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傅清微去了哪里?
那日她被饕餮吞入肚中, 在它食道和胃袋中滑行,翻江倒海,天旋地转, 视野一片黑暗。
阵法彻底坍毁的那一刻, 巨大的力量使得法阵内天崩地陷, 无处不在的乱流穿梭,凶兽饕餮随之化为齑粉, 身在饕餮腹中的傅清微本该跟着烟消云散, 她身上佩戴的那块黄玉里忽然涌出一股柔和的白光,温和地包裹住了傅清微。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傅清微似乎是掉在了什么地方, 接着她就昏过去了。
傅清微醒过来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
时间恰好是上午,天顶的太阳明晃晃,她躺在树叶堆里, 嗅到了新鲜的空气, 是活着的气息。
五脏六腑由于她的高空摔落仍隐隐作痛,痛正是存在的证明。
傅清微摸到了掌心湿润的叶子,眼角滑落一行喜悦的泪水, 她从地上侧身,手撑在地面艰难地爬了起来。
树林都大同小异,乍一看辨别不出路,傅清微靠坐在树下暂时歇息, 从身上摸出丹药服了两粒,养精蓄锐。
她的手机呢?
傅清微在袖子里摸了一圈, 没摸到熟悉的物件。
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掉在哪里了吧?傅清微心想。
她在自己落下来的周围找了找, 没有发现小方块物体,也有可能在阵里就毁了, 傅清微暂时放弃了找手机,节省体力。
傅清微在阵中待的时间现实里只过去了十几分钟,昨晚却切切实实地在林子里躺了一夜。
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影都没有,傅清微忍着肚饿往林子里走去,幸好她的罗盘还在,可以帮助她辨别方向,虽说看太阳也行,毕竟不够精确。
傅清微选了西边,决定一条道走到黑。遇山翻山,遇河过河,只要见到了人,借个手机打电话求救,她就能回去见到师尊了。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林子里呢?
这里离灵管局究竟有多远?
傅清微毫无头绪,她一向既来之则安之,想不通的事先做了再说。傅清微走了一段路,树林里静得让人心慌,她一边眼观六路警惕着可能会出现的野兽,一边和后背的相思剑聊天。
还好剑也没有丢。
“相思?”
长剑毫无回应。
傅清微手向后握住剑柄,确认了它的存在,说:“相思?”
剑鞘里一片寂静。
傅清微抚了抚它的剑柄,自言自语地说:“你是不是累了呀?那你好好休息吧。”
傅清微从白天走到日落,粒米未进,连水也没有,嘴唇干得起了皮。马上又要到夜晚了,傅清微心里有些焦虑。
她以前在灵管局执行任务也有荒山野岭的环境,但物资配备充足,还有无所不能的师尊,对一个现代人来说,野外生存并不是必备技能。
傅清微的目标从从林子里出去,到先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修道之人虽然抗饿,但是离辟谷的境界十分遥远,人饿着肚子会没有力气,修士也不例外。
到时候如果有猛兽袭击,她只能成为对方的盘中餐。
上哪儿找吃的呢?
林子里有片灌木动了一下,一只矫捷的野兔蹿了过去。傅清微反手伸向剑柄,她愣了一下神,野兔跑得无影无踪。
傅清微:“……”
没杀过野生动物,不熟练。
如果她因为活命吃了野兔,算紧急避险吗?应该不算犯法吧?
傅清微决定先找水源,再沿途看看有没有能吃的。
地势从低到高,傅清微在山林的缝隙间找到了一条小溪,甚至不能叫溪,是一个泉眼涌出地表,泉水从石头经过。
浅到傅清微的手掬不起来,她只能俯下身子用嘴去接水,不小心还会碰到冰冷的石头。
她一动不动地趴着喝了几分钟才解渴,抹了抹唇直起身来。
还是饿。
一只尾羽华丽的稚鸡进入了她的视线。
傅清微悄无声息地按住剑柄。
一道剑光闪过,树干上出现一道剑气留下的划痕,彩色羽毛在空中飞舞,稚鸡咯咯一声仓皇逃离。
傅清微:“……”
杀鸡用上牛刀,效果未必好。
傅清微回剑入鞘,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重新将剑横于面前,眼睛一分一毫地扫过,瞳孔收缩。
剑身覆盖的白霜不见了,从前出剑必有清鸣,如今平平无奇。
傅清微试着挥动了一下剑身,只有掠过空气的破风声,沉闷。
傅清微不懂品鉴宝剑,但在灵管局干过,同事有不少剑修,互相也会探讨切磋,这闷闷的声音……
她的剑……好像变成凡铁了。
“相思!”傅清微的心脏慢慢爬上了恐慌,她不是怕相思失去灵性威力大减无法护住她,而是这段时间她早已将剑当成她倾诉的朋友,数次陪伴她于危难之中。
平平无奇的铁剑一言不发。
良久,傅清微把剑抱在怀里,低声说:“我一定会等到你好起来。”
傅清微认为是相思剑在摧毁阵眼时耗尽灵力,才导致它返璞归真,回到最原始的状态。
“这样算不算我陪你再成长一次。”
傅清微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湿润:“不过,好相思,你要先帮我一个忙。”
她一剑掷出,势如流星,一只野兔应声钉在了树干上。
傅清微走到树下,连剑带兔子拔出来,拿在手上。
天色已晚,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被密林吞没,寒意随之侵袭。傅清微空有野兔,环顾四方却没有水源清洗,指望那一点泉眼的水,能洗到地老天荒。
赶夜路找水源不是个好方案,耗费体力不说,夜晚视线不佳,她连照明工具都没有,危险大于机会。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林子里的鸟叫声。
倦鸟还巢,几只麻雀和她不认识的鸟回到了树上的窝里,脑袋一点一点地四处张望。
傅清微仰起脸,和麻雀的豆豆眼四目相对,她灵机一动。
十分钟以后。
傅清微上了树,看着鸟窝里嫩生的鸟蛋流口水,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留下一颗蛋,其他都揣兜里了。
她想顺便抓只麻雀,但是和兔子一样不好洗,总不能茹毛饮血。
傅清微爬了十来棵树,共获得鸟蛋十一枚。
她不好意思赶尽杀绝,也实在爬不动树了,要是师尊在这儿的话,上树简单多了,飞一下就上去了。
师尊也不用吃饭,她还会给自己做饭。
傅清微短时间内想了穆若水两次,连忙打住,柔情可以激发一个人的韧性,也可以磨灭一个人的意志。傅清微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活下来走出去,想多了只会让她软弱。
傅清微好不容易东奔西走捡了些柴火回来,开始钻木取火。
木头都钻穿了。
……根本打不着。
幸好她还是个会法术的道士,珍惜地取了一张符箓出来,点燃了符火,火堆倏然着了起来。
傅清微把鸟蛋烤了。
食材珍贵,她一个一个地分别烤,控制火候,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虽然还是饿,总比肚里没东西好。
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重新引燃一堆篝火,靠着石头睡了一觉。
失去了手机的现代人无法判断时辰,只能从太阳的高度和方向猜测是上午还是下午。
傅清微拎着她的兔子,天蒙蒙亮就出发,在第二天的中午找到了一条小溪,弯腰洗了把干净的脸,开始处理手中的兔子。
傅清微虽然入职灵管局一年,但她实际是个怕杀生的人,尤其是入口的食物,只能见到处理好端上来的。会因为蒸螃蟹在锅里爬动的声音而不吃螃蟹,蒸汽海鲜更是避而远之,不忍目睹。
有一次下厨她买了一斤活虾,菜谱的做法是掐头去虾线,傅清微闭上眼睛处理,虾在她手里挣扎着被拧掉头颅,去掉虾线的身体还在跳。
后来她就彻底告别了处理活物。
如果师尊在就好了。
傅清微用一根棍子穿透了兔子的身体挂起来,用手里的剑分离兔肉和兔皮。
开膛破肚,掏出内脏。
生理性的反胃熏红了她的眼睛,傅清微看着血淋淋的兔子,扭开了脸深呼吸。
她握剑的手神经质地颤抖,弯腰下来呕吐。
一只在森林里蹦跳,视频传上网会被说萌死了和超绝可爱的灰毛白手套野兔,剥完皮只有小小的一只,去头去脚,穿在棍子上。
傅清微又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到溪边去清洗。
没有任何调料的烤兔子肉并不好吃,又干又柴,要不是傅清微年轻牙口好,轻易咬不动。
她面无表情地填饱了肚子,把剩下的带在路上。
边走边捕猎生火,依水而居。
如此十来天后,她终于见到了和千篇一律的林子不一样的风景。
她站在半山高的地方,看见了炊烟和农田,虽然和她自小印象里的有出入,但见到人烟的喜悦战胜了一切。
天空是那么深蓝,一望无际,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同胞是那样亲切。
傅清微几乎是瞄准村庄的方向跑下山的。
山路通往田间小路,傅清微边跑过来边扬声喊道:“大爷你好——”
粗布麻衣,穿着草鞋劳作的中年人转过来。
田间其他大大小小的女男老少也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外乡人。
傅清微也看向他们,男多女少,男人里长头发短头发的都有,衣衫比她这个在山里待了半个月的野人好不到哪去,大部分都脏兮兮的,不是袖子缺半截,就是裤腿少一只。
虽然是夏天,穿得也太豪放了。
傅清微忍住心里的怪异,问道:“大爷我想问一下,出去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庄稼汉说:“你要去哪儿?”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傅清微一圈,目光里流露出的东西让傅清微不太舒服。
好像并不把她当做一个人。
傅清微:“我去找我……家人。”
庄稼汉指了个方向,正是通往村庄的那条路,幽幽地说:“往那儿去。”
傅清微匆匆道了谢,自小路快步走了。
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来,还能听见几句低低的议论声,口齿故意含糊得听不清。
在她走之后,几个挎着篮子送饭的妇女跟了上来,男人里也出了两个。
傅清微走进村庄里,入目都是土房子,没有钢筋混凝土的原生态村庄。
我国扶贫工作是没扶到这儿来吗?傅清微纳闷地心想。
这到底是哪儿?
西北高原?那不是该住窑洞吗?
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俗语傅清微听过,她打量着左右的土房子,围栏养的小鸡仔,院子里坐在地上的娃娃。
傅清微多看了两眼那孩子。
作为饱受互联网晒娃困扰的现代人,虽然丑孩多,但瘦巴巴跟猴儿似的少。这小孩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系在院子里,家人应该是都出去劳作了。
傅清微收回了视线,前方三米远的房子外边站了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就在傅清微的必经之路。
她看傅清微,面带焦急,似乎有话要说。
傅清微提防着走了过去。
“你好?”
农妇迎面就说:“这世道你怎么敢一个姑娘家到处走,外面有土匪,很危险的。”
傅清微怀疑自己听了天书:“土匪?潶社会吗?”
农妇说:“什么黑啊白啊的,你快走吧。”
傅清微:“婶婶,您刚刚说外面有土匪,又让我快走?”
农妇说:“外面有土匪,村子里有豺狼。你一个落单的姑娘,村里不少打光棍的就等着吃你呢。看你面色白净,肯定是好人家的小姐落难,别折在这鸡窝里。”
她语速催得越来越快:“快走!往北走,北边暂时没有土匪,平时赶路避开人。世道乱,学会保护自己。”
傅清微听劝,立刻拔腿往外走,回头问道:“这里是哪儿?”
农妇说:“大槐村。”
傅清微又问:“哪个省哪个市?”
“她就在那儿!往前面去了!”
跑动的脚步声在村尾响起来,农妇调转回屋,砰的把门关上了,插上门栓。
该说的她都说了,能不能跑掉看她的造化了。
上回被抓进村里的姑娘现在还在猪圈里关着呢。
扛着锄头和农具的壮年劳动力从农妇家门口跑了过去,农妇打开门开始操持院子里的家务,边干活边瞧着外面的情况。
十几位青壮很快从村口回来,嘴里骂骂咧咧。
“臭娘们,跑得挺快。”
“都怪张伯,叫人叫慢了,现在倒好,暖被窝的又没了。”
“轮得到你吗?”
“轮流嘛,总有轮到我的时候。”
一行丧着脸的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又笑起来,往田间走去。
农妇看着他们的身后空无一人,为傅清微捏着的一把汗终于透了出去。
*
傅清微一路向北,从一片大山扎进另一片大山。
许是运气好,或者走的路太偏了,她没有遇到农妇口中的土匪,也始终对对方的话存疑。
土匪???
这两个字在现代人的生活里早就消失了。难道土匪是一个暗号或者代称?
傅清微沿途只经过了那一个村庄,很多事没法多方求证,风餐露宿又一个月后,她面前的世界终于一马平川,也天塌地陷。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在路上跑,有的只是驴车,骡子,极少的马车,和许多衣衫褴褛拖家带口逃难的人,人们的脸上没有希望,只有痛苦和麻木。
她眼前看到的是有色彩的灰,当它褪去了颜色变成黑白,就是网上随处可见的民国老照片。
傅清微忽略自己身上的馊味,跟随人流进了城。
路边随处可见捧碗要饭的大人儿童。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三天没吃饭了,大人。”
“给一口吃的吧……”母亲怀里抱着快饿死的孩子,伸出碗向路人磕头。
比起后世的花样乞讨,他们瘦脱相的脸和衣不蔽体的穿着足以冲击现代人的认知。
傅清微感觉自己站在了人群里,又仿佛不在尘世。
她必须把自己的意识暂时抽离,才能让自己在灾难般的场景里支撑下去。
傅清微把自己袖子里晒干的肉干分了一些到母亲的碗里,沿街往前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仙姑,仙姑?”
傅清微慢半拍地回过头,不远处一位馄饨摊的摊主正看着她,傅清微反手指了指自己。
摊主:“仙姑要不要吃碗馄饨?”
傅清微诚实道:“我没有钱。”
摊主露出友善的笑,说:“不值几个铜元,我请仙姑吃。”
傅清微不相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她确实很久没吃过热乎饭了。
摊主解释说:“我全家都信道,我母亲是虔诚的居士。”
傅清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道袍,她在外没有洗澡的条件,只能勉强用水洗脸和手,但她这身衣服有两层,道袍在河里洗过,虽然洗不干净,可是外表捯饬得还算整齐。
至少不影响别人看出来她是个道士。
傅清微坐在了馄饨摊前,说:“谢谢老板。”
馄饨汤上飘着碧绿的葱花,碗底有虾米,傅清微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擦了擦眼泪,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肉干,蘸汤泡软了吃。
摊主见状,去对面买了张酥饼给她。
傅清微端起碗把汤都喝完了,问摊主:“老板,现在是哪一年?”
摊主在给客人端馄饨,回头说:“民国七年了。”
民国七年,1918。
离最近的历史书上的五·四还有一年,离她生活的2030年还有一百一十二年。
傅清微:“老板,这里有什么地方招人吗?”
“招人啊……”
摊主为难地看着她,目光扫过沿街乞讨的流民。
如果养家糊口的营生那么好找,就不会有这么多流离失所的人了。
傅清微:“或者附近有道观吗?我去看看能不能挂单。”
摊主说:“城东就有一个望仙观,不过世道乱出家的人很多,都想混口饭,未必接受挂单,仙姑可以去试试。”
傅清微:“谢谢,你要黄麂肉干吗?”
摊主摇头笑笑,给她带上了两张饼。
傅清微去了望仙观,果然不接受挂单,出家的人满为患,和尚道士都一样,和尚还要剃光头,道士就凭一张嘴出家,零成本。没有正经宫观师承的,一律视为野道士。
傅清微在城里乱逛,存的肉干足够她支撑几天,她也找了零工的活,有身手,勉强能吃上饭,养自己一个养得起。
可她还是自己选择走上了绝路。
那日阵破,巨大的力量导致了空间和时间扭曲,乱流环绕在她的身边。经过了一个月,她终于确认自己是掉入了时空罅隙里。
她回到了1918年。
然而她的家不在这里,她等的人也不在这。
她不是要活在一百多年前的世界。
傅清微得知真相后,万念俱灰,她原路返回掉落地方的附近,找了一处断崖。
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
如果这是一个幻象迷阵,她的死亡或许是真的死亡,也可能是破阵的契机。
如果她真的在1918年,她身无挂碍,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好过生不如死。
傅清微闭上双眼,无处不在的风包围了她,像是穆若水的怀抱,冰凉舒适。
傅清微的眼角滑落一串泪水。
好不容易活下来,可惜还是不能再见她。
傅清微彻底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了师尊,从一片白光走向她走过来,在她不远处站定,伸出修长柔腻的手:“清微。”
傅清微于白茫中和她对视,迫不及待地朝她跑过去。
“师尊!”
穆若水却转身离开了,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师尊……别走!”
傅清微猛地坐起来,一阵剧痛袭来,几乎让她粉身碎骨,她没能坐起来,一只手扶着她又躺了回去。
傅清微睁开湿润的眼睛,简陋的土房子,砖石垒的床,她还活着,她怎么还活着。
床前的女性老人温和地看着她。
傅清微心灰意冷到看见对方的面孔画满了诡异的黑色图腾都情绪毫无波动,放在以前她早就吓一跳,然后迫不及待地和穆若水分享新见闻。
她又想她了,她放任自己无时无刻地想她。
“现在是哪一年?”
“不知道。”老人说,“听说皇帝前几年没了,现在的皇帝是大总统。”
“这是哪儿?”
“依布村。”
“你救了我?”
“嗯,你身上多处骨折,需要好好休养。”
“你不该救我。”傅清微把脸转向床内,泪水滚落。
“救都救了,先把药喝了吧。”老人很是自洽,回头冲院子喊了一声,“小雪,端药进来。”
她对傅清微促狭一笑,说:“是她发现的你,你要赖就赖她。”
傅清微:“……”
怎么会有把锅甩给小孩子的人啊。
老人叮嘱:“小雪每天都来看你,你对她脸色好一些。”
傅清微:“嗯。”
她不至于迁怒一个小孩子。
事实上她谁都不怨,只怨自己,怨她跳崖没死成,下次换个地方死,别脏了好心人的地方。
名叫小雪的女孩两手端着药碗进来。
她身量不高,约莫只有四岁的样子,脖颈和双手露出来的皮肤很白,白到透冷。
至于她的脸,也绘了一些彩色,遮掩了容貌。大约是部族习惯,傅清微看不懂画的什么,左右对称挺好看的。
喝过石娭毑的“蛇羹”以后,傅清微对黑乎乎汤药的耐受度有了飞跃的提升,她坐不起来,小雪手小,一只手端不稳,把药碗放在床沿,一勺一勺地喂她喝。
傅清微:“谢谢。”
小雪:“……”
傅清微:“……”
小孩挺高冷。
听说她每天来看自己,她还以为是活泼暖心小太阳,原来是个小冰坨子。
这样更好,省得她还要和话多的小孩社交。
小雪喂完她汤药就端走了,傅清微全程被冷落,忍不住在背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女孩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精致的容貌掩在彩绘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冰雪般的眸子。
云中月,松上雪。
傅清微仿佛落入明月松间,那道温柔的月光再一次披在了她的身上。