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债”
杨思卿低着头,摩挲着茶杯不知道想着什么。祁僮也不着急,翘着腿坐在对面看着她,客厅里一时间静得不像话。
半晌,她似乎想清楚了什么,正要开口,祁僮却突然打断道:“想好怎么编了?”
对面的女人听了这话眉头微皱,指尖不易察觉地紧了紧杯子。
祁僮笑道:“不先从人家警察同志身上离开吗,小朋友?”
女子的背脊明显僵硬起来,却依旧没有动作。
“看见我旁边这朵娇花了吗?”祁僮偏头示意她看言川,“三界第一的锁匠,平时没事就撬个锁,玩腻了时不时还挖个坟活动活动手,你才走几个月,还算是个初阶小鬼。”
祁僮靠在了椅背上,全然不顾自己说到挖坟时,言川瞪他的那两眼,勾着嘴角,放松得像是要科普什么奇怪的冷知识,“知道这个阶段的你,骨灰被扬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另一边的“杨思卿”猛地站了起来。
一股凛冽的风兀地从四周卷起,直冲祁僮而去。
*
赫榛带着小粽子坐在餐厅里,小朋友在他们回来之前应该哭了有一会儿了,现下整个人都恹恹的,气还没喘匀。
小孩一双眼睛猫着泪,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赫榛。
冥王估计是在抱孩子去睡觉的时候顺手摘了他脑袋上的小揪揪,小粽子过长的头发又挡住了眼睛,赫榛细心地帮他把头发捋顺,又帮他重新扎了起来。
对上小孩的眼睛后赫榛心里一软,从冰箱里拿了一把荔枝给小孩一颗一颗剥起来,“是我们不对,不应该把小粽子丢给别人。”
小粽子哭那么惨,应该不仅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睡。他能感受到冥王身上的鬼气,但小孩子本能地会害怕不熟悉的东西。
他小小年纪就被亲生父亲丢进万年冢,一个人在里面被厉鬼欺负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对他好的人,朦朦胧胧一睁眼,面前却只有一个只在视频里见过的鬼,曾经并不快乐的回忆瞬间被勾回,小朋友约莫是以为两个大哥哥又不要他了。
赫榛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从光明跌回深渊,那种患得患失,那种恐惧和焦灼,他又不是没有感受过,眼前这个小朋友,真的很像曾经的他。
“别怕,我们不会不要小粽子的。”赫榛垂着眼,手上沾着荔枝的汁液,只好用自己的额头去蹭了蹭小粽子的,希望对方能从自己的动作里得到一些安慰。
得到承诺的小朋友明显开心了些,伸出手想要抱抱他,可指尖刚碰到赫榛的衣服,一阵狂风突然吹了过来。
赫榛反应极快地把小孩揽进怀里,餐厅正好在客厅的对面,他的角度恰好看到那股狂风席卷成了一把长刀,刀尖直冲祁僮的心口而去。
他把小朋友的脑袋摁进怀里,刹时眼里腾起了杀意,手中合虚扇一开,数十根千机绳晃到半空,彼此交缠成一张大网挡在祁僮身前,那股化为长刀状的狂风仿佛迎头撞上了一堵高墙,一声巨响后瞬间七零八落散了一屋子,柜子和桌上的物品被刮得落了一地。
被隔绝在网外的“杨思卿”反被自己召来的狂风糊了一脸,抬起手偏过头挡了挡,须臾间那些红绳已经缠上她的身子,紧紧捆了两重。
赫榛正打算收扇,余光扫到地面时,恰好看到一抹红光在凌乱中渐渐隐去。
——是冥王布下的符。
心里被击下一记重锤,震得他头皮都开始发麻。刚才他的注意力都在小粽子和祁僮身上,完全没发现这屋里多了一样他们出门时没有的东西。
把言川和那个女鬼带回来是大家临时决定的事,冥王不太可能会提前布下这东西来探这个女人,区区小鬼也用不着他出手。赫榛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一点一点被掠夺。
——凌江王昨晚来过,冥王和天后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上门拜访。
察觉到赫榛的走神,“杨思卿”悄悄挣了挣身上的千机绳,没挣动。她眼神一暗,试着动了动指尖,如愿看到客厅另外几人的视线盲区里有一把刀随着她的动作转动了半圈。
手掌一握,那把刀噌地一下从地面飞起刺向赫榛。
“杨思卿”嘴角极不明显地勾了勾,正打算欣赏接下来的画面时,一道刺耳的碰撞声穿透空气。
祁僮的天渊比那把刀更快一步,在它碰到赫榛之前直接将其一挡,刀身方向一偏,便刺进了另一头的木门上。
她还没从刚才的情形回过神,却见天渊已经回到祁僮手中,眼前这人连刚才的皮笑肉不笑都懒得维持,狠狠将天渊掷出,短刀所过之处乍起红光,在刀尖化成一圈咒文繁复的印。
虽然已经成鬼,“杨思卿”依旧觉得五脏六腑被一只手猛地搅成一团,又从她嘴里狠狠拽出,全身上下叫嚣着剧痛。
*
天渊结成的法印在撞上“杨思卿”的同时,赫榛才回过神来,及时将千机绳一拽,两重灵力攻击下,一抹半透明的身影被他们从杨思卿身上扯了下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孩。
自他被拽出后,杨思卿的身子轻飘飘地就往地上栽,言川眼疾手快抱住了她,见她双眼紧闭不禁心里一紧。
“我看看。”赫榛将小粽子放下来,指尖点在杨思卿额头探了探。
言川急道:“她怎么样?”
赫榛没搭腔,伸出食指咬了一口,豆大的鲜血溢出,他抬起杨思卿的手背画了一个符,最后一笔落下时整个符乍起一道金光,从杨思卿手背隐了下去。
言川问道:“这是……固魂符?”
赫榛道:“对,她是新魂,死后又被其他鬼魂利用和操控,魂体不稳,但好在不严重。”
言川松了一口气,“谢谢。”
“没事,有个儿童房空出来了,先带她去那里休息吧。”赫榛对言川说着,又拍了拍小粽子的脑袋,“乖,带这个哥哥去好不好?”
小朋友乖巧地点了点头,言川看了一眼地上挣扎着的半透明的男孩,又看了看那俩口子,放心抱起怀里的人跟着小朋友走了。
*
祁僮坐在原地就没动过,但脸色阴沉看上去心情极差,仿佛要用视线将摔在地上的鬼魂钉死在那。
赫榛强迫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走出来,挪到祁僮身边坐下,靠近的一瞬间恰好碰到对方的手背,赫榛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内心所想,牵住了那只有些凉的手。
身边的人明显一僵,转过头看他时眼里露出点惊喜。但他依旧坐在那一动不动,怕自己稍稍一动作自己就会甩开他的手似的。
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好哄,如今他这患得患失的样子让赫榛有些心疼,不由将对方的手扣得更紧了。
“你就是陆洋吧?”
祁僮心情明显变好了,问话的语气都和气了许多。本来那鬼魂看到他的脸色就有点害怕,这会儿祁僮瞬间变了个脸,倒让他更慌了,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
见他低下头拒绝回答,祁僮现在心情好,倒也不在意他的不配合,悠悠问道:“你说那个神秘人要用你妹妹的手来换你更好的命数,手?”
陆洋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死死抿着唇不愿答半句话。
祁僮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地上的少年指尖紧了紧,脚踝因为发力绷了起来,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另外两位的眼睛,赫榛叹了口气,他不太明白这少年的所作所为,便直接开口问道:“陆峰在监狱暴毙的事情,应该也和你有关吧?你们是亲父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洋突然笑了一声,那声音从喉咙涌出只发出一道气声,满满的讽刺,“那你觉得亲父子之间应该是怎样的?”
赫榛一愣,对上少年的视线那一刻,他感觉背后如同吹过凉风。
亲父子之间应该是怎样的?
他给不出答案,在他走过的时间里,除了掌雪女神还在的那几年,他基本没感受过何为父爱。
这不是千篇一律的答案,但如果“他觉得”等同于“他想要”的话,他希望父子之间的感情,是祁僮和冥王那样的。
见他不说话,陆洋却并没有半点痛快的感觉,他低下头,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那笑容转瞬即逝,再抬头时唇角已经紧绷成了一条线。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你们以为陆峰拿刀挟持学生是有多爱我这个儿子?”
“我没兴趣管别人家的父子关系。”祁僮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接了一句,说着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机身晃动的残影中隐约看到是他和某人的聊天界面,“鬼差探到害死陆峰的人是杨思卿,照现在看,应该是借了杨思卿壳子的你吧?”
少年拒绝配合,赫榛继续说道:“你以为悄悄扣下这位女警的魂魄,也能和你当初躲过鬼差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然后操控她去杀了陆峰。但你没想到这个女警的魂魄不见,那么快就引起了注意,而在杀掉陆峰后,你偏偏又铤而走险,操控着她回到附中找上我们,为什么?发生了你预料之外的事情?”
陆洋兀地抓紧了自己的外套,他死时宴山还是带着凉意的季节,身上的衣服也还是那天穿着的那套。
客厅安静下来,只隐约听到里面的客卧里,言川和小粽子说话的声音。
祁僮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学生,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说实话,心情再好也开始有些不耐烦,“因为你没想到陆峰的魂魄不见了。”
“所以你披着杨思卿的壳子,回来找我们,是怕陆峰死后会害你和你妹妹,或者是……你害怕有人会操控陆峰来伤害你们。”赫榛说话时很少会像祁僮那样从无意识的小动作给人无形的压力,温吞的语气经常让人忍不住将所有事情托盘而出。
陆洋有些动摇,低着头似乎在组织着措辞,良久,他抬起头,语气不像之前那样夹着火,甚至带着恳求,“你们可不可以先别让鬼差带我走?”
祁僮经常觉得很心累,婚后频繁出现各种奇怪的事情,他都觉得自己在给轮回办打白工,做得不合别人预期还会上黑热搜那种。
如果是之前,身为官二代他还是没有怨言的,但现在结个婚还不能安宁,刚跟媳妇儿分开一个月,好不容易睡到一张床上去了,还没暖热乎,眼看这几天的晚上又没法睡觉了。
大概是看到他突然变得一脸烦躁,陆洋瑟缩了一下,心里飞快盘了一遍,眼下他也只能抱紧祁僮大腿,整个人乖了下来,说道:“虽然我利用了那位女警官,但是我先前说的都是实话,有东西纠缠着我是真的,想靠那位女警引起鬼差注意也是真的。”
祁僮颇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你想引起鬼差注意,又叫我们先别让鬼差带你走,少年,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陆洋低下头,羞愧和愤怒交织在他脸上,“陆峰是疯子,他肯定会来折磨我和我妹妹!”
祁僮抱臂靠进椅背,等着他说完。几个月来,这操作他已经很熟悉了,从枯骨幻境到现在,每一桩都离不开原生家庭之痛。
想到自己一个被冥王出门遛弯捡回来的,一千多年来过得还挺滋润,突然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是得对冥王好点,多夸夸他的盛世美颜,有空再陪他老人家跳跳广场舞什么的。
“可你死后,他的反应好像很悲痛?”赫榛试探着问了一句。
陆洋低笑了一声,说道:“将来的摇钱树说没就没,能不悲痛吗?”
见少年已经决定敞开了说,祁僮示意他可以先坐到椅子上,赫榛还十分客气地倒了杯茶。
陆洋坐下后看到端到面前的茶水一愣,整张脸都皱了皱,有些纠结。
祁僮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喝吧,你以为鬼魂只是啃啃纸钱香烛?人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不香吗?”
砰——
他话音刚落,通往卧室的走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三人疑惑地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时小粽子的拖鞋声音啪嗒啪嗒响了起来,小孩似乎有点急促,但那声音却是跑一下停一下。
赫榛起身正准备过去,他刚迈开一步,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走廊转角的墙上,那只手动作过于突然,把一直盯着那方向的陆洋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都跟着颤抖的手晃了晃。
“我没事……”
一道熟悉的女声在墙后响起,随之一个人影晃了出来,踉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小粽子跑了出来,拽了拽女人的胳膊,但他太小只,压根拽不动,只好向大人求救,“哥哥,姐姐醒了。”
祁僮和赫榛连忙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祁僮看了看小粽子,小朋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
“……”
言川估计是在杨思卿要转醒的时候就躲进去了,祁僮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桃花精怎么这么怂!
“谢谢。”杨思卿被扶到沙发上后,晕乎乎地甩了甩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她倒吸一口冷气,“我这是还在梦里?我好想梦见过你们。”
祁僮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梦?”
杨思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还和我特别喜欢的男孩子坐树上聊人生了,要不是在梦里,我可没那胆子。”
祁僮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说:“特别喜欢的男孩子?特别喜欢啊?”
“你干嘛一脸八卦的表情?”杨思卿往沙发另一头挪了挪,警惕道:“你们到底是谁啊?我又是在哪?”
“地府公务员。”祁僮淡淡道。
杨思卿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满眼的不可置信,她下意识地看向另一边的人,想要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赫榛收到她的视线后却只能轻叹了口气,遗憾道:“抱歉。”
她缓缓低下了头,这时一旁的陆洋却又说了句:“对不起。”
她疑惑地看着这个少年,有些眼熟,而且应该是同类,但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陆洋主动把劫走她魂魄,到今天的事说了一遍,杨思卿垂眸静静听着,看不出情绪。
半晌,她突然问道:“所以我看到的那些,都不是梦?”
“对。你的魂魄被·操控,但对外界还是有感知,那些记忆模糊成一团,你就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梦。”祁僮点头道。
杨思卿抹了抹鼻尖,偏头点了点祁僮和赫榛,问道陆洋,“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去找他们?”
陆洋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艰难地告诉对方,他披着她的壳子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杨思卿似乎在“自己已经死了”这事之后,对其他事都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了,估计也是想着他自己都承认了,陆峰的事也怪不到她头上。
他吞了一口唾沫,接着说:“昨晚有位男生喊了你的名字,我以为你们认识,所以我发现陆峰的魂魄不见了之后,就想通过你找到庇护。”
祁僮:“所以你就放出了她一点意识,让她去找那男的?”
陆洋点了点头。
赫榛:“但你没想到他们压根不算认识,幸运的是对方没有拒绝她,你就跟着过来了,却没想到居然在我们家门口撞上了冥王。”
祁僮看向杨思卿,说:“所以你跟那位男生坐在树上说的话,都是你内心真的想和对方聊的。”
杨思卿那张惨白的脸似乎红了,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她急道:“别说我了!我说少年,你披着我的壳子弄死了陆峰,是不是以为这样陆峰就会认为是我有意报仇,另外被鬼差发现的话,还能嫁祸给我?”
陆洋怯怯地低下了头。
女警官一拍桌子,把一圈人吓了一跳,小粽子连忙把脸埋进了赫榛怀里。
杨思卿:“这样说吧,你跳楼那段时间,我们了解过你的家庭背景情况。父母离异,父亲陆峰带着你和妹妹陆晓在宴山生活,但陆峰好赌,不止一次被人投诉到居委会说虐待孩子,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弄死他,是怕他将来出狱后继续祸害你妹妹?”
陆洋眼里溢着水光,他低下头抹了一把,“陆峰是个酒鬼和赌徒,无论心情好还是坏,总是无缘无故地就打骂我和妹妹。我稍微好点,因为我成绩好,他盼着我将来考上好学校,能找份高薪的工作养他。但我妹妹文化课一般,老师说她画画好,将来做设计也能赚到不少,陆峰就不情不愿让她进了美术班,但是画画的开销很大,陆峰不到一个学期就后悔了,让我妹妹出去打工,供我一个人读书。”
“我和妹妹都不愿意,陆峰后来也没再说什么,我们以为他妥协了。”
赫榛十分敏感,问道:“他做了什么?”
“我妹妹像我妈妈,很漂亮,他把我妹妹丢给了领班的几个富家少爷。”
杨思卿瞪大了眼睛,“附中有强·奸未成年?”
陆洋摇了摇头,“未遂,我那天刚好去找我妹妹,她才没被那几个畜生带走,后来上下学我都等到她才敢走,陆峰没捞着好处,跟我们大吵了一架,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和他的矛盾就已经不能再调和了,他已经……完全不像个人。”
“我有很严重的抑郁症,陆峰一直想牺牲妹妹来供我上好学校,弄得我很反感,直到有一天,陆晓说她的开销太大,不想拖累我,想退学出去打工,我不同意,又和她吵了好几次,那段时间我真的崩溃了。”陆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说话声都带上了哽咽,“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更多是冲动,但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祁僮:“所以前段时间,附中几个平行班的富家少爷说老有人跟着他们,是你?”
陆洋:“对,我死后一直没进地府,我不放心陆晓,就每天跟着她,发现那几位少爷还时不时去骚扰她,就偷偷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赫榛:“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最后一个保护你妹妹的人也不在了。”
“当时跳下去,一是情绪崩溃,二是也有赌气的成分,可我没有机会后悔了。”陆洋吸了吸鼻子,“我死后,陆峰几乎每天都打骂我妹妹,我吓过他不少次,但慢慢的他居然也不怕了,反倒更加变本加厉,揪着我妹妹的头发说这就是我自私死掉的代价。”
“我自杀的事情惊动了我妈,她早就另组家庭了,不想看女儿也成为第二个我,就提出把我妹妹接到她那里,虽然她现在的家庭条件也不太好,但她说可以保证供我妹妹上完大学。”
“陆峰不同意。”杨思卿说了个肯定句。
“对,他已经疯魔了,一想到自己的一子一女,一个死了,一个要被带走,就没有人跟他一起受苦了,他心里不平衡。我妈每来一次,他就跟她吵一次,甚至有一回还拿台灯打伤了她。”陆洋扯了扯嘴角,眼里都是恨意,“所以他拿刀劫持了学生,伤了你被带进监狱之后,我就决定要弄死这个人渣,这样我妹妹也能安心跟我妈走了。”
唉,祁僮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冥王的冥都银行账号转了八万,并深情附上:多谢老父亲的不杀之恩。
下一秒,冥王的云外信就跳了进来:
【最帅中老年:说吧,你把谁肚子搞大了?】
祁僮:……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气急败坏控诉了对方的塑料父爱,又给黑无常发了几条信息,祁僮把手机甩到一边,说:“鬼差已经在找陆峰的魂魄了,无常会在你妹妹那边守着,一旦陆峰的魂魄过去找她了,就能及时把他的魂勾走。”
陆洋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杨思卿不安地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和他,是不是得走了?”
“嗯,你们晚上再跟我去看看附中那间画室,运气好的话还能苟到陆洋说的那个神秘人。”祁僮一手撑在沙发扶手,架着自己的下巴,问道:“二位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
杨思卿往前挪了挪,脸上带着些羞涩,问道:“我可不可以去看个人啊?”
祁僮挑眉笑问:“跟你在树上聊天的那位?你特别喜欢的男孩子?”
他特意在加重了“特别喜欢”四个字。
“对……对啊。”杨思卿磕磕巴巴道:“我没什么亲人,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他,但就是怂,看他仙气飘飘的,怕我等凡人惊扰到神仙哥哥,连微信都没敢要,现在狗带了,想去看他最后一眼。”
祁僮笑着看了赫榛一眼,“这位神仙哥哥,我是不是也惊扰到你了?”
顶着陆阳和杨思卿震惊的目光,赫榛若无其事地端起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茶,没有理他,只是耳尖明显染上了绯色。
这位神仙哥哥在外人面前脸皮薄,祁僮也不好再逗他,扭头往卫生间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卫生间里那位神仙哥哥,你仙风道骨的怎么还用上厕所呢?赶紧出来见见你的迷妹。”
言川慢慢悠悠地从卫生间里挪了出来。
杨思卿整只鬼僵在了原地。
“……”言川面上保持着镇定,细看之下指尖都在发抖,“你好。”
“你……你好。”杨思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树上聊得很开心。”
言川清了清嗓子,“嗯……你树爬得挺好的。”
“我去,言川也太怂了。”祁僮小声在赫榛耳边吐槽道,“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样。”
赫榛闻言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也开始染上红晕,他低下头认真研究着手里的杯子,小声道:“差不多。”
陆洋挪到角落拼命缩小存在感,杨思卿和言川尬聊了一会儿,开始翻起了口袋,“我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
话一说完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顿时又难过起来。
言川见不得人伤心,伸出手看上去想摸摸她的脑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了。
祁僮十分有眼力见地说道:“烧纸也是可以聊天的嘛,感情深,烧纸灰。”
“你安静。”赫榛悄悄踢了他一脚。
门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但周围的要么在戏里,要么在看戏,都没听见,赫榛拍开祁僮搂在他腰上的手,把小粽子塞进了对方怀里,自己去开了门。
门外一男一女进来正要说话,杨思卿盯着言川突然又开口道:“那什么……其实……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言川指尖一颤,一双桃花眼里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讶,他张了张嘴,话刚到喉咙,大门那边却先一步传来一道声音:
“你这株桃花精果然欠了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