渣爹哦!

正抱着输人不输风度的心态,摆出一派高人冷淡脸的宋缺迎着各色目光,尤其是自家夫人的谴责眼刀,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了:“你们怎么回事?明明师道对我也是一阵狂砍,最后还是我输了,怎么你们反倒都在怪我呢?”

“但是你儿子出手显然比你有分寸吧,你只是破了点皮,以及损失了一身外衣,再看看他,浑身上下少说都有好几十道刀口了!”

鲁妙子其实并不心疼宋二受伤,只是乐于帮腔宋夫人怼宋缺。但他话音刚落,宋师道就很及时一歪头,吐了一口血来,惹得宋夫人更是担忧,“小仲啊,你还是赶紧传御医过来看看师道吧!”

“行了行了,传什么御医,传出去真要笑死人了!”

宋缺抱臂冷哼一声,斜睨着他的大儿子,“宋师道,给我适可而止——众目睽睽之下,别耍花招!”

“阿爹真是惯爱冤枉我,方才我只不过是吐出淤血而已,一句话都还没说呢。至于旁人要怎么想,我又如何能控制呢?”

宋师道这时已完全缓过了劲来,他收刀回鞘,笑着对宋夫人说:“阿娘也不必担心,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当初八岁多的我第一次上磨刀堂,被阿爹一刀挑飞,滚落下山,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可这一回,是我赢了!”

“啧啧啧,”石之轩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手,“精彩,有趣,你们这对父子啊……实在有趣!”

说着他看向一众道友,“怎么样各位,我石某人指定的这场比斗,是否精彩绝伦呢?”

啪啪啪啪,徐子陵和鲁妙子大力鼓起掌来,很给邪王面子。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唯有寇仲还是忍不住想为他的心上人抱不平,“我原以为你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少爷呢,却原来动不动就会被打断肋骨的吗?简直比我跟陵少都惨啊。”

“……什么动不动就打断肋骨,明明只有那一次,我是不小心的!”宋缺忍无可忍了,指着寇仲说:“下一场你小子跟我打,看看谁能打断谁的骨头!”

寇仲脸一垮,并不很情愿。其实他更愿意跟心上人来一场情意绵绵的刀法表演呢,谁想被老爹一顿暴砍啊?

宋师道也是眉头一皱,马上朝小弟使了个眼色,宋家小弟顿时会意,蹬蹬蹬地跑到宋缺跟前,抱住他老爹的大腿,仰着头说:

“阿爹,今天我连看两场大宗师比斗,实在是大开眼界。但也生出了许多疑惑,所以阿爹,下一场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呢?你总在场上,都没办法为我指点迷津啦。”

看到小儿子可爱的小脸,宋缺的冷脸马上就变换成了慈父脸,他完全无法拒绝小儿子的要求,连连点头道:“好,阿爹这把老骨头也是该休息一下了,下一场……嗯,不如就来解决一个江湖上久存的疑惑吧,扬州双龙究竟是势均力敌,还是有人更胜一筹呢?”

徐子陵发出一声怪叫,“我并不想被刀砍啊,能不能把我的对手换成婠婠呢?”

婠婠吃吃地笑了,“子陵想要欺负奴家么,可奴家的魅力哪里能跟皇后相比呢?你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了,大家都想看你们双龙争个高下呢。”

“好了,就这样决定吧,下一场双龙争锋……不过得换个地方了。”宋师道一锤定音,召来心腹手下,让他们安排人手修缮这别院,“马上就要天亮了,我要回去上朝,仲少先陪大家到观星台那边去吧。”

石之轩目露异色,富含深意地笑着说:“我们一群大宗师聚在一起,竟都不能令陛下你罢朝相陪吗?且你带伤上朝,是否打算将这天下第一的换届之战昭告天下?”

宋师道回过头来,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宋缺,又瞥了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友们,微笑道:“哎,此番我只是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又何须再提呢?况且我也不爱张扬,还请道友们不要外传消息了。”

跋锋寒饶有兴致地说:“看来宋兄扮猪吃虎的爱好,真是许多年如一日呢。你何不干脆用长生诀修复伤势,全当无事发生?”

“嘿,”徐子陵揶揄道:“某人无事都要生非,这下子真的受了一身伤,怎可能当作无事发生?我看啊,是有大事要发生才对。”

寇仲顺着这话就问:“二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嘛……就还是请仲少爷来背这个黑锅了。”宋师道笑着摸了摸脸上的刀痕。

“啊?”寇仲愣了愣,立马明白过来,感觉自己好冤,“你不是吧,全天下都说我功高盖主了,你还要让我背上暴打皇帝的黑锅,难道我真的长了一副嚣张奸雄脸吗?”

宋师道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揉了揉寇仲的脸,“挺好,我就喜欢嚣张霸气的大元帅。”

众目睽睽之下,寇仲给揉得脸都热了,自然不再发表意见,只顺手给宋师道披回大氅,系好绑带,说:“……等你下朝后,我们在观星台汇合了。”

“好,观星台新近落成,道友们大多都还没去过呢,正好可以先玩乐一番。你和陵少一定要等我来了再开打。”

宋师道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大家颔首示意,随后转身腾空,很干脆地走了。

此时东方渐白,又是新的一天了。

这群大宗师抛下一地狼藉,很潇洒地转换场地了,一路上的兴致也十分高昂,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了先前的战斗观感——

“宋兄的刀意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了,仲少清楚这其中的玄奥变化吗?”

“唔,老跋的这个问题,刚好前几天我跟二哥有聊到,他说这些年来埋首政务,虽然仍日日练刀,但实战的机会基本没有了,甚至连练刀都要收着力,省得把皇宫打烂了,所以时常感到压抑……但他并不随意宣泄,反而故意将压抑感积聚起来,结合帝王肩负的沉重责任感,化入刀法,形成全新的刀意……当时他就这么一说,我还没什么体会,今天亲眼所见,才知道真的很有意思呢。”

“不错,我似乎从中体会到了既顺其自然,又出人意表的矛盾感,这真是相当玄妙。看来邪王说二哥的天资不输仲少和我,还是很中肯的嘛。”

“……霍!陵少你是不是飘了,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以为二哥的天资比不上我们?江湖上的那些傻瓜的吹捧吗?”

“嘻,我知道在你心里,你的心上人脸最俊、脑子最聪明,谁都比不上!不过公允地说,论起对道的颖悟力,我们双龙确实是天赋卓绝,我不信你没有察觉到,二哥并不能像我们这般自如地入静悟道,对不对?我们俩进入井中月状态就像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可我问过很多人,老跋啊、婠婠啊,他们都做不到,嘿。”

“飘了飘了,实在太飘了……陵少你等着,等会儿我就砍醒你!”

“哈,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怕你吧?我也有杀手锏的仲少爷,你就等着翻船吧。”

“……先吃我老拳吧!”

大家看着寇仲和徐子陵仍像少年一般打打闹闹、嘻嘻哈哈,都不禁会心一笑。

“……看着他们,有没有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石之轩忽然这么说。

“没有,本人功力深厚、气脉悠长,根本就不会衰老。”宋缺很坚定地说,“邪王,你也别以为我宋某人是真的输给了自己的儿子,其实我还有后招未出呢。”

“噢,可是皇帝陛下就绝招尽出了吗?我看也未必吧。”石之轩嘴角沁出一丝冷笑。

“嗯?”宋缺忽然非常愉悦地笑了起来,“邪王啊邪王,我陡然发觉,你对我儿师道十分欣赏,对吗?”

“我无可否认,不过石某人的欣赏之情恐怕有些与众不同。”

石之轩微微挑眉,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一件旧事,“当年在长安,邪帝舍利出世之际,我遇上令郎,交手时,可没有留手,而是真的想取他性命哩。”

宋缺听到这里,脸上已一丝笑容都不剩了,偏偏石之轩还要火上浇油,“当时我就在想,这小子计谋百出,聪颖过人,刀道天赋亦是超凡绝伦,不愧是你宋缺的儿子,教我真想杀掉他,看看你这老父亲会怒到何种程度,再看看整个宋阀何去何从……”

哗!这一刻,宋缺和寇仲同时目露凶光,盯向石之轩,一股肃杀之意顿时笼罩了这片天地。

徐子陵伸手扶额,“邪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说这些胡话,真想被砍成几截吗?”

石之轩微笑道:“子陵是在关心我吗?但这些并非胡话,而是我当时真心所想,半点不虚。”

说着,他坦然自若地任由宋缺和寇仲的两道森冷杀机将他锁定,款款笑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与皇帝陛下的前嫌,事涉生死,且当时他为了从我手底下逃生,还放弃了一次晋阶大宗师的机缘,我于他可谓是阻道之仇敌,以他宋某人的秉性,想就此冰释,谈何容易?”

“那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希望太上皇和皇后能帮忙说项,请皇帝陛下莫再计较了!”石之轩哈哈笑道。

“……简直难以置信,邪王,你这番话,不论真心假意,都很难让人相信这会是从你口中说出的呢。”婠婠失态地瞪大双眼,实在是她从小到大,从祝玉妍口中认识的邪王,那个颠倒痴狂的绝世凶魔,与此时此刻的石之轩实在没有半分相似。

“呵,”石之轩施施然背手而立,“你们又何必多想呢,只需将石某人这番话转述给皇帝陛下,他自有成算。”

宋缺静默片刻,长吁一口气,“说的也是,你们老狐狸和小狐狸之间的事,我才不想浪费心思去管呢。”

众人继续前行,但受这段交谈的影响,气氛有些凝滞,直至鲁妙子一拍大腿,说:

“哇,石之轩,我忍不住根据你那要命的假设推断了一番,真是越想越有意思……如果宋二当年真的死在了长安,说不定搞到最后,会是宋阀和寇少帅争夺天下,形成南北对峙的死局,致使魔门佛门、以及各路江湖高手纷纷下场,杀得天昏地暗,精彩无匹,比现在这太平盛世有趣多了!”

寇仲愤而回头,“闭嘴吧鲁老头,你何时变得这么烦了?”

“做什么要生气啊寇小子,我这明明是在夸赞你的心上人哩,天下大势系于他一人之身,看来他真是天命所归呢!”鲁老头似乎是在补救和拍马屁,但配上他的嘲讽脸,起的都是反效果,让寇仲更想打他了。

“不过讲真的,如果没了二哥,仲少恐怕干不过李二,最终的结局应该是少帅去地府追夫了,且有很大可能会连累我也一起丢掉小命。”

徐子陵摸了摸下巴,兴味盎然地继续说:“然后宋阀和李阀南北对峙,宋伯父独木难支,只怕也很难干得过佛门和魔门都下注的李阀。于是李唐一统天下,紧接着李大李二兄弟相争,说到底还是魔门和佛门的对决了。”

“……但是公允地说,魔门一盘散沙,恐怕干不过代天择主的佛门吧。”

跋锋寒回想起曾经的那群难缠的尼姑和光头们,再看看气场不合的石之轩和婠婠,语气迟疑但神情确信地给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石之轩此时的表情很难形容。

“所以说,如果没有我哥的话,我们在场的全部人可能都已经完蛋了?”宋家小弟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烂漫地总结陈词。

众人一时沉默,但忽然之间,好像都明白了石之轩为什么要与宋师道冰释前嫌了。

……

另一边,辰时正,钟鼓齐鸣。

皇帝临朝,百官朝拜。

朝堂上的气氛原本就是庄严肃穆的,更何况近来暗潮汹涌,已有不少官员被捉拿下狱,甚至斩首示众,以致很大一部分朝臣都感觉有一大片乌云笼罩在头顶,挥之不去。

仅有少数人老神在在,稳坐钓台,譬如杨公卿,又譬如高占道和宣永,他们是少帅军和双龙帮的旧人,最坚定的元帅党,所以无论朝堂上怎么站位、怎么勾心斗角,他们都只需跟在寇仲身后摇旗呐喊就行了,基本不用费心费神。

但这一天,当他们抬头看到皇帝脸上的深刻血痕时,终于也跟其他人一起大吃一惊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皇帝遇刺了?

不可能!皇帝本身也是武道大宗师,谁能轻易伤他?

……所以说,是帝后打架?皇后家暴皇帝?!

朝臣们一时间都有些懵了,但反应过来之后,心思百转,那可真是想什么的都有了。

那些古板又忠贞老臣们再一次痛心疾首——在他们看来,宋师道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能更称职了,理想中的明君也就是他这一款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跟大元帅搞在一起,给注定要留芳青史的明君盛世添上这么一个巨大的瓜呢?

但这些老臣们最多也只能上书陈词,写一堆规劝长文,没有半分攻击力,宋师道从来都是虚心纳谏并坚决不改的。

而身为皇帝心腹的锐意革新派则有点担心帝后闹得太过火会不会影响全盘大势,不过想想皇帝的手段,似乎也不用太担心,可能只是又一场好戏?

养老派的杨公卿等人则自然只有纯粹的担心之情了,他们已经打算好要在下朝之后去找寇仲好好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保鲜的经验技巧了。

至于心怀不轨的各方势力代言人们,想法就多得多了——

帝后这是日常打情骂俏还是两看相厌了?如果趁机送几个温柔美人给皇帝……不论男女,美就完事的那种,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破例收下呢?即使只是为了气一□□后,那也是难得的突破口啊。

这种送美派的人数是最多的,毕竟宋师道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一向比较温和讲理,这些年来上贡的各色美人,皇帝虽然不收,但也没有怪罪,还给不少美人找了好归宿,让送美派也能沾点光,可以说是其乐融融了。

而阴谋派就更深一层,考虑起皇帝释放的信号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动大元帅?难道是真的想动但被迫要装成假的,又或者只是先试探一下,成了就是真的,不成就是假的?

这一派大多都是些大势已去但瘦死的骆驼还剩了点能量的世家代表,他们明知皇帝是在用钝刀慢慢割他们的肉,却仍不完全死心,寄希望于皇帝迟早会需要依靠他们来制衡兵权在手、名望极高的寇大元帅……

唉,也是些可怜人,宋师道就喜欢让他们胡乱妄想,每天都在揣摩皇帝的人设……到底是渣男呢,还是小肚鸡肠阴狠无情的渣男呢?于是没有空余时间深入思考更高端的问题,方便宋师道继续钝刀子割肉。

最后剩下的就是隐藏很深的造反派了,他们暗暗观察着皇帝,从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到中气不足的声音,再到好似是强行憋住的气喘和咳嗽……难道宋师道真的被寇仲打成重伤了?他们苦等多年的天赐良机终于到了吗?

大臣们心思各异,皇帝也情绪欠佳,这场朝会很快就结束了。

有些官员还想在朝会后单独求见皇帝,结果一概被拒。消息灵通人士打听到皇帝又出了宫,似是要去京郊观星台散心。

……

宋师道并未轻车简从,而是上了御驾,一行车马缓缓开往观星台。

孰料才出京城,竟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遭遇了刺客——足足一十八个武道宗师领着几十个江湖好手刺驾犯上!

随驾的普通御林军如果人数多达几千上万的话,倒可以结阵耗死这些武林高手。可如今加上仆役也只有百来人,自是不堪一击。

不过,除御林军外,皇帝身边还有一批极为精锐的鹰扬卫随护,在御林军出现严重伤亡之前,鹰扬卫已然现身,接过了护驾的重任。

作为直属皇帝统领的鹰扬卫,实力自然不凡,有宗师数十人,触角广布天下。

可京畿重地,一向防备森严,鹰扬卫也只留了十名宗师护卫皇室成员,此时纵是全部赶来,对付十八名叛逆宗师也颇有压力,只能勉力支撑。更何况这十人之中,实力最强的鹰扬卫首领此时还并未加入战场,而是跪在御驾前请罪——

“京畿只留十名宗师,这是获朕首肯的安排,无需请罪。”

毕竟宋越皇室的成员数量不多,平时也只有宋玉华和宋玉致的两座公主府和宋智宋鲁等少数皇亲国戚的府邸需要暗中指派精英护卫,没必要浪费人手。

宋师道端坐在御驾上,淡淡道:“然此一役时间仓促,逆贼竟能在京城内外迅速聚集十八个宗师,鹰扬卫严重失职,你这个做首领的,难辞其咎。”

“属下万死!”鹰扬卫首领并不辩解,只俯首领罪。

“嗯……后续该怎么罚,朕自有打算。不过在你们领罚之前,还轮不到逆贼僭越。”

话音刚落,一道绚烂刀光以御驾为中心斩出,只这一刀就解决了同一个方向上的三名宗师——全场骇然!

在无人可以反应过来的霎那之间,宋师道已出了御驾,身形潇洒地立于车辕之上。

随后,他仿佛正在围场里挑选猎物那样,选中一个,就轻描淡写地飞跃过去当头一刀,然后折身回转,甚至都不用落地,每当他再站回车辕上时,总有一具尸体倒下……场中的叛逆宗师,竟无人能挡他一刀!

连损八个同伴后,逆贼一方的宗师数量已跟鹰扬卫持平了,宋师道便也不再出手,只淡定旁观。

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新意的打打杀杀,宋师道仿若漫不经心地抬手抚过脸上血痕,长生诀真气涌动,手过痕消,使一张俊颜重归完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令看到这一幕的逆贼骇然无匹。

在巨大的心理压迫下,这群犯上作乱之辈很快就扛不住了,剩下的叛逆宗师们对视一眼,立时各朝不同方向奋力突围,几十个江湖好手有些已经死了,有些留下断后,有些也趁机逃走,一时间如鸟兽散。鹰扬卫的宗师们自然也带着人手全力追击、紧咬不放。

“算了,朕还有事,不想耽误时间。”宋师道反手从御驾内捞出一把造型奇特,泛着银光的弓,正是当年箭大师的顶尖作品之一,射月弓。

在鹰扬卫首领满是仰慕的目光中,宋师道挽弓放箭,矢如飞星,直取敌首,给逆贼们带来无尽的绝望——箭矢上带着顶尖大宗师的杀机,同样是一招毙敌,从无例外!

不知在临死之前,这些叛逆宗师有没有在心里痛骂江湖上那些大放厥词、严重低估了皇帝实力的家伙……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其中之一?

诛绝叛逆宗师后,宋师道抚了抚手上的宝弓,说起来这把射月弓与寇仲的刺日弓原是一对,只可惜它不像刺日那般有大把机会在战场上逞威,名扬天下,而是被宋师道冷落在深宫之中,闲置多年,直至今时今刻才得以重现天日,一役连取十名武道宗师的性命!

可惜这些战绩还不知道能不能传扬出去,且这一次见血后,射月弓又不知要被闲置多久了。

“你们收拾首尾吧,朕先去观星台了。”宋师道从来不受皇帝排场的约束,他施展轻功,一瞬间就飞远了,只留下满场星星眼的鹰扬卫和御林军们。

……

说到观星台,在刺杀发生之前的几刻钟,一众大宗师们聚集在此,使用特制的望远镜遍观全京城,感受这种全城尽在眼底的掌控快感,纷纷对这观星台的有趣布置赞不绝口。夜来观星感悟天道,白日观城体悟红尘,当皇帝还真是快活啊。

“咦,东边的集市上,有两个小贩忽然丢下摊子朝我们这个方向疾飞而来,看那速度都是宗师级别的高手呢。”鲁妙子眼睛一亮,预感到有热闹可以看了。

“看来宋兄的扮猪吃虎之策还是成效显著的,且让我们来数数看此次总共会飞出多少宗师吧。”跋锋寒控制着他的那台望远镜,开始四下扫视。

“我这边有一个”,“南边两个”,“霍,东边一下子出来四个”……

“竟有足足十八个宗师藏在眼皮底下,师道实在是太大意了!”

宋缺的脸色很难看,他回头看看娇妻幼子,不由庆幸自己总把他们带在身边。但想想常居京城的两个女儿,甚至连拥有宗师实力的宋智和宋鲁,都有可能折在这些刺客手上,就既愤怒又后怕。

“哈,宋缺你可真是甩手掌柜不知油米贵,你们宋阀以南统北,根基浅薄,在江湖上也只有诸如竹花帮等寥寥几个上不了台面的拥簇,北地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世家、传承深厚的宗门帮派,又藏着多少心存反意的老牌宗师,你知道吗?”

石之轩近来似乎很有说话的兴致,尤其是为宋某人说话,“若非你儿子手段不俗,在短短十年间分化拉拢,挖掉了无数江湖势力的根基,此番飞出一百八十个宗师都不足为奇哩!”

“哇,一百八?会不会太夸张了!”徐子陵咋舌。

石之轩意味深长地看向徐子陵,“子陵你可知光是阴葵派,这些年就帮皇帝暗中除掉了多少宗师,又拉拢了多少宗师,更为鹰扬卫培养了多少宗师吗?如果你真感兴趣的话,不妨跟婠婠深入交流一下。”

婠婠咯咯一笑,“深入交流吗?奴家扫榻以待……只可惜子陵一向是正人君子,对这种事都不感兴趣呢。”

徐子陵难得没有因为婠婠暧昧的话而感到尴尬羞窘,而是回道:“确实不感兴趣,这些事听起来就很烦。”

“……好了好了,都别烦了,开打了!”鲁妙子兴奋地招呼大家。

于是大家又愉快地旁观了一场刺驾失败的大戏:

“不堪一击,实在是不堪一击!”

“宋兄的刀意真的非常特别,竟然还可以化入弓箭之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唔,二哥也跟我讲过,这是他想出来的一种帝王霸道刀意的妙用之法,可以随心所欲、万物化刀,毕竟天底下没有什么规则可以限制皇帝嘛。”

“看来还真要百八十个宗师一起上才有可能威胁到宋二了,才十八个宗师……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来刺杀皇帝啊,实在令我鲁某人同情万分!”

戏刚落幕,那边鹰扬卫都还没收拾好首尾呢,宋师道已飞抵观星台,直接降落在最高层,“各位,我没来迟吧?”

“当然没有啦,我怎可能不等你呢。”寇仲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小仲这么兴奋,是迫不及待要揍陵少了吗?”宋师道奇道。

“跟我无关哈,是仲少被你的英姿给煞到了,兴奋得腿都合不拢了。”徐子陵坏笑道。

“哇!刚才还有人说你是正人君子,竟然说这么龌龊的话!”寇仲惊怒了,“我们立时开打,吃我几刀漱漱口吧你!”

宋师道挑了挑眉,立时明白到大家肯定都用望远镜看了他的遇刺现场。他也不在意,只想赶紧看双龙对决,以解答他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心里的疑惑:寇徐这俩小子到底谁更受老天爷的宠爱呢?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来到离观星台有一段距离的一处荒野上,寇仲和徐子陵遥遥对视,激战一触即发。

别看他们两兄弟刚才还在嘻嘻哈哈,此时甫一站定,也都是一派渊渟岳峙的大宗师气度,昂然不凡。

思绪时紧时松,战意凝聚间,他们二人的心中都有无穷感慨,眼前也有无数的画面闪过……十几年前的扬州双龙都还是街头小混混呢,谁能料到他们竟有今日的造化呢?曾经他们做过最美好的梦,也比不了如今这现实的万分之一,上苍待他们何其不薄啊。

——许多年后,这片荒野成为了又一处武道圣地,供世人瞻仰。

至于寇徐二人这一番比斗的胜负输赢,还重要吗?反正都是好兄弟一辈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