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

作者:玄笺

第133章

第133章 796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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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也消失了。

在她手腕若隐若现的, 从她醒来就一直跟着她的,限制她也促成她和傅清微结缘的禁制红线,随着傅清微的离开, 一并从她体内消失不见。

傅清微这个人, 真的存在过吗?

还是她在棺材里漫长的沉睡中, 臆想出来的一场幻梦。

可是她手心不断溅上去的眼泪是什么?

穆若水的心脏已经不痛了,怔怔地看着自己摊开在面前的双手。

陌生的泪水从她眼眶里不断溢出来。

岁已寒扶起地上的穆若水, 和她一道上了车, 黑色的SUV朝着灵管局的路飞驰而去。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岁已寒把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眼前一片黑暗。

傅清微为什么会在总局出事?守门的保安大爷是阁皂派的宗门长老, 岁已寒的大师兄,论实力并不在岁已寒之下,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越过他进入灵管局。

更别提防护大阵以及镇守总局的邱老, 请神上身后实力全开的邱月白, 连岁已寒都难撄其锋,只能退而避之,所以岁已寒才让她坐镇, 还应了她一个要求。

就算穆若水亲自到场,她也有信心能拖延时间,保证傅清微的安全。

难道那个魔头比慈让真人还厉害?

岁已寒冷静地想了一圈,依旧没明白哪里出了破绽。

快到灵管局时, 她接到了局里的电话,是先前联络的总局办事员打来的, 能恢复通讯说明灵管局已控制住了局面。

岁已寒迫不及待:“出什么事了?”

办事员喘着气, 语速飞快地说了一段话:“古道长死了,防护大阵破了, 邱老受伤,傅清微她……”

岁已寒急忙:“她怎么了?”

穆若水猛地扭头盯向她,眼珠鲜红。

办事员轻颤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并不大,四个字,足够车厢里的两个人听清。

岁已寒:“真人!”

穆若水绯色如血的眸子盯着她,右手如钩闪电般出手,狭小的空间内岁已寒避无可避,被她掐住了咽喉。

穆若水五指往回收,没有了红线禁制,血液里的本能完全觉醒,眼眸流露出妖异嗜血的红光。

与魔无异。

她偏了偏头,唇角竟然挑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紧接着她右手猛地一用力。

就在脖子要被当场扭断的千钧一发之际,岁已寒抽出一张符箓拍在了穆若水的手上。

占英曾用她的符箓对付过飞僵,威力在岁已寒手里何止百倍千倍的提升,然而蕴含雷霆之力的符箓,强烈的雷光蹿过女人的手指,不过让她的动作顿了片刻。

岁已寒抓住时机大喊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穆若水仍然掐着她的脖子,只是不再用力。

岁已寒终于可以说话,连忙道:“她或许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穆若水明白不是的,天地之间她感应不到她了。即使有秘术和结界可以屏蔽她们之间的灵魂感应,红线也不会消失,只有设下禁制的人彻底不在人世,才会如此。

可她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希望,松开岁已寒的喉咙,一言不发。

*

鹤市。

下午四点。

灵管局门口,保安大爷古道长正调了一支小曲,挂着一只耳机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都在他另一只耳朵里。

他面前停下一双脚,女士鞋,三十年前的老样式。

古道长抬起头,面前的女人撩下兜帽,露出及肩的亚麻色卷发,和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古道长做梦似的揉了揉眼睛,老眼泛红:“折枝?”

“折枝”说:“是我。”

折枝和古道长岁数相仿,当年他们是同一批考入灵管局的年轻骨干,一起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后来分别升往不同的部门,战友情也没有淡。

折枝故去三十年,古道长每年都会去拜祭她。

古道长:“你还活着,有没有告诉月白?”

“折枝”说:“我正要去找她,有劳师兄将印给我一下。”

古道长心里有很多问题,“折枝”凝视他的眼睛,深蓝色的瞳仁颜色更深,闪过冰冷魅惑的幽蓝。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古道长方才怀疑的问题瞬间想不起来了,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嘴里问了唯一记得的一个:“折枝,你的容貌为什么没有变化?”

“因为……”

古道长的胸口骤然一痛。

“你……”

女人突然靠近他的耳边,悠然道:“我不是折枝啊。”

古道长嘴角溢血:“……月白会伤心的。”

“折枝”哂笑:“人类都这么无聊吗?”

自己都要死了还操心别人。

她推着古道长的尸体坐回了椅子里,从他攥紧的手里拿了印,走入了灵管局的大门。

据说这个阵可以检测魔气,可是对人类的身躯有什么办法呢?

“折枝”收敛了所有气息,堂而皇之地踏了进去,看见了灵管局的真容。

和记忆里相比,有些遥远和陌生。

她当年吞噬了折枝之后,和她融为一体,继承了她的身体和全部记忆。只是折枝的灵魂实在顽固,和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她花了将近三十年时间,才一点一点地消灭了对方的意识。

偶尔还是会有莫名其妙的感慨浮上来,像个人类,比如现在。

“折枝”神情鄙夷地从灵管局大楼收回视线,大楼空无一人,平时出外勤加上岁已寒带走了大批人手,“折枝”好半天才找到一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睛问:“傅清微在哪儿?”

那个人仿佛被蛊惑似的,面向她吐出了答案。

“折枝”走后,对方继续忙手里的活,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傅清微正在灵管局的免费结界里练剑。

未知的等待让人心慌,傅清微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都是不好的假设,有时还会出现画面,她几乎一天到晚待在结界。

不久前穆若水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她正在回来的路上。

傅清微欣喜若狂,跑到门口等她,一分一秒都漫长无比,她干脆回了结界,只要她把一套剑法完整地练习两次,穆若水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傅清微练了一套半,结界从外面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青袍落拓的女人。

“师尊!”傅清微回头,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

她挥剑入鞘,冲女人跑过来,说:“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穆若水”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邪异地勾起唇角,说:“为师想给你一个惊喜。”

傅清微双手抱住她的腰,仰脸说:“你可以给我打个电话的,这样我就能多开心一会儿了。”

“下次一定。”

“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傅清微一点都不想再次体验担惊受怕的感觉。

“穆若水”从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牵起傅清微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傅清微和她十指相扣,甜甜一笑:“好。”

两人手牵着手从结界出来,走出东边的一栋楼,身后传来邱月白骤然提高的声音:“傅清微,你和谁在一起!”

傅清微奇怪道:“我和我师……”

邱月白喝道:“还不快醒来!”

她这一声里有类似少林狮子吼的秘术,耳膜仿佛被一把重锤鼓噪,傅清微只觉灵台一震,不敢相信地往身边看去。

哪里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尊,明明是一个一身漆黑穿着斗篷的女人。

邱月白:“她是妖魔!你中了幻术,还不快过来?!”

傅清微头也不回地拔腿朝邱月白跑去。

她的心脏都要从喉咙跳出来,惊魂甫定地躲在邱月白身后。

妖魔是怎么混入灵管局的?

如果她今日被魔族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折枝”没有阻拦她,不是她忘了,而是她狂妄,有能力再抓她一次,易如反掌。

邱月白目视着斗篷女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灵管局!”

邱月白眼珠逐渐变白,二话不说请神上身。

斗篷女人抬手一撩,放下了自己的兜帽。

“好久不见,月白。”

傅清微站在邱月白后面,都能明显地看到她身躯狠狠一震,险些当场站立不稳。

傅清微伸手扶了邱月白一把,听见她口中吐出一个颤抖的名字:“折枝?”

“是我,你过得还好吗?”

“我、我过得……不太好。”邱月白泪如雨下。

邱老怎么会和妖魔是旧相识?

傅清微刚浮起这个疑问,就见斗篷女人飞身而起,用力一掌打在了邱月白左肩。

兔起鹘落之间,邱月白的身形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她们刚离开的大楼墙壁,扭头在地面吐出一大口鲜血。

“折枝……为什么……”

邱月白泪眼望她。

“你是不是怪我那天没有好好听你说话,没有好好看一看你?”

“你闭嘴!”

“折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她明明是想杀了她的,她明明对准的是心脏,为什么会手下留情?

难道那个人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

“折枝”的脸上惊疑不定,不舍、阴郁、爱意、愤怒,种种神情一一闪过。

“邱老!”

傅清微朝邱月白跑过去,她的肩膀袭上一只手,将她抓了过去,掠向灵管局的大门。

“折枝”将印抛到了半空中。

等她念完咒,结界就会打开,到时候要把她带去哪,只有她自己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流虹般夺目,疾射向“折枝”的咽喉。

“折枝”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握住傅清微的剑,可是掌心触碰到剑锋的那一刻,剑下的万千妖魔亡魂倏然哀嚎,如同万鬼齐哭,继而剑身涌出的耀眼白光净化了那些怨魂,也割伤了“折枝”的手,鲜血直流。

“折枝”这才轻轻地“咦”了一声,难掩惊讶。

这把剑倒是克制魔族的神兵。

可惜,主人修为太浅,不堪一用。

“折枝”一哂,松开剑身,再度去抓傅清微逃走的身影。

眼睛一眨,傅清微不见了。

她没有往灵管局里面跑,而是一头扎进了防护阵法里,消失了踪影。

傅清微身处一片白雾中,放眼皆是茫茫。

她听不到邱老的声音,身后也不再有追踪的身影,只能听到自己空旷得产生回音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第一次来灵管局的时候,占英和她说,灵管局的防护阵法是高人所设,刚进来的时候是迷路,在没有方向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

阵中流逝的时间和现实不同,现实几分钟,在阵中的体感可能是漫长的几天,十几天,一个月。

如果迟迟出不来,就会遇到浓雾中的凶兽,至于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不是没有人深入过阵中,而是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傅清微宁愿死在阵里,也不愿意被妖魔抓走威胁师尊。

傅清微在白雾中走了三天,手机失去了信号,她在备忘录里写下自己给穆若水的遗言。

假如将来有一天她的白骨能被发现,也许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让她看到。

咔——

脚下踩中了什么,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怎么会有树?

傅清微抬头,一只飞行妖兽从天空俯冲下来,迅疾稳准地利喙啄在她的肩膀,叼去了一块血肉逃之夭夭。

傅清微肩膀血流如注,点了两处穴道,止血效果甚微。

她自己也是阵法师,明白这多半是幻象,于是闭目默念清心诀,她的肩膀再次被大力撞了一下,她睁开眼睛,这次是林子里的野猪妖。

黑毛野猪有一双可怖的长长獠牙,眼圈周围凶光发红。

在身体被獠牙刺穿以前,傅清微出剑了。

真作假时假亦真,虚实难辨。

傅清微的阵法造诣在这位高人面前太浅薄了,她分不清,只有出击,把一切当做真的。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前仆后继,无穷无尽。

傅清微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的剑术在生死存亡之际有了长足的进步,相思剑每一下挥动都会凝出一片冰雪,林子里落雪纷纷,染了一层美丽的清霜。

白色的雪浸在红色的伤口里,血水从上到下地流,染遍她的衣服,宛如一身血衣。

傅清微一剑刺穿豺狼的咽喉,脑后一阵凉风,她惊险地翻身躲避,一对螳螂利刃划过她站立的地方,撕裂了空气。

花臂螳螂,而且是一次性出现了两只。

阵法的效力又加强了。

傅清微心生绝望,她体力早已透支,仍在负隅顽抗是期盼着微弱的一丝希望。

也许她能坚持到师尊赶到。

即使不能,她多活一分钟,师尊就多好受一分钟。

傅清微手臂脱力,挥出去的剑只是擦过了螳螂的镰刀,带起一串刺目的火花,镰刀朝她的眼睛刺了下来。

傅清微实在无力再抵挡,闭上了双眼。

扑嗤——

螳螂的胸前多出了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捏死随意扔到一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犹如神兵天降在她面前。

傅清微脸上的血色在见到那张脸后褪了个干净,双唇煞白。

“找到你了。”“折枝”甩了甩满手的鲜血,漫不经心地说。

傅清微力竭的身体不知从哪里再次爆发出一股力量,又一次转身冲进白雾里。

然而“折枝”辛辛苦苦入阵找到她,不可能让她再次逃了,她伸手拘住傅清微,带回到自己身边。

“折枝”的身上也伤痕累累,幸而魔气强悍,她一路走来伤势已经修复痊愈。

不过这阵法很有些诡异,生生不息,凶兽源源不绝,不可久留,否则非得活活拖死在里面不可。

“折枝”抛出那枚印悬浮在空中,口中念完了一段咒语。

白雾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

“折枝”讶然,眉头紧锁。

傅清微木然的神色露出一丝喜意。

原来这阵法既已深入,就算有口令和钥匙也出不去了。

傅清微畅快地笑出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俩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折枝”冷道:“区区阵法,拦得住本座?”

傅清微盘腿坐下。

她微眯着眼看“折枝”一眼,心想:本座?

难道她遇到大魔头了?如果大魔头能陪她死在这,她不仅够本还有得赚了。

谁说小蝼蚁不可以是救世主?

傅清微服用了丹药休整,有大魔头在,无需畏惧凶兽,反正大魔头不会让她死,她还要留着自己的命当筹码要挟穆若水。

好景不长。

傅清微打坐中听到了一丝清脆的裂痕声。

她霍然睁开眼睛,“折枝”的身形完全化作了黑雾,傅清微从未见过如此重的魔气,邪恶和欲望的扭曲混合物,仅仅看一眼都让她眼睛刺痛,脑海中翻滚着无数痛苦绝望,恨不得自刎而亡,或者投身黑雾之中,彻底融为一体。

数不清的黑雾涌向天空,傅清微仰起脸,看见如有实质的黑雾包裹住了天空。

白昼变黑夜。

黑雾翻涌如同一只黑色巨手,要将天空撕开一个缺口,裂痕声正是从苍穹传来。

不好!她要出去了!

傅清微作为唯一的筹码,第一个想法就是逃。

只要她逃离“折枝”身边,不让她抓到,就能拖延她出去的时间。

傅清微头也不回地朝远处奔去。

“折枝”:“……”

怎么就那么能跑???

天空的碎裂声停下来,“折枝”重新凝聚身形飞掠过去抓住了傅清微,这次她绝不可能再让她出意外了。

“我不会杀你,你也很想和你妻子见面吧?”女人说。

傅清微沉默不语,似乎被她说得动摇了。

“我带你一起出去。”

傅清微被注入了一缕魔气,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雾里黑云翻滚,天空再次被深不见底的黑暗笼罩,傅清微的心一直沉到谷底。

她现在连自戕都做不到。

背后的剑在剑鞘里微微嗡鸣,傅清微回头小声:“相思?”

长剑回应了她。

傅清微说:“你能找到这个阵的阵眼吗?能的话能不能去帮我毁掉阵眼?”

傅清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对剑说这种话。

可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把希望寄托给一柄剑?

就算是一个人,是当世第一的阵法大师在这里,也未必找得到阵眼。

傅清微自嘲一笑。

相思剑铿然出鞘,傅清微眼前白芒暴涨,雪亮的剑光不仅照亮了黑暗的天空,亮如白昼,而且化作流光一点,朝某个方向疾射而去。

傅清微见过穆若水出剑,见过灵枢子出剑,都没有她亲眼所见的这一剑快。

它越来越快,耀眼的剑光瞬发而至,击碎了茫茫虚空中的阵眼,回到了傅清微背后的剑鞘中,长久地嗡鸣。

阵法里立刻地动山摇。

傅清微眼睛里也慢慢有了泪,回头夸道:“好相思。”

半空的“折枝”化形落下来,因为苍穹骤然碎裂,从天而降的凶兽一掌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已不是傅清微先前所见的普通妖兽,而是上古四凶兽之一——穷奇。

穷奇力大无穷,吞吐御风,“折枝”的魔气再强悍,也在这种碾碎一切的力量之下受了伤,吐出一口血来。

傅清微看着她被穷奇压着打,道:“这是一个防护阵法,同时也包含一个自毁阵法,只要毁了阵眼,阵法的全部力量就会用来攻击身在阵中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傅清微在那本《阵法汇总》里见到过相关描述,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是真的。

现在入阵的一共就两个人,一个是“折枝”,一个是她。

就算杀不了“折枝”,至少能杀掉她自己。

“折枝”勃然大怒:“你疯了!”

“折枝”被穷奇的翅膀扇得飞起来,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地全力一拳打在了穷奇身上,皮糙肉厚的穷奇也捱不住这一下,踉跄退后。

“折枝”怒极,又是一拳砸下,穷奇节节败退,回头道:“我可以活,你却一定会死。”

傅清微也冷道:“想利用我威胁师尊打开通道,你休想!”

混沌、梼杌、饕餮都于浓雾中走了出来,上古四大凶兽滔天的威压下,傅清微几乎喘不过气。

傅清微望着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吞来的饕餮,幽深的巨口宛如此生最后的深渊。

她冲“折枝”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她闭上了眼睛。

师尊说要平安活着回来见她,她就快到了,可惜……自己等不到她了。

想不到最后不能活下来的人是自己。

傅清微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饕餮一口吞掉傅清微,调转身形,向阵法里仅存的一个人扑了过去。

“折枝”一己之力对抗四大凶兽,被逼得使出全力,勉强在空隙间穿梭腾挪,击中凶兽的同时受了更多的伤。

她被穷奇重重地砸落在地,狼狈地避开梼杌和饕餮的夹击,正面是混沌的迎头痛击。

剧烈的地动里阵法在一寸一寸地塌陷,灵管局几十年的防护大阵毁于一旦。

刺目的白光笼罩了整个阵法。

*

灵管局大隐隐于市,设立在高新工业园区,占地面积广阔,和其他的公司距离隔得较远。

小陶是致远科技的普通打工人,这天下午五点左右,她正在和同事摸鱼聊天,商量待会下班吃什么,屏幕上的字忽然出现了重影,扭曲爬行。

她以为是自己最近加班加多了出现猝死的症状,连忙扶住了办公桌,扭头向同事求救:“救……送我去医院,好晕,我可能要死了。”

同事说:“你没事吧,是地震了。”

小陶这才发现面前的电脑桌在摇晃,她自己也在晃,所以头晕目眩。

“地震你怎么不跑啊?!”来自中部地区的小陶慌忙拿起手机和包,向门口冲去。

同事不紧不慢地收拾桌子。

“大震跑不掉,小震不用跑。”本地同事相当淡定,两手插兜跟在她身后排队出门,说,“你看大家都在挤在出口,跑快了也没用。”

小陶和同事二人随大流跑出了公司,在空旷的地方待着,地面仍旧在震,晃动得十分厉害。

小陶低头打开手机,纳闷:“怎么也没有个地震预警?”

其他跑到楼下的同事们纷纷上网查新闻发动态:【鹤市地震】

搜了一圈新闻和社交软件,发现就他们这一亩三分地地动了。

同事们:“?”

怎么回事?针对他们?

轰——

三楼往上的楼层几扇窗户同时碎裂,无数碎片飞溅,坠落地面,众人纷纷抱头远离建筑物。

小陶抬眼朝对面的公司看去,她每次上班都会看到对面坐在门口的保安大爷,却很少见到她们公司的同事。这一眼可不得了,有个人手一扬,一团火焰冲着另一个穿黑色斗篷的女人飞了过去,斗篷还是战损风。

火焰落在那个女人身上,毫发无损。

小陶揉了揉眼睛:对面有人在练杂技!!!

都什么关头了!

等等,它们公司的楼原来是长这样吗?楼里陆续又冲出来好几个人,穿得好奇怪,怎么还有道士???

灵管局的人和对面的凡人遥遥相望,打电话报了警。

灵管局的防护大阵毁了,结界没了,附近还有妖魔,必须立刻疏散凡人!

地动山摇一般强烈的震感过后,小陶等人犹豫要不要回去上班,附近的公检法单位集体出动,以震源中心危险为由紧急疏散园区群众,一刻容不耽搁。

小陶随人流懵懵懂懂地离开单位回家,一辆黑色SUV鸣笛开道逆行人潮,冲向了灵管局。

车子尚未停稳,岁已寒跳了下来。

“古师兄!”

岁已寒扑到灵管局门口半蹲下来,穿着少了一粒纽扣的保安制服的古道长脑袋低垂,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仿佛和平时一样睡着了。

他胸口有五个手指掏出的血洞,深色的制服染成了大片的黑色血污。

“大师兄——”岁已寒克制地哽咽了一声,立刻强迫自己检查他的伤口和周围的打斗痕迹。

没有缠斗痕迹,他是一击毙命死在对方手下。

岁已寒都可以在穆若水手下撑过几招,古师兄不可能一个照面不敌,除非……对方是熟人,出其不意地攻击了他。

即使这个猜测过于离奇,但岁已寒还是滑向了这个不可能的可能。

她摸了摸古道长的口袋,防护大阵的钥匙——那枚印不见了。魔头先杀了他,夺了印潜入灵管局,可是它为什么会知道内部的咒语?

真的会是熟人吗?

岁已寒站起来,看着面前毫无遮掩的灵管局,总局驻守的办事员朝她飞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岁主任!刚刚阵毁的时候,魔头受了伤,邱老已经追上去了!”

办事员:“对了,我还听到邱老叫她的名字……”

岁已寒:“折枝!”

办事员:“折枝!”

岁已寒:“……”她的世界里最后一丝光都要暗下去了,她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才让自己眼前清晰了些。

办事员:“主任怎么会知道?”

岁已寒火烧眉毛:“先不提,傅清微呢?”

办事员沉默,带她往一个方向走去,那儿已经蹲了一道满头白发的身影。

穆若水捡起地上沾了血布满裂纹的玉佩,呆呆地看着出神。

岁已寒想起办事员在电话说的四个字:尸骨无存。

通身冰凉彻骨。

穆若水转过来,眼下两行鲜红的血泪,轻轻地问:“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