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家有仙夫

作者:颂尔

第39章 相信

第39章 836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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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千机网消失的那一刹那,数千厉鬼争先恐后地嘶叫着往前涌,一层叠起一层,眨着鬼眼的黑雾盘旋而上,乍一看简直如山高。

祁僮见赫榛抓住了这个空档,不顾他的阻拦,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就转身闯进了更深一层的冢里。

那黑雾仿佛也堆叠到了极限,见人趁机跑了,数千厉鬼爆发出一阵似是气急败坏的嚎啕,飞速往下冲向了赫榛跑走的方向,那一团巨大的黑雾扫过,带起一阵剧烈的狂风,卷着沙尘刮过,像裹挟着刀片,刮得祁僮皮肤生疼。

直到狂风渐渐平息,祁僮隔着千机网看着前边寂静的荒地,怒火直冲到头顶却没处发泄,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返回王泠家把小粽子抱回来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入口时,前面的空地上突然有什么东西正向着他的方向过来。

他一惊,连忙在原地站定,那东西的身影很小,他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居然是顶着他的模样的小不倒翁。

赫榛没带走它,小东西只好一蹦一跳地回到了自己另一个主人那儿。

祁僮看着小东西蹦跶到千机网前,跟自己脚边的小赫榛隔网相望,千机网的网格不小,完全可以让这俩小东西跳进跳出。小祁僮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蹦起身一脑袋直接往其中一个空格里钻。

谁知千机网感应到有东西入侵,小祁僮附近的绳索瞬间变细变密,就好像渔网突然变成了竹编的篮子,留下的缝隙甚至跑不进一只苍蝇。小祁僮这一蹦就撞上了新结好的网,非但没有蹦进去,还被网弹了回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祁僮本来就比较喜欢小赫榛不倒翁,这会儿看着它那傻样,更嫌弃了。他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确认没人看到之后才蹲到它的跟前,“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小不倒翁前后晃了晃。

这是点头的意思?看来这俩小玩意很有灵性啊。

“那你知道赫榛在哪吗?”

小东西这回左右晃了晃。

祁僮叹了一口气,“那你知道怎么出来吗?”

小不倒翁听他这话像是愣在了原地,祁僮觉得有戏!

果然,小祁僮往前挪了挪,它的双手突然伸出了一根红线,直接打了进来,钩住了小赫榛的手。

这小东西还藏了私货?祁僮觉得挺有意思,他又问:“一根千机绳能做什么?”

听了他这话,小祁僮和小赫榛牵着千机绳的两头,活像是月老给佳偶牵上的红线,俩小东西往右边蹦了一步,小赫榛刚好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绊了一下,脸朝地摔了下去,连带着千机绳另一头的小祁僮也踉跄着翻了一跟头,俩小东西直接来了个一拜天地......

祁僮觉得自己真的很双标,小赫榛哪怕摔跤了,在他眼里也可爱得不行,而莫名地就是感觉小祁僮在冒着傻气。好在两个小东西的本体都是不倒翁,刚摔下去就弹了起来,因为刚才那一摔,它们俩一下挪动了好大一段距离,祁僮突然发现它们手里的那根千机绳居然像一把刀一样,把眼前的千机网割开了一道口子!

小不倒翁似乎本来就是做着这个打算,见真的奏效,开始牵着手里的绳子一蹦一跳,企图把口子再割大一点。

祁僮见那口子逐渐变大,看来这俩小东西也知道是他自己想进去。为了避免就这么暴露在数千厉鬼的煞气之下,他立即召出了天渊握在手里。

天渊是冥王给他的,自他一千年前在人界受了重伤,修为和灵力弱得甚至不如一个三百岁的小妖。冥王那时怕他又出事,特地和昭成王以及酆都鬼王用自身灵力结了一把短刀,让他随身带着,紧急关头也能保命用。

短刀在指尖挽了个花,化成一缕黑烟缠着他的手指手腕缓缓往上,渐渐变成了一把黑色纸伞的模样。

另一头小不倒翁也顺利割开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口子,祁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裂缝,见没有什么异样,便拿起伞就从千机网上破开的口子里钻了过去。

小赫榛不倒翁趁机攀上了他的衣摆,跟着他到了千机网的另一边。一只脚刚一沾地,祁僮就飞快打开了手里的纸伞,在伞里能清晰看到一抹凌厉的红光自伞顶发出,沿着根根伞骨滑下,像是给伞加了一层保护罩。

小祁僮见自己的同伴和主人都过来了,将绳子一收,身后千机网上没有了其他千机绳的干扰,瞬间将被割开的口子补了回去。祁僮举着伞仔细观察了一下,真的看不出半点破绽,不由暗自佩服那小神仙到底花了多大功夫才把千机网学得这么精。

***

而另一头,唐成扛着一把铲子在夜色下狂奔,跑到赫榛说的那片田里时,他向四周望了望。这小村庄路灯并不多,对着这块田的只有一根路灯柱,锁定了其中一个点后,他又看向了另一边的大榕树。

闭着一只眼睛用这两个点确定了坐标,唐成稳了稳心神,怕自己后悔似的,借着月光和各处微弱的灯光飞快地一铲子往下挖了一道,瞬间脚下就出现了一个浅坑。虽是盛夏,村里的晚风却吹得人后背发凉,唐成不敢回头,也不敢再四处张望,一下又一下地专注挖着坑。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高度紧张,他觉得好像没过多久,铲子就碰到了一个硬物。泥土下突然露出了一小块楠木材质的东西,唐成用脚脖子都能猜到这是什么东西,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想到赫榛还在那鬼地方里困着,他又不敢停下,只能小心地用铲子拂开了楠木上面那仅剩的一层薄薄的土。

他知道这么做很不道德,但心里又抱着最大的敬畏,小心地不让铲子刮到那楠木半分,直到里面一口小小的棺材完全露了出来,唐成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该惊喜还是该慌张。他用手掌清理干净了棺盖上的土,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开棺啊!

欲哭无泪地抠着棺盖,唐成天真地试图把它抬起来,但意料之中的,棺盖纹丝不动。他崩溃地用额头抵着楠木棺,如果这时有人路过,估计会以为他在和棺里的东西进行灵魂的交流。

过了几分钟,他挫败地蹲坐了下来,手臂无意间碰到了楠木棺的头部,手掌滑下的瞬间触到了某个形状十分熟悉的东西。唐成连忙绕到那边,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光亮照出那东西的瞬间唐成心里雀跃了一下——那居然是一把锁!

唐成爬到坑外,拿着手电绕着楠木棺转了一圈,棺盖上都没有上钉子,那么封棺的很有可能就是那把锁!他一个激动又滑进了坑里,一把抓上了那把锁,然而紧接他又意识到另一个困难——他也不会开锁啊!

他看着那把花纹繁复的大锁,突然就很想念言川,果然他只能拖后腿,要是言川在,现在估计都毁了玉把小孩带回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念着某位开锁大户,脚下一节树枝看起来都特别像言川……做的钥匙?

唐成想到电视剧里那些武林高手也经常用树枝撬锁,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蹲下身捡起了那截树枝,学着当初在荣鼎大厦时言川的动作,把树枝怼进了锁孔里,又转了转。

咔哒——

重物落到土里发出沙沙的闷响,唐成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锁头。

这……这就……开了?他看了看手里的树枝,一时不知到底是自己天赋异禀,还是言川保佑,总之他决定回去找人画幅那桃花精的画像供起来!

咚——

棺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就好像是有人在敲击着棺壁。唐成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木条从他指尖掉了出去。他实在不敢低头,死死地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害怕他一个没注意就有什么东西蹦出来。

然而过了许久周围也没有什么异样,唐成估摸着是堆在坑外的那圈土里,有石块滑了下来,刚好撞到了楠木棺。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从楠木棺的头部试着推了推棺盖,果然锁开了之后,棺盖轻轻松松被推开了一半,露出棺里人大半的身影。

唐成悄悄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小男孩,肉身还十分完整,也没有半点异味。他连忙眼睛一闭,两只手连忙收了回来双手合十,“打扰了打扰了。”

他左手抓着右手的胳膊,试图让它别那么抖,右手缓缓伸入棺里探到了小男孩脑袋底下,几根手指往那附近摸索了一会儿,很快就碰到了一块冰凉的东西。

虽然唐成并不懂玉石,但从小到大父母也为他求过两三块玉,他现在脖子上还挂着一块。眼下男孩压着的那块玉被他握在手里,迎着月光竟然也看不出半点色泽,整块玉好像失去了灵气,死气沉沉。

他回忆着赫榛的话,一边把玉放在地上,一边抓起了带来的铲子,掌心发力就准备砸下去。

“哥哥等等!”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他把铲子甩了出去。

***

“你们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天同为比翼鸟,夫妻难道不是应该同生死共进退?怎么到他这,一遇到事就自己往里钻?”

“抛夫弃子干得不要太溜!”

祁僮举着伞在万年冢里转着圈,一边和肩膀上站着的两只不倒翁絮絮叨叨,他说这话时恰好跳过了一根倒在路中间的树干,不倒翁被他颠得一同跳了起来,落回肩膀时,左边的小祁僮没站稳,前后晃了晃。

刚好祁僮转向左边的那棵枯树,抬手在树皮上划了几道,一眼就瞥见这小东西,没好气地戳了戳它的脑袋,“你点什么头呢?我就随便吐个槽,你不能对他有半点不满,听见没?”

饶是小祁僮一个做不出任何表情的不倒翁,头顶的问号都近乎实体化,它躲过祁僮戳它脑袋的手指,往上一蹦,跳上了祁僮的头顶。祁僮不知道它做了什么,自己右边肩膀的小赫榛也跟着蹦了上去,俩小东西安安静静地在他头顶靠着,像是找到了一个窝。

他一路绕进了一座破败的小镇,刚穿过几条街道,就听见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哭声。祁僮一惊,顺着那声音的方向飞快地寻了过去,临近那声源时,周围的景物已经变得模糊一片,他远远地就看见赫榛在一片混沌之中和一位周身笼着雾气、只看得到身形却看不清样貌的人过着招。

这是他第一次见赫榛下这么狠的手,合虚扇每一下都往对方最致命的地方剜去。

赫榛不是个跟谁都能热络起来的人,遇见令他心烦的事和人也会很凶。祁僮想起在荣鼎大厦遇见罗三万的时候,赫榛就像一只想咬人的猫。但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祁僮很清楚,只要不踩中赫榛生气的点,这小神仙都是偏温和的性子。

不过对于“赫榛生气的点”,他至今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因为他发现这小神仙在他面前总是特别乖,就算是想生气了,也凶不过两句,最后反倒还自己更委屈似的,满脸都像是写着“哄我”两个字。

所以眼前这个看不清脸的人,到底跟赫榛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等他想出答案,祁僮突然发现那个模糊的身形像是扭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顿时心头一跳,某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腾。

一道孩童的尖叫刺向他的耳膜,祁僮连忙看去,不远处与混沌相接的地方有一条又陡又长的阶梯,而袁纳被凭空出现的绳子捆在了半空中,只要绳子一断,小姑娘就会高处直接摔在阶梯上。

眼前的画面总给他一种熟悉感,他飞快地搜刮起脑海里的记忆,突然他睁大了眼睛,赫榛曾经说过,某一世的唐成,就是这么死的!

为什么这个人要在赫榛面前重现这个画面来刺激他?

就在答案要呼之欲出时,祁僮透过朦胧的雾气,见那个可疑的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他躲过了赫榛一道攻击,手突然抬起来对准了袁纳。

不好!

两道刺眼的光同时飞向袁纳的方向。

祁僮的大脑还没完整将对方的计划转换成一句话,身体却已经抢先了一步准备救人。

小姑娘的身影从半空落下,赫榛手一抖顿时忘了攻击,那人趁机反手一扣,将赫榛控制在臂弯里。

近乎在袁纳的绳子断掉的同时,她身下闪过另一道光迅速缠上她的身体,在她落地前稳稳接住了她。祁僮见状立即把两只不倒翁也丢了过去看小孩,自己右手将伞利落一收,猛地朝那道朦胧的影子挥去。

伞尖如刀刃破开空气,冲着那道身形的眉心极速飞去。那人反应迅速地将手里的赫榛一拉,使赫榛的身躯完完全全挡住了他的身形。伞尖在离赫榛眉心几公分的地方猛地停住,不敢再往前半分。

那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可只待他的嘴角刚勾起一个弧度,面前的黑伞却突然打了转,下一秒,伞柄从他和赫榛之间的空隙中穿过,对准他的肘关节狠命一击,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双手一痛,将手中的人送了出去。

原本在近百米开外的祁僮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他的身后,和赫榛两人前后夹击,一人握扇一人握伞,同时狠狠地刺向了他的心口。

锋利的伞尖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碰到实体,祁僮不禁怔了怔。雾气中的人逐渐变得透明,像是要和周身缭绕的雾气融为一体,在他彻底散去之前,祁僮隐约听见对方朝赫榛说了一句:“还没完呢,你赢不了的。”

他说着突然病态地笑了起来,赫榛不知是被他的笑还是被他话激怒,泄愤似的握起合虚扇对准他的脖子狠命一挥,像是要生生将他脑袋砍断。

见他一扇子挥下,却也只是割开了烟雾而已,那人的身形依旧完好无损的直至完全融进雾气,祁僮没忍住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不是他的躯壳,只是一抹灵识而已。”

赫榛扇子一收,闷声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打这么起劲?”祁僮没忍住吐槽,把伞尖戳到地上,胳膊肘撑着伞柄又问:“他是谁?为什么这个人的灵识会飘到这座冢里?”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打这么起劲?”

祁僮发誓那一瞬间赫榛脑袋上飘过了一排问号,但他迅速整理好了表情,说:“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你给小东西留了一条千机绳,不就是给了我第二个选择嘛。”

被拆穿的人没说话,转身就要朝袁纳那边走去,小姑娘被祁僮接到了石阶上坐着,整个人都吓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地板一动不动。

四周的雾气渐渐散去,又露出原本破旧小镇的模样,祁僮正要迈步跟上,周围的鬼火突然忽闪了一下。两人脚步一顿,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一阵狂风就在这时毫无挣扎地从大大小小的巷子里刮过来,风力太猛以致于带起的尘沙让他们不得不眯起了眼。

赫榛指尖动了动,不远处的两只不倒翁迅速用他留下的那根千机绳结了一个圈,将袁纳圈在其中,狂风甚至没吹起她一根头发。

还没等他们放下心来,空气中突然爆发起尖锐的哭叫声,那声音像一张巨网迎头兜下,两人没来得及护住耳朵,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像一条条游蛇在墙缝里滑动。祁僮预感事情不对,连忙向赫榛跑去,抬眼才发现对方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不等他们汇合,四面八方的墙面猛地被破开,碎裂的砖石被撞到半空中,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像如注的雨。近乎同时的,千百道闪着鬼眼的黑屋嘶叫着从墙缝里钻了出来,见到将暴露在外的两人像是饥渴已久的饿狼,争先恐后地推挤着抓向他们。

祁僮一伸手将已经近在眼前的赫榛揽了过来,谁知对方比他先了一步,飞快地将他扑倒压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祁僮清楚地看到那数不清的鬼魂混成一团,如一把高悬的利剑,而那把骇人的剑此刻正对着赫榛的后心。

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蔓延上四肢百骸,“利剑”落下的一瞬间祁僮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仿佛有人在他脑袋里撞了一口钟,震得他一时听不见任何声响,只看见那些厉鬼伸出了锋利的鬼爪,直剜向压在他身上的赫榛。

肢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就在鬼爪在离赫榛不到两米的距离,天渊化成的伞已经被他撑在两人上方,伞面扩大了近两倍,将两人完好地包裹在里边。黑伞近乎在撑起的下一秒就迎来鬼爪猛烈的攻击,利爪挠过伞面的声响听得人心里直发毛。数千厉鬼不停地撞击着,可那伞被祁僮稳稳地握在手里,没有偏移半分。

祁僮搂着赫榛的那只手抚上他的后心,将他紧紧扣在怀里,而臂弯里的人不知为什么也在微微发着颤。赫榛不像是会害怕这种东西的人,但祁僮没空再去细想,后怕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开伞晚了一步,会发生什么,光是这么设想,心底密密麻麻的疼和恐慌都已经将他的呼吸击得破碎凌乱。

他没忍住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点,不知过了多久,伞外的攻击开始慢慢弱了下去。祁僮突然想看看赫榛,他小心地偏过了头,但他们贴在一块,一转头嘴唇恰好碰到了赫榛的脖颈。

他们晚上用的是王泠家的浴室,所以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一模一样,无意间亲到别人的尴尬被彼此相同味道的满足盖了过去,连冰凉的血液都像是被捂暖而得以重新在四肢百骸流转。

祁僮抬眼看了看眼前人瓷白的皮肤、柔软的耳垂和发颤的嘴唇,相拥时的体温透过布料传到了彼此身上,一股燥热不合时宜地窜了上来,祁僮悄悄看着对方,只要他稍稍再偏几公分,就能直接咬上那片瓷白的脖颈。

或许他这想法确实来得太不合时宜,赫榛耳后的头发在他开始变得粗重的呼吸下被吹开了几缕,祁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那片皮肤勾了过去。然而在视线停留到那里的瞬间,祁僮的所有旖旎心思顿时被惊得跑了个干净——赫榛左边的耳后,竟然有一个和小粽子类似的图腾!

他们名义上为伴侣,祁僮迅速反省了一下为什么联姻好几个月了,却连对方身上有这么奇特的印记都没发现。

——去荣鼎大厦时挤在末班地铁上,他在赫榛耳边说悄悄话是对着人家右耳。再往前,在枯骨幻境1501号房的衣柜里,四周太黑,那会儿又是第一天见面,所以赫榛当时累得靠在他身上他也没敢乱看。这段日子里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也就是眼下的相拥。

飞快反省出了是因为“亲密接触太少导致对对象了解不够透彻”,祁僮没忍住悄悄盯着对方耳后的印记研究起来。

赫榛身上的图腾是更加繁复的花纹,花纹盘绕纠缠成了一只眼睛的眼眶,而最中心的地方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就像是为诡异的眼眶点上了血红的眼珠。

图腾很小,要不是现在他们靠得这么近,日常生活中哪怕挡在耳后的头发被风吹开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伞外已然没了动静,直到两只小不倒翁蹦过来,赫榛才从祁僮身上爬了起来,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里,没人肯先说一句话。

祁僮将伞举到两人头顶,赫榛走到阶梯旁收起了千机绳,把吓傻的袁纳抱了起来。而他们脚边的两只不倒翁也纷纷一蹦,攀着祁僮的衣服爬到了他头顶上。

赫榛带着他一路走到了冢心的那座小亭子里,袁纳估计受了过度的惊吓,也哭累了,窝在美人靠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祁僮把两只不倒翁从头上赶到了中间的石桌上,坐到赫榛身旁准备跟他聊聊,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唐成说小粽子的躯体抱回来了,玉也带回来了,但是还没毁。”

估计是从赫榛那里受到了启发,冢里冢外都没信号,唐成十分壕气地开始烧钱聊天,通过给祁僮的冥都银行账户打钱来实现及时沟通。

祁僮看着那笔转账,心里好笑,这样聊下去,罗三万那冥界首富的位置差不多就可以拱手让给他了。正想和赫榛打趣,唐成第二笔钱又烧了过来,祁僮看着备注附上的消息,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有些犹豫地看向赫榛,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向对方开口。

却不想赫榛倒是先开了口,他闷声道:“小粽子已经死了。”

祁僮一怔,“你怎么知道?”

赫榛摇了摇头,“你能回复唐成吗?让他把那块玉毁了。”

“为什么?”祁僮紧皱着眉问道:“你还想代替他成为冢心?可小粽子已经死了,你这样也救不回他的。”

“只要魂没散,就还有希望走轮回。”赫榛好像很疲惫,说话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玉不毁,他就还是和这座冢绑在一起,哪天这座冢被毁了,他的结局就是魂飞魄散。”

“所以呢?你就打算代替他魂飞魄散?”祁僮在被他用千机网拦在冢外的时候就压着一肚子火,这会儿被他一句话全给勾了起来,“真是神爱世人,小皇子这奉献精神令人叹服,要不要我写篇稿子,放到三界找人循环播放,赞扬你高贵的品格?”

赫榛被他突然冒出的火给整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现在不会死的,我说了很多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让我相信什么?”祁僮有些激动道:“刚才冢里那个和你交手的看不清脸的人你也不肯说他是谁,你为什么那么确定自己替代了小粽子之后自己能安全脱身?你什么都没告诉我,让我怎么相信你?”

还有耳后为什么会有冢心图腾?枯骨幻境里遇见昏迷唐成为什么要露出那副表情?荣鼎大厦那个白脸男到底是谁,为什么连无常查了那么久都没有头绪?不夜侯为什么要隐瞒相识的时间?几百年前为什么会出现在玉京山?去天界前又生活在哪里?

之前没细算,这会儿盘下来发现赫榛竟然有那么多他完全看不透的地方,甚至连对方到底是谁,从哪来,他都还不曾了解。

“赫榛。”祁僮看他抿着唇不说话,自己又开口道:“我们签婚契的前一天,天帝找上我,让我监视你。”

赫榛猛地抬头看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愤怒,蜷着身子转向了旁边的柱子,“你想告状就告吧。”

“明明是你让我别强迫自己,等哪天我想说了你再听。”他委屈地嘀咕着,却一字不落全传到了祁僮耳朵里。

祁僮叹了一口气,这话他还真说过。他意识到他跟赫榛是真的很难吵起来,就像现在,只要他稍微凶一点,赫榛就会露出这幅委屈巴巴的表情,一个人缩在一边也不看他,像一只独自舔伤口的小兽,又像是抓准了自己舍不得再凶他。

他走到赫榛身边坐下,对方看见他过来又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祁僮心下无奈,说道:“当时在荣鼎大厦,你说你知道我当初辞掉轮回办总管的事。”

赫榛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当时有个女子难产死了,求我帮她托梦给男方的父母,希望男方另寻新欢后,两老能照顾她的孩子。”

“可那两位老人不是被小鬼害死了吗?还冤枉到那女子头上。”赫榛没转身,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

“对。她生了个男孩,那个男孩最后也被他的生父带走了。”祁僮顿了顿,“那孩子是端午节出生的。”

赫榛也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坐起身看向他。

“当年小粽子妈妈的事很蹊跷,我和冥王都觉得后面有人在其中作乱。我不知道你非要交换冢心是发现了什么,但今天我们遇见的人和事都不能算巧合,我总觉得那个毁掉我符咒的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我不会让小粽子魂飞魄散,我也不希望你冒险。”祁僮定定地看着他,“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赫榛眨了眨眼睛,听到他最后两句话一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而且......”祁僮看他那不安的模样,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没答应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